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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430 字 2個月前

“阿凝”,無人應答。她爬起來,茫然四顧,不見阿凝,地牢裡隻剩下她一人。

外麵似乎在下雨,時不時滾過隆隆雷聲,雷聲的間隙裡夾雜著女孩子淒厲的叫聲。想到那夜慘叫之後消失的月兒,花露眼裡盈滿了淚水。

“阿凝,阿凝!”她撲到籠門前,用力搖撼。

籠門居然沒鎖,給她搖開。花露滾出籠子,拖著滾燙的身體,一級一級爬梯子,每爬上一級便要停下喘半日氣。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爬到儘頭,去推頭頂的木板,竟然也推開了。

木板掀開的一刹那,一道驚雷劈下,花露身體震顫,心頭怦怦,險些跌下梯子,還好及時抱住了橫杆。身上發著燒,眼前金星亂迸,念及生死未卜的阿凝,花露堅定心誌,仍舊往上爬。

上麵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雨聲灌耳,花露虛弱的呼喚被淹沒。她扶著牆站起來,往前走了十來步,期間白閃閃了幾次。

當她轉過拐角,白閃再次降臨,屋中景象儘收眼底。

花露瞳孔赫然放大,嘴巴微微張著,阿凝兩個字滾在喉間,吐不出來。突然頭重腳輕,一頭磕向地麵。

不知過了多久,花露被李纖凝喚醒。

“阿凝……是你麼……”

李纖凝艱難地將花露背到背上,“我們離開這裡。”

“壞人呢?”

“壞人睡著了。”

李纖凝背起花露,走出竹屋。

其時大雨初歇,烏雲散儘,明月斜掛西天,朗朗月光普照,萬物寂靜而分明。野花、小徑、竹林全部映在李纖凝眼底。

她背著花露沿小徑進入竹林,埋頭麵北而行。

草木凝聚水汽,走不多時,李纖凝的鞋襪衣擺皆被蘸潮,濕重地裹在%e8%85%bf上,腳下艱澀難行,冷不丁被什麼絆住,人向前撲倒,花露跟著摔出去。

李纖凝默默無言,拍衣而起,背起花露,繼續上路。

她僅僅比花露大三歲,高一個頭,背著她萬分吃力。愈走步態愈緩,愈走背愈彎。花露迷迷糊糊,聽到李纖凝的喘氣聲,流淚道:“阿凝,你放下我吧……”

“沒關係。”

“他會追上來,你放下我,一個人跑得快。”

“他不會追來了。”

“阿凝,我覺得我快死了。”

“不許胡說,等出了這片林子就好了,我們回家,我給你找大夫。”

花露身上火炭似的燙,沒多一會兒,意識重歸昏沉。

銀月斜過西天,往地下墜了。不多時,東方浮現曙光,大地被被一抹亮色包圍。草葉上的水珠兒經日光照耀,光光燁燁,星彩亂灼。

李纖凝終於走出了竹林。

岔路上駛來一輛驢車,車上堆著高高的柴草,李纖凝招呼也不打,先把花露扔上車尾,隨後也跳上車。進了城轉搭彆的車,一路來到平康坊。

李纖凝記得花露和她說過,她住在平康坊紫石街。公孫這個姓氏應該不難找,李纖凝打聽了幾戶人家。經人指點,來到一戶門前雕刻著蟠桃的人家。

對開的烏木門,左上角挑著一杆梔子燈,為行戶人家標致。

李纖凝扣響門扉,應門的小娘子顏色嬌人,身上裹著薄薄春衫,衣領子下拉,露出水紅抹%e8%83%b8,大片肌膚雪光燦燦。吊梢眼斜斜一掃,沒好氣道:“要飯往彆處要去,老娘還沒的吃呢!”

“啪!”

門在李纖凝眼前重重闔上。

李纖凝不急不躁,再次扣響門扉。小娘子風風火火拉開門,沒等嚷出來,李纖凝說:“我找公孫娘子。”

小娘子愕然,目光掃到李纖凝背上的女孩,越看那張小臉越熟悉,掩%e5%94%87驚呼,“露露,這不是露露麼?!”

回頭衝屋子裡喊,“娘子,你快來瞧瞧,是露露,露露回來了!”

“露露?”身披絳紗的婦人聞聲搶出,臉上帶著三分焦灼,迫不及待奔到近前確認,“露露,真的是露露!”

婦人喜上眉梢,打李纖凝背上抱起花露,驚訝她身體之熱燙,又見她眼簾閉闔,出氣渾濁,不禁秀眉微蹙。

“她燒了幾日了,請大夫醫治要緊。”

婦人得了這一句提醒,忙忙將人抱入屋內,吩咐丫鬟去請大夫。一時驚動了滿院娘子,大家都說,丟了有些日子了,還道回不來了,誰承想天降奇跡,居然回來了。

屋裡還有客人沒走,娘子們好說歹說將人勸走,人一走,立刻摘了梔子燈。今日謝客。

絳衣婦人忙中不亂,吩咐手下娘子照料李纖凝。

那娘子見李纖凝蓬頭垢麵,欲帶她下去盥洗,李纖凝搖搖頭,“我不洗,有飯麼,給我一碗。”

“我們這從不生火造飯,一向買飯吃。”

“那去買吧,我趁這個功夫睡一覺,買回來叫我。”

小娘子心想你臟兮兮的,哪有屋子給你睡,無奈絳衣婦人有令在先,隻得安頓她休息。一麵叫人買飯。

李纖凝睡中驚悸,不得安穩,聽到響動,猛然坐起。卻是絳衣婦人來給她送飯。

婦人生著一張方臉,眉眼開闊,落落大方。手中捏著一柄葵瓣形的宮扇,徐徐扇動,一麵和李纖凝說:“大夫來瞧過了,暫無性命之憂,開了幾服湯藥,料想吃過該沒事了。人暫時還沒醒。”

李纖凝埋在碗裡的臉這時抬起來,“你是公孫娘子?”

“正是妾。”公孫娘子見李纖凝氣度不凡,用了謙稱。

“你如何知道我,花露同你講的嗎?”

“嗯。”李纖凝惜字如金。

“你們打何處認識?”

“人販子那裡。”

“你們吃了不少苦吧,發生了什麼?”

李纖凝聽出來公孫娘子意欲打探她們這些日子以來的遭遇,隻說被人販子毆打虐待,乘隙逃出來,再無彆的了。連公孫娘子問她人販子的落腳點,她也謊稱出逃時慌忙,不記得了。

公孫娘子又打聽李纖凝家住何處,用不用通知她家人接她回家?

李纖凝回:“花露醒來我就走。”

公孫娘子不好再問了,叫她安心用飯。

花露在第三天傍晚醒來,她高燒幾日,腦子竟燒糊塗了,這些天經曆的事一概不記得。連李纖凝也不大認得了。

公孫娘子原以為李纖凝會傷心,暗中窺她,誰知她竟然鬆了一口氣。

得知花露已無性命之憂,李纖凝向公孫娘子辭行,公孫娘子問她家住何處,要不要遣人送她。李纖凝搖搖頭,獨自離開了紫石街。

她的家就在隔壁崇仁坊,何需人送呢。

第53章 蛾眉月篇(十六)塵埃未定

自打李纖凝被擄走後,李含章食不知味,寢不安席。

家裡不消說,鬨翻了天。李夫人責怪他沒看顧好女兒,對他沒有好言語,他自己也自責,愧對妻子,一連幾日不曾回家,每日隻宿衙門。

明察暗訪了好幾日,獲悉延興門外有一夥人販子,帶著人去按住了。主犯是個姓梅的婆子和她的兩個兒子,經過嚴刑拷打,三人招了,確實在宣陽坊拐了一個女孩子,容貌衣著皆和李纖凝對得上。然據他們供認,女孩已經給賣了。

李含章問清買主相貌,畫影圖形,下發到各衙役手中,叫他們按圖索驥。不等有結果,青龍寺外的竹林裡又出現了一具幼年女屍。

女屍臉上掛著豔麗的妝容,芐體遭受過暴力侵犯,身上淤紫淤青無數,和上一具女屍的情形%e5%90%bb合,基本上可以斷定是連環奸殺案。

又是奸殺又是女童又是連環凶案,嚴重性可想而知,甚至於驚動聖聽,京兆府尹%e4%ba%b2自到縣衙敦促,要求克日破案。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女兒失蹤已叫李含章心力交瘁,這麼重大的案子落頭上,直壓的他喘不過氣。雖說上頭還有縣令頂著,但那縣令就是個草包,真正%e4%ba%b2力%e4%ba%b2為還得他。

事分輕重緩急,李含章隻得暫時把女兒的事放在一邊,優先處理連環奸殺案。依據凶手的作案規律,是在朔望日。他必須在望日到來前破案,否則又將有一個無辜女孩遇害。

李含章派出大批公差前往青龍寺附近查訪,哪知薛豹和另一個叫趙寬的衙役竟然離奇失蹤。這二人的失蹤叫縣衙內人心惶惶,有人說他們必然是發現凶手的蛛絲馬跡叫凶手滅口了,也有人說青龍寺竹林裡常有灰狼出沒,沒準他二人叫灰狼叼走了。

不論哪種情況,衙役們的熱情大大削減。沒人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險。

李含章終日愁眉不展。

解小菲一直記掛著李纖凝,三不五時來跟李含章打聽李纖凝的消息,得知沒有消息,眼裡總是浸滿失望。

李含章瞧不得那眼神,每每黯然神傷。

他的女兒還有那個滅絕人性的凶手,他們究竟藏在哪裡?

青龍寺附近有人上報,有一篾匠的女兒走失。

這個時候有女孩兒走失,還是青龍寺附近,不能不叫李含章不重視。當即帶人趕赴青龍寺,一麵組織人員尋找,一麵詢問女孩雙%e4%ba%b2有沒有懷疑對象。尤其是居住在這附近的獨身男子,愛%e4%ba%b2近女孩子的。

女孩兒母%e4%ba%b2說:“竹郎不是獨個住?”

女孩兒父%e4%ba%b2斥她,“亂嚼什麼蛆,是誰也不能是竹郎,你忘了那年我掉陷阱裡,折了一條%e8%85%bf,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是誰背我回來的?再者說,那竹郎原也不是獨身……”

李含章細問究竟,女孩兒父%e4%ba%b2說那竹郎和他的娘子竹娘也住這附近,編竹為生。兩年前竹娘不慎摔下山崖,摔壞了身子,臥床不起,竹郎任勞任怨伺候了她三個月,人還是沒活下來。說著,指著走來的青年,“喏,這就是竹郎了。”

李含章冷眼打量,來人三十上下歲,頭上包著一塊洗得發白的藍布頭巾,長手長腳,骨架寬大,皮膚黝黑,皮下青藍色的血管清晰可見。是乾慣了體力活的人。

竹郎上前,自稱聽說了茵茵失蹤的事,過來幫忙尋找。

茵茵父母稱謝不已。

李含章暗裡觀察,不覺有什麼問題。謹慎起見,和茵茵父母打探了竹郎家的住址。帶著自己手下一個姓劉的屬官前去查看。

竹屋的門竟沒鎖。

李含章推門而入,室內一塵不染,少見的乾淨,倒似有個小娘子天天拎著抹布打掃。

“有人嗎?”李含章喊了幾聲,聲音回響在空蕩蕩的房子裡。屬官將各屋查看過,未見異常。

“看來這個竹郎沒問題,真有問題,也不會連門也不鎖。”

李含章不置可否,正欲退出,耳邊忽然鑽進一聲“爹爹”。李含章猛然回頭。

“怎麼了,縣丞?”屬官問。

“我好像聽到阿凝在喚我。”

“縣丞思女心切,小姐怎麼可能在這裡。”

李含章立住靜聽,渴望再聽到那聲音,一次就好,確定不是他的幻覺。

劉姓屬官突然假咳,“縣丞……”

李含章抬眼望去,原來是屋主人回來了。

李含章不慌不忙,“口中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