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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437 字 2個月前

解小菲漸漸找回語言,“小姐……小姐……”

“是凝兒嗎?她怎麼了,她欺負你了?”

解小菲猛搖頭,“她被人抓走了。”接著磕磕絆絆說了來龍去脈。

李含章聽了便知李纖凝準是叫人牙子拐了,最近長安城裡專有一夥賊人,行事猖獗,光天化日之下強搶稚童,原在長安縣那邊活躍。長安縣嚴打,轉來了萬年縣地界,竟然還擄走了自家閨女。李含章怒不可遏,當即帶上衙役,前往追捕。

哪裡追捕得著?坊市四通八達,馬車不知去向,李含章帶著人差不多把整個萬年縣翻過來,終究不得女兒蹤跡。

李纖凝在一間破屋子裡醒來。她太能折騰,在車上給人販子打暈了。

此刻蘇醒,她審慎打量周遭環境。忽見一個粉團兒似的女孩兒蹲在她麵前,好奇地打量她。女孩六七歲模樣,肉嘟嘟的臉蛋白裡透著粉,眼睛黑葡萄似的大顆。頭上梳著多鬟髻,髻上綁著粉色飄帶。不幸的是臉蛋和飄帶皆臟了,發髻亂蓬蓬,幾日沒梳洗了。

女孩兒看到李纖凝醒來,眼睛裡透出一星兒喜色,同她搭訕,“你是被拐來的嗎?我也是被拐來的,我叫花露,你叫什麼?”

李纖凝沒搭理名叫花露的女孩,目光轉開,發現角落裡還蜷縮著幾個女孩,形容邋遢肮臟,可見被捉來日久。

關她們的房間是間小木屋,木屋的窗戶全被釘死,僅留下幾個兩指寬的縫隙透光透氣。李纖凝順著縫隙望去,好生寬敞的院子,院子裡散養著兩條惡犬,高大健壯,眼神凶猛。

李纖凝走到門前,用力推了推門,見推不開,繞回窗前,揀起地上的木頭,使勁兒砸窗上的木板,惡犬聞聲跑來,站在窗下狂吠。

花露瞧著害怕,勸她說:“你彆砸了,咱們力氣小,砸不開。被他們看到,該來打你了。”

李纖凝充耳不聞,依舊砸,使出全身的力氣。

狗吠聲更厲害了。

花露著起急來,“真的,我沒騙你,砸開了也沒用,跑不出去。前個兒阿貞姐姐半夜偷跑出去,被那些狗咬死了,好慘好慘……”

花露淚眼婆娑,眶子兜盛不住淚水,簌簌落下來,在臉上衝出兩道粉嫩的淚痕。

李纖凝看見,覺得她莫名可愛,扯出袖中手帕,給她擦臉。花露莫可名狀,呆呆看著李纖凝,眼淚大顆大顆滾落。李纖凝借著她的淚水把她擦了個白皙乾淨。

門一陣嘩啦響動。原來是人販子見犬吠不停,過來查看。

門開,走進來一個刀疤臉,正是馬車上擄劫李纖凝的人之一。刀疤臉巡視一圈,見沒有異樣,說了幾句威脅的言詞,出去了,門照舊鎖上。

這邊花露因見李纖凝的帕子臟了,過意不去道:“我的臉太臟了,給你的帕子也弄臟了。”

李纖凝問她,“剛才進來的人是誰?”

“他是張子大,是梅婆婆的兒子。”

“梅婆婆是誰?”

“梅婆婆是這裡的主人。”

“張子大……”李纖凝喃喃念這名字,“這麼說還有個張子小咯,兄弟兩個?”

花露眸光燦燦,“小姐姐,你真聰明。”

“這院子裡除了他們仨,還有誰?”

“還有幾個打手,很凶,誰不聽話就打誰。”

“咱們這是在哪裡,看樣子,不像城裡。”

花露搖頭,“我也不知道。”

李纖凝明白一時半會兒出不去,索性安心坐下來,觀察情況,收集信息,以備後用。

花露看到她坐下,緊挨著她坐下。大約平時也是個話嘮,嘴上緊著問,“小姐姐,你是怎麼被抓來的?”

李纖凝嫌棄道:“什麼稱呼,叫我阿凝就好。”

反問花露,“你是怎麼被抓進來的?”

提到這個,花露眼淚又止不住了,“我好好的在路上走著,突然被抓來了,公孫姨娘一定急死了,嗚嗚嗚……”

李纖凝聽得奇怪,“為什麼是你公孫姨娘急,你爹娘不急嗎?”

花露扁了嘴巴,“我沒有爹娘。”

李纖凝聽了,原不想打聽她的傷心事,誰知她自顧自招了,“我生下來就沒有爹,娘一個人帶大我,前陣子娘服毒自儘,現在我住在公孫姨娘家裡。”

李纖凝聽得詫異,“你娘好端端的乾嘛服毒自儘?”

花露小腦袋瓜搖的撥浪鼓一般,“不是好端端,徐阿叔不要她了,還卷走了家裡的錢物,娘又生氣又傷心,就服毒自儘了。”

李纖凝聽出這裡麵有故事,倒忘了自己的處境,認真同花露攀談起來。花露人小,說話不利索,李纖凝費了好半晌才從她的言語裡拚湊出事情全貌。

敢情她生在行戶人家,娘%e4%ba%b2是個娼妓,戀上了進京趕考的徐姓舉人。那徐姓舉人來她處嫖宿,她非凡分文不取,反給他買紙買墨,資助他科考。徐舉人呢,自是溫柔體貼,噓寒問暖。可惜好景不長,徐舉人金榜落第,欲回徐州老家,原和花露娘%e4%ba%b2講好了帶她娘倆一起走,哪知男人言而無信,不辭而彆,更甚之,順手牽羊卷跑了她僅存的財物。花露娘%e4%ba%b2一時想不開,吃砒霜死了。

李纖凝接著問,“你的那位公孫姨娘呢,她又是誰?”

花露回答,“公孫姨娘是我娘的好姐妹,待我極好。”

李纖凝了然,敢情還是娼妓。

屋外忽然響起交談聲,李纖凝止了話頭,屏息聽去。

“娘,今個兒我和大哥進城裡辦事,捎回一件好貨,您進去瞅瞅,模樣好生標致,年紀也合適,必能賣上個好價錢。”

接著是一陣開鎖聲。

花露聞聲躲到李纖凝身後,拉著她的衣角,瑟瑟發抖。

隨著木門開合,走進來一位六十左右歲的婆子,頭上箍著鳳穿牡丹眉勒,眉勒下麵一雙吊眼,老而不失威。打李纖凝麵龐上淡淡一掃,冷哂道:“的確是個好貨,瞧那副麵相,怕不是個安分的主兒。”

“娘看人真準,這丫頭委實不是省油的燈,路上還咬了大哥,敲暈了才算消停。”

“好好看著,彆叫跑了。”

“放心吧娘,晚上有小四小六守夜。”

婆子聞言放心離開。

待門鎖落下,花露附耳說:“她就是梅婆婆。”

“看出來了,黑心的老貨。”

花露替她緊張,“你小點聲呀,她還沒走遠。”

李纖凝哼了哼,並不在意。

晚上放飯,僅是一碗未%e8%84%b1殼的糙米飯,李纖凝家裡的下人都不吃這等飯,她豈會吃。

花露勸她,“你吃點吧,不吃夜裡會餓。”

李纖凝忽然起身,走到門前猛踹門。

守門漢子開了門,惡聲惡氣,“作甚?”

“告訴那老牙婆,飯我吃不下,叫她送好的來。”

“他娘的,你當你是千金小姐,到了這種地方,還想吃好的,有的吃就不錯了。”

“我不吃。”

李纖凝把飯擲地上。

“嘿,你個小賤貨!欠大爺收拾?”漢子罵一聲,卷起胳膊袖,預備收拾李纖凝。

同伴攔住他,“算了算了,小張哥還指望這丫頭賣上個好價錢,你給打破了相,小張哥豈不找你算賬。她愛吃不吃,誰餓誰知道。”

勸服了漢子。李纖凝當晚餓了一宿。

花露夜裡聽著她肚子咕嚕嚕響,跑到牆角,也不知鼓搗些什麼,須臾,雙手合著回來,“我給你捉了一隻小蟲。”

“什麼?”

花露生怕小蟲跑掉,雙手嵌開一條縫隙,給李纖凝看。

借著月光,李纖凝瞧那蟲兒黑黢黢,是個硬殼蟲,活像香娘子。

花露又說:“你彆看它醜,嚼起來很香的。你吃呀,吃了肚子就不叫了。”

李纖凝看神經病一樣看她,“要吃你吃,我才不吃。”

複又躺下。

花露熱臉貼冷%e5%b1%81%e8%82%a1,葡萄眼眨巴眨巴,很是無措。呆了半晌,揪起蟲兒的兩隻須須,放嘴裡嚼了。

不能白捉不是。

李纖凝聽著那咀嚼聲,起了一身%e9%b8%a1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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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蛾眉月篇(其八)買主

李纖凝和人販子較上了勁兒,滴米不進。恰逢這兩日有人過來看貨,梅婆婆恐她餓的麵黃肌瘦,不好%e8%84%b1手,命人給她送來一碗冷淘。

香蕈打的鹵子,比不上東市的肉鹵,尚可入口。旁邊還配了一隻水煮蛋,幾顆碧綠小青菜。

李纖凝坐在小杌子上,獨自吃麵。其他女孩兒看著她,羨慕之情溢於言表。尤其花露。

她吃了幾日糙米了,那東西又粗又硬,沒滋沒味。如今鹵子香飄滿屋,她嗅著那香氣,口水不爭氣地流下來。問李纖凝,“可以給我吃一根嗎?”

李纖凝睄她。

她拿手指比劃,“就一根。”

李纖凝沒理睬,仍舊吃光了。

花露抱膝坐在角落裡,唯有啃手指而已。

花露心思單純,李纖凝沒給她吃食,她也沒有怨意,仍舊來黏李纖凝。

“阿凝,你說,我們會被賣去哪裡?”

“為什麼想著被賣,你不想回家嗎?”

“我當然想著回家啦!”花露攥著小拳頭說,頃刻又泄氣,“可是沒希望的,我們逃不出去。”

李纖凝不言。

花露接著說:“如果能和阿凝賣到一處最好啦。”

“我們又不熟,你掛著我作甚?”

“我們不是好朋友麼,好朋友就應該在一起呀。”

李纖凝一陣無語,她什麼時候和她是好朋友了?

晚上放飯,其他人照例是糙米飯,李纖凝得了兩張胡餅。

有了早上那碗麵墊底,李纖凝腹中並不如何饑餒,隻用了一張。另一張擲花露碗裡。

碗中突然多了一張油香油香的胡餅,花露又驚又喜,“阿凝……”

“吃吧。”

花露感動的淚眼汪汪,“阿凝,你待我真好。”

李纖凝瞧她又擺上架勢了,一臉嫌棄,“快吃,少說話。”

大約來了大賣主,一大清早,張家兄弟帶著巾子和清水進來,擦洗乾淨女孩兒的臉龐。有衣衫破爛的,外麵給罩了一件乾淨布衫兒,力求看得過去。

拾掇妥當了,給拉到一間乾淨廂房裡,排成一排站好。

廂房裡除了梅婆婆還有兩個中年男人,一個富態圓潤,一個尖嘴尖腮。

梅婆婆捏著茶杯,笑嗬嗬道:“這不,人來了,你們瞧一眼就隻我話不虛了。”

尖嘴男人大概是中間人,先作速過目一遍,“梅姑所言不虛,這次的女孩子成色確實好,六爺瞧瞧,相中哪個了?”

被稱作六爺的男子手持一把蒲扇,一邊兒扇著蒲扇,一邊兒端詳對麵的女孩兒。端詳到李纖凝身上,但見她身量纖纖,五官伶俐不失柔美,內眼角尖尖,向下勾折,帶出一段天然嫵媚,過目難忘。身材和模樣皆沒話說。

頻頻點頭,指著說,“這丫頭不錯。”

“費了好大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