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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83 字 2個月前

,“孩子生下來後,交給管家抱走了,據說送給了城外的農戶收養。距今快十年了,楊家人從未打聽過,隻當那孩子死了,對楊宛也是這樣說的。”

顧氏接著問,“莫非孩子找到了?楊宛的死同孩子有關?”

“同孩子有沒有關係我不知道,找到卻是確有其事。”楊仙兒說,“你們絕猜不到孩子在哪裡。”

李纖凝靜靜坐於一隅,手裡抓著一隻桃子,一下一下拋著玩。

“在哪裡?”顧氏興趣頗濃。

“在梁宅。”

“梁人傑?”顧氏掩%e5%94%87,大驚道,“他和楊宛不是……”

“他和楊宛有過婚約,楊宛私奔之後,婚事告催,梁家轉聘了崔家女。崔家女同楊宛是密友,婚後,崔家女照舊同楊宛往來,一來二去,梁人傑便和楊宛緩和了關係,如常相處。人人皆道梁人傑大度,而今回首看,梁人傑似乎彆有目的。”

楊仙兒頓了頓,接著說:“你們再也想不到,他從楊家管事口中探知楊宛女兒的下落,待那女孩長到六歲,命管家將其買入府中,暗中授意管家安排粗重累活給她做,虐待蹂躪那孩子。就為了叫她代母受過,出儘他心中那口惡氣。”

“竟有這樣可怕的事?”顧氏瞠目,“萬萬想不到梁錄事是這樣心%e8%83%b8狹窄之輩,為了多年前的事虐待無辜小兒。天幸事情敗露,那孩子合該得好了?”

“哪去得好,早死了。”

“死了?”

“去年冬天掉池子裡淹死了。”

顧氏駭然。

“據說楊宛見過這孩子,還叫問崔文君討,說這孩子合她的眼緣,可見母女連心。縱是一日沒抱過,一眼沒見過,注定血脈相連,割舍不斷。”

顧氏感歎,“真是一對苦命的母女。娘倆都死於水,誰又能說不是命呢。”

“楊宛死得蹊蹺,這孩子也不見得是意外。不然為什麼早不死晚不死,偏在楊宛開口要她時死了。梁人傑這回注定%e8%84%b1不了乾係了。楊家人一心要治死他,頻頻向京兆府施壓。”

一直沒吱聲的李纖凝這時撲哧笑道:“嫂子一口一個楊家,好似不是你的本家。”

“是%e4%ba%b2戚,不走動也生分了。說起來隻當在說彆人的事。”

後麵三人又聊了些彆的。晚飯時分,李纖凝同顧氏告辭出了仇宅,回到家裡,不想收到一封帖子。

崔文君下帖邀她相見。

第69章 下弦月篇(十三)服毒

短短幾日不見,崔文君渾似變了個人。

以前的她也削瘦也文靜,而今的她削瘦文靜之餘又多了幾分憔悴病態。李纖凝應邀來訪,她甚至沒能出門相迎,單薄的身板穿著寢衣萎在床上,眼下濃濃一片烏青。

李纖凝驚訝於她精神不濟至此,踟躕著要不要告辭,擇日再訪,她忽然地抬了抬素腕,“李小姐,坐。”

李纖凝坐定,她歉意一笑,“我這副樣子,實在不該見客,但我腹內有一篇話,不吐不快,思來想去唯有李纖凝可聽一聽,委屈李小姐略坐一坐,聽我說幾句話。”

李纖凝和崔文君無交情,縱是在彆苑比鄰而居的那幾日也沒說上幾句話。她能有什麼話和她說?李纖凝委實不解。

“梁夫人想對我說什麼?”

崔文君忽又沉默了,螓首低垂,呆呆看著褥上花紋。半晌,重拾聲音,遣左右侍女退下,僅留落英一人伺候。

侍女退下後,崔文君緩緩開腔,“宛兒何以待李小姐如此特彆,我好像懂了。”

李纖凝抬眉,靜待下文,崔文君卻不說了,轉而問李纖凝,“人傑的事李小姐想必聽說了,很意外吧,他從來沒有釋懷過對宛兒的恨,甚至處心積慮找到她的女兒,隻為發泄心中的恨意。”

她的聲音很輕,似一片雪花,悠悠蕩過李纖凝耳畔。

她靜靜道:“你敢相信嗎?其實我一直是知道的,可是我又什麼都不知道。”

她蒼白如蠟的臉上擠出一抹笑,似在嘲諷自己,又似苦笑。

崔文君的身體極度不適,忽然捂著%e8%83%b8口連連作嘔。李纖凝注意床下放著一隻瓷盂,用於盛放她的嘔吐物。看來她身體不適有段時間了。

崔文君吐完,落英嫻熟地為她送上溫水。崔文君漱了漱口。李纖凝從始至終一副傾聽者的姿態,她在等待崔文君的下文。

崔文君緩了緩,娓娓道來心中掩埋多年的秘密。

十年前,楊宛出事,崔文君大駭,不顧家人阻攔,前往探望。她將秘密保存的太好,連在她麵前也沒透露出隻言片語,直到事發,崔文君方恍然驚覺,何以近日楊宛麵浮春色,眼中神采奕奕。她以為是和梁家定%e4%ba%b2之故,提起梁人傑,她又是一副厭惡懊惱之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連麵兒也沒見過,尚不知人品如何,誰會為他竊喜?”

“依我的心意,兩個人必得兩情相悅情投意合方可結為夫妻,誰要嫁一個人品相貌通通不清楚的男人。末了不合心意,又不能退換。”

她總是說這樣的話。她總是厭煩她說這樣的話。

彆人夢寐以求的,她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了,還要怨天怨地。簡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崔文君每每設想,假如她能得到梁家這樁婚事該多好。她也知道這是空想,以致當婚事真的降臨到頭上時,她竟然不敢相信。

楊宛斷了%e8%85%bf,失去了情郎,和梁家的婚事也告催了。不出三月,梁家轉聘了她。

崔文君的第一反應是喜出望外。心裡的快樂似噴泉,咕嘟咕嘟往外冒。她不敢去探望楊宛了,怕壓抑不住臉上的喜色,給她添堵。更有一重顧慮。

楊宛令梁人傑蒙羞,楊家與梁家因此鬨僵,她作為梁家未來的兒媳,理當避嫌,斷不能再同楊宛來往。

她也確實是這樣做的。至此以後,她不再上楊家的門,一心一意等著吉日,嫁入梁家。

成%e4%ba%b2後,日子如她所想,丈夫溫存體貼,公婆和藹,小姑溫順。

一切平淡而美好。直到有一日,她坐在梳妝台前畫眉,梁人傑問了一句話,打破了所有平靜。

“你未出閣前,與楊宛是密友?”

崔文君聞言手一抖,惶惶向梁人傑解釋,“是……是有這回事,但自從定%e4%ba%b2之後,我們再也沒有來往。”

“你彆急,我不是要責怪你。”梁人傑走到她身旁,輕撫她的肩膀,“既然出閣前是好友,出閣後何以不來往了,你這樣,旁人倒要說我霸道,不許你們來往。”

“可是……”

“沒關係的,你照常去見她。我沒有異議,縱是父%e4%ba%b2母%e4%ba%b2不滿,也還有我,你不必作難。”

崔文君心中暖流湧動,心道,她果真嫁了個好夫君。

就這樣,在梁人傑的鼓勵下,崔文君恢複了和楊宛的來往。沒出事前,楊宛身邊不缺朋友,出事後,風流雲散。崔文君的不棄是楊宛黑暗中照進的一束光。她對此感激不儘,愈發信任依賴崔文君,感情更勝從前。

梁人傑經常從崔文君嘴裡打探楊宛的近況,崔文君絲毫沒多心,如實道來。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年的事漸漸無人提及,兩家似乎也都釋懷了。梁人傑適時提出可以邀請楊宛來家中做客,畢竟朋友之間得多走動不是,不能叫崔文君一味上門,楊宛也可以來她的家。

直到這時崔文君才意識到梁人傑的態度有些曖昧。此前她一直單純的認為梁人傑允許她與楊宛繼續來往無非是顧及名聲,不願外人議論他小氣。兼有一點點小小的得意,隻道是為了她。但是做的這一步,顯然過了。

然據崔文君私下觀察,梁人傑對待楊宛並無男女之情,每逢她來,他能回避則回避,偶爾遇上也隻是清淡寒暄數語,從無逾矩之舉。

崔文君挑不出毛病,隻得順其自然。

如此過了數年,梁人傑的“前嫌儘棄”使得楊宛愈發自在,徹底走出了當日的陰影,來梁府與崔文君談天說地成了家常便飯。

一日,兩人於後花園邂逅了一個小啼的女孩子。崔文君對這孩子的遭遇好奇,吩咐丫鬟調查,不想丫鬟極有本事,拔出蘿卜帶出泥,竟然給她查出小啼是梁人傑授意買進府,更令她驚訝的是,這個孩子與楊宛存在千絲萬縷的聯係。-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恨意如絲如蔓,悄然滋生。崔文君把小啼要來身邊,不是可憐她憐惜她,而是為了方便自己出氣。

那些隱蔽的、無法言說的恨意,對梁人傑的對楊宛的,迂回了無數個彎,最終全部發泄在了小啼身上。她真是個好孩子,默默承受著她的陰晴不定,一聲不吭。從來不會在楊宛麵前說不該說的話。事實上,為了不叫楊宛擔心,她經常偽裝出一副燦爛的笑。

叫她看了無比惡心的笑。

終究是個孩子,做不到滴水不漏。時間長了,楊宛似乎察覺了什麼,主動開口同她要她。

她沒有當場答應,而是找了個借口,拖延時間。

當晚,她把小啼叫到麵前,問她願不願意和楊宛走。

小啼覷她臉色,不敢說願意也不敢說不願意。

她便撫住了她的臉,對她說:“你知道該怎麼選。”

後來楊宛又提了一次,崔文君當著小啼的麵答應了。但是她知道,小啼走不成。不出幾日,小啼淹死在了池子裡。

“我當時太傻了,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從回憶裡抽離,崔文君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說話有氣無力,“若是出於對楊宛愛慕才把小啼留在身邊,怎麼忍心叫她吃那麼多苦,受那麼多罪。打一開始就是因為恨,不是愛。可笑我竟因此害死了小啼。”

落英側目,儼然也為崔文君說出故事震驚。

“小啼她……”

“自己投的水……”崔文君眼角滑落兩行淚,“是我逼得她沒了活路。”

“楊宛她知道小啼是她的女兒嗎?”

“我不知道。”

“楊宛落水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亦不知。”崔文君說,“但可以肯定的是,人傑當天見過她。他那天午後回來,衣擺上粘著水草。”

李纖凝眼皮一跳。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這些話我憋了很久,無人可訴,唯有麵對李小姐這個局外人,可以毫無負擔地說出來。此外,宛兒她……”崔文君一直捂著自己的肚子,說到此處,臉皺成一團,似乎腹痛難止。

落英上前,“夫人,您腹痛不是一日兩日了,請大夫來瞧瞧吧。”

崔文君未置可否,抬起蒼白的臉龐衝李纖凝道:“李小姐,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實在沒力氣了。”

她額上汗涔涔,臉色白中見鐵青,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李纖凝道了一句“夫人保重”,告辭出來了。

大約第二天晌午,李纖凝收到崔文君的死訊。梁家明麵上說是病逝,但據傳言崔文君乃是死於砒霜中毒。

李纖凝略一回想,惡心嘔吐腹痛可不是砒霜中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