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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85 字 2個月前

其字,字如其人。”

李纖凝奪過紙揉成團,擲入紙簍。仇璋得了個沒趣。

劉家人下榻在平康坊的長樂居客棧,李纖凝前往見劉通福的妻舅。他不僅是劉通福的妻舅,還是劉通福畫鋪的掌櫃,姓吳。

李纖凝來見他,意在落實一下那位真的劉清標是否如劉通福所言,是他的故交。

“劉清標……”吳掌櫃喃喃念出這三個字,“這個人和我姐夫的死有關?”

“尚不好說。吳掌櫃若是知道什麼,還請直言相告,案子早一日告破,令姐夫的魂魄也早一日得到安息。”

吳掌櫃道:“我對這個名字確實有印象,大約七八年前吧,這個名字的主人從我姐夫手裡購過買書畫,因為討價還價的厲害,我姐夫總是念叨。”

“你見過他本人嗎?”

吳掌櫃搖頭,“他來的那幾次皆趕上我不在鋪裡。不曾見過。”

吳掌櫃接著說:“後來他不大過來了,聽說家裡管得嚴,一心叫他考取功名,那時候他已經考了近十年了,姐夫還背後挖苦他,說他能考上功名豬都會上樹了。不料有一天當真傳來消息,說他高中進士。姐夫深為詫異,聞聽他衣錦還鄉,還特意登門拜訪。結果吃了閉門羹,回來大罵那姓劉的沒良心,一朝得勢,忘記當年是怎樣涎皮賴臉求他把畫低價賣他的事。”

李纖凝了解了大概,從平康坊出來,回到衙署,叫仇璋給她押紙公文,她明天要出趟公差。

仇璋不料她出去一趟,做了這麼大的決定,一時詫異,“去哪?”

“錢塘縣。”

“劉家人的證詞,你信不過?”

“我梳理了一遍線索,不認為我的判斷有錯。”

“明白了,你打算帶誰去?”

“小菲和韓杞。”

“韓杞方從錢塘縣回來,還不曾休息,明天太趕,要不後日?”

“不,就明天。”

仇璋拿她沒轍,與她起草公文。李纖凝又湊過來問,“給撥多少公差費?”

“循例,每人十兩。你做不得人數,二十兩。”

“我要二百兩,超出來的你補。”察覺仇璋側目,李纖凝低頭撫摸著他戒指上的貓眼石,“我最近手頭緊……”

仇璋拿她沒辦法,“晚上我回家給你翻翻,翻出來多少算多少。”

李纖凝贈香%e5%90%bb一枚,表示感謝。

韓杞的住所位於宣陽坊東,衙署西去不遠的宣陽橋下。

古樸規整的小院圍著一圈竹籬,籬上爬滿了薜荔,青綠養眼,籬笆下麵撒著幾畦花圃,不耐霜寒的早已敗於節令,僅剩一畦秋菊長勢良好,開出碗大的黃花,枝葉都給壓得疏斜了。挨著花畦,擺著兩把竹椅,一隻白貓窩在上頭,睡的香甜,忽聞陌生人聲,猛地跳起鑽入菊花叢下。

秦氏在廚房做飯,聽到門口有喊聲,喚韓嫣去開門。

“這個時辰,會是誰呀。”韓嫣咕噥著打開院門,看到來人,粉撲撲的臉上綻開一抹笑,“是你呀,小解哥哥!”

解小菲奉命去通知韓杞出公差的事,好叫他有個準備,看到韓嫣同樣心花怒放,“你哥哥在家嗎?我找他有事。”

“哥哥在屋裡頭睡覺呢,小解哥哥快進來。”

韓嫣請解小菲進來。

秦氏從廚房裡探出頭,“是誰呀,嫣兒?”

“是和哥哥一起當差的小解哥哥。上次不是和娘提過?”

秦氏聞言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迎出來,“原來是解小郎君,杞兒性格孤僻,初入衙門,多虧有你關照。”

秦氏三十五六的年紀,皮膚白皙,五官秀美,眼角掛著淡淡的細紋,更增慈愛。說起話來柔腔柔調,給人一種溫柔可%e4%ba%b2之感。

“伯母客氣了,都是我應該做的,您叫我小解就成。”

“快,屋裡頭坐,杞兒從衙門回來,倒頭就睡下了,還沒顧上吃飯。我正給他燒飯呢,一會兒你也留下吃。”

解小菲一聽有飯吃,立即應承下來。

秦氏回廚房燒飯,韓嫣陪著解小菲屋裡坐著閒聊。解小菲對韓嫣的喜歡簡直刻在了臉上,圍著她問東問西,講笑話逗她開心。十四五歲的少女,本就活潑,又有人肯奉承,笑聲愈發洋溢,像二月間的黃鶯,啼囀惹人愛。

韓杞被他們吵醒,立在門口半是懊惱半是無奈的注視著二人。

“咦,你醒啦?”

韓嫣聞聲回頭,有點抱歉地問,“是我吵醒哥哥了嗎?”

韓杞哪裡會跟妹妹計較,搖頭說不是,走過來問解小菲,“你過來有事?”

解小菲說了出公差的事。

韓杞還沒如何,韓嫣倒先叫起來,“什麼,又要出公差?哥哥剛回來,飯還沒來得及吃,怎麼又叫他出去,你們衙門裡沒人嗎?”

“什麼事吵吵鬨鬨的?”秦氏端著湯走進來。

“娘,哥哥又要出公差了。”

秦氏儘管心疼兒子,又哪能像女兒那般任性。“去就去嘛,肯派他去,說明衙裡頭重用他,是好事。這次去哪裡?”

解小菲說還是錢塘縣。

韓嫣仍舊不依,“可是總得讓哥哥休息呀,作甚那樣急,要不我去跟爹爹說,叫他——”

“嫣兒!”韓杞喝住韓嫣。他不願意在外人麵前提起他們和李含章的關係。

“縣衙的安排自有道理,嫣兒你不要多嘴。”秦氏補了一句。

韓杞接過秦氏手裡的湯,擺到飯桌上。

秦氏早忘了手裡有湯的事,經韓杞這一動作提醒,忙張羅眾人用飯。解小菲幫著去廚房端菜。

飯菜上桌,四人圍坐一處,吃的正熱鬨。李含章推門走了進來。

四人齊齊愣住。

秦氏最先反應過來,放下碗筷,上前除下李含章肩上的披風,“怎麼過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原不打算過來,聽說今天小杞回來,我過來看看他。”

“嫣兒,給你爹拿副碗筷。”秦氏命令。

解小菲哪裡還坐得住,站起身,“那個伯母……我先告辭了……”

“那怎麼行,哪有叫客人飯吃一半走人的道理。你安心坐下吃,不妨事的。”

“是啊,小解,坐下吃吧。”李含章巴不得解小菲快點走,但見秦氏留客,隻得違心虛留兩句。

韓杞扒著碗裡的飯,始終沒抬頭,聲音卻透過碗沿兒傳來,“吃完再走。”

解小菲於是默默坐回去,默默扒飯,他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會和李縣令同桌用飯。

翌日,李纖凝三人於卯時出發,快馬加鞭飛抵洛陽,休整一夜,馬寄存驛站,乘船沿著運河南下。

李纖凝極少有機會出門,上次離開長安還是跟隨父母回隴西老家祭祖。領略了一回塞北風情,此次南下,又是不同的體驗。

一俟越過淮河,仿佛進入另一重天地,吹來的風無比溫潤潮濕,李纖凝的頭發染了厚重的濕氣,愈發垂墜烏黑,皮膚也潤澤多了,仿佛回到了少女時期,嫩的能掐出水來。

運河兩岸風光秀美,李纖凝抱膝坐在甲板上,看著連續不斷掠過眼前的江景,心情甚是愜意。喚解小菲給她拿酒。

酒來了,送酒的人卻不是解小菲。

“他睡了。”韓杞把酒遞給李纖凝,大約也覺得眼前風景不賴,就勢坐下。

李纖凝也不用酒杯,直接傾酒入喉,大感暢意。

“幾歲學的寫字?”

聲音忽然傳入耳朵,空靈幽渺,仿佛來自天外。韓杞疑心自己聽錯了,側頭看向李纖凝,但見她盯著左岸綠樹出神,字句滾動在喉間,吐不出來。

李纖凝等了許久不聞答複,轉過頭望他。四目對上,韓杞倏然滑開,看向右岸碧樹。

“八歲。”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輕飄破碎的字句被江風吹散,終究傳到李纖凝耳朵裡。

李纖凝“嗤”地一笑。

韓杞敏[gǎn]的神經被挑動,他懊惱地問她,“你笑什麼?”

“想笑就笑咯。”

韓杞覺得她真討厭。

“你很討厭我吧?”

心思被道破,韓杞絲毫不覺尷尬,冷冷的予以還擊,“你不是也討厭我,彼此彼此。”

李纖凝忽然把酒壺遞來,韓杞不曉其用意,疑惑著去接。她忽然將壺嘴傾斜,酒水直落衣衫。

韓杞猛地跳起來,恨恨瞪著李纖凝,李纖凝則大笑著倒在甲板上。

天空一碧萬頃,不畏浮雲遮望眼,李纖凝醉意上湧,酡顏微熏,眼睛很快餳澀了,迷迷糊糊酣睡在甲板上。

韓杞待要不管她,又恐她傷風耽擱了正事,懷著無限惱意將她扶回船艙。

第31章 盈月篇(十一)追根究底

經過七天八夜的航行,船舶於十月初八清晨抵達錢塘渡口。李纖凝一行三人下了船,就近找一間客店安置。

婉約江南名不虛傳,黛瓦白牆掩映於婆娑煙柳間,空氣裡似長年氤氳著水汽,無論水麵、楊柳、屋瓦……皆被朦朧的霧氣包裹,永遠瞧不真切。

李纖凝等人剛剛安置好,外麵便篩下了霏微細雨。三人下樓點了幾樣可口飯菜,當窗而食。四四方方的鬆木窗框剛好把對麵一堵畫橋框入其中。橋上行人稀少,有快步跑過的小童,也有撐著油紙傘款款而行的婦人。風雨驚起楊柳,輕拂橋上欄杆,一搔一搔,撩起無窮意趣。

隔雨看景和隔紗看美人有異曲同工之妙,皆給人以無限的期許。

李纖凝和韓杞對美景有無限眷戀,邊吃邊賞,解小菲可沒有這份閒情雅致,他看看自己麵前的美味佳肴,又看看韓杞的黍米飯和他碗裡鹹到發齁的糟魚,央求李纖凝,“小姐,你倒是叫小韓吃菜呀。”

李纖凝立起兩顆眼珠,“敢情是我不叫他吃。”

解小菲無奈轉向韓杞這頭,“小韓你吃菜嘛。”

“我這不是吃著。”他指著當然是他碗裡的糟魚。

他不肯吃李纖凝點的菜,單獨跟老板要了一碗黍米飯一條糟魚。糟魚鹹,他一個勁兒地灌白水。解小菲於心不忍,往他碗裡挾了一隻鴨%e8%85%bf,又被他挾回自己碗裡。

李纖凝譏諷道:“有本事房錢也自己付。”

依韓杞的心思住驛站,無需破費。李纖凝哪裡受得了驛站那種醃臢地方,偏不,選了當地最好的一間客店。房費甚巨。

韓杞幾口扒完飯,放下碗筷,“你硬是要來這裡住,當然你付房錢。”

解小菲笑嘻嘻,“這就對了嘛,咱們不占便宜白不占。”

對上李纖凝冷幽幽的眸子,笑容倏斂,埋頭吃飯。

天氣放晴,李纖凝沒有急著去劉家,而是先與當地官府接洽,由他們出麵,將劉父請來衙邸麵晤。

劉父名適。上次韓薑二人的造訪已令他心生疑竇,幾日不得安枕,這次當地衙署%e4%ba%b2自來請,說是有長安來的公差立等相見,劉適心頭翻江倒海,暗流湧動。

疑疑惑惑來到衙署大堂,三個公差中其中一個他認得,正是上次的韓姓公差,另外兩人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