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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14 字 2個月前

準知道名字,他們互相稱呼官職,她能給出的也隻是官職。李纖凝說沒關係,姓氏加官職查到人輕而易舉。花露遂將那日的人一一默寫箋上。

花露送李解二人下樓,告辭前,李纖凝忽然詢問花露,“你今年二十歲了吧?”

花露一呆,繼而微笑,“旁人皆猜我十五六歲,公子如何一猜即中?”

李纖凝神色渺渺,“瞎猜的。”

第26章 盈月篇(其六)猶抱琵琶

上次托付昭國坊坊正的事有了回音,據他所查,房主叫陳半商,土生土長的長安人,多年前去了江南做生意,一直未歸。房子托付給老仆管照,半年前老仆去世了,沒有途徑聯係陳半商,自然而然也無從追查入住之人。

李纖凝這頭也不順利,花露所給名單上的人,要麼在秘書省任職,要麼是集賢院、翰林院的官兒,當然不能簡單粗暴地喚來縣衙問話,隻得帶著十二分恭敬登門拜訪,多數吃了閉門羹,縱有肯賞臉相見的,聞說與命案有牽扯,也三緘其口,不肯漏出隻言片語,省得惹上麻煩。

沈子期周彥等幾個年輕畫師倒是見著了,他們表示那日與劉通福幽蘭坊分彆後再未見過,且言談之間,劉通福透露他隔日便要離京。也即是九月初十。

李纖凝又拿出從命案現場收集的邊角給他們辨認,要他們確認是否係他們畫上的圖案。

邊角有數塊,皆給煙熏黑了,僅能看出一些粗淺的線條,個彆連線條也沒有,沈周二人均辨不出係何物,說不好是不是出自自己畫上。

李纖凝原沒抱多大希望,也談不上不失望,沈周二人離開後,她獨自在茶樓上坐了一會兒,慢悠悠思索案情。誰知一道人影閃過眼前,周彥去而複返,在她對麵坐下。

不等李纖凝開口,周彥先自神秘兮兮前傾上身,“不瞞李娘子,我知道那殘跡是誰畫上的。”

“誰?”

“沈子期。”周彥警惕地看了一眼窗外,“殘跡上勾勒的圖案是鬆柏,那日的幾幅畫裡,隻有他的《春曉圖》上有鬆柏,而且那婆娑的筆法,一看就是他。”

“沈公子好像並不是這樣認為。”

“這正是我緊張的地方。我原以為他會承認,誰知他竟斷然否認,如若不是做賊心虛,為何否認?離開後,我越尋思越覺不對味,特意折回相告。”

假如殘跡屬於沈子期的《春曉圖》,那麼遇害之人極有可能是劉通福,而沈子期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想到這裡,李纖凝問:“沈子期和劉通福有過節嗎?”

“表麵上沒什麼,可是那天……沈子期對劉通福往他畫上蓋章的事有些不滿,他那個人就是那樣,假清高。”

他指的是在幽蘭坊加蓋陳公亮那枚閒章的事,李纖凝接著問,“他們當時可曾發生過衝突?”

“那倒沒有,畢竟畫已經賣出去了,他無權過問,全程黑著臉,坐一會兒就走了。”

李纖凝東西收好,起身道,“周公子隨我去衙門一趟。”

“作甚?”

“認屍。”

“認屍?我?”周彥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

“周公子見過劉通福,對他的體貌特征了解。若能證明死者是劉通福,對本案大有裨益。”

“可是、可是……”周彥神色慌亂,“我沒見過死人啊……”

“待會兒就見著了。”

周彥:“……”

屍體死了幾天,被挖出來,在停屍房放了幾天,屍臭溢出。仵作往周圍撒了許多生石灰,猶壓不住那股味道。

周彥捂了三層汗巾,顫巍巍跟個七旬老嫗似的踏進停屍房,飛快瞄一眼立刻跑出來,扶著牆壁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像,但我不能十分確定。”

喘熄甫定,周彥給出這麼一句話。

“你隻看了一眼……”

“李小姐忘了我是做什麼的,我尤其擅長人物畫。”

畫師眼睛毒,李纖凝已經在仇十九那裡領教過。

“哪裡像?”

“劉通福愛食葷腥,腹部便便,這一點很像。還有我六尺六寸,劉通福到我耳際,身高有六尺一寸。我方才掃去,屍體與之相符。”

劉通福的身高仵作已有記錄,確係六尺一寸。

“還有嗎?”

“還有他的手也和劉通福的手很像,都是肥白一類的,指甲寬而短。”

“但是你不能完全確定?”

“是,天下相似的人很多。”

書畫殘跡和相似的形態特征,李纖凝幾乎已經有五層把握確定遇害者是劉通福了,剩下是確認劉通福是否回到揚州以及他與那間房子的關係。

送走了周彥,回去時正好遇見仇璋。

“拜托你的事如何了?”

“辦妥了,今晚散衙後咱們一起過去。”

李纖凝道聲好,回內宅準備。那日在幽蘭坊集會的幾位大臣李纖凝搞不定,唯獨孔正字,通過先前的接觸,性格隨和,可以突破。李纖凝遂請仇璋出麵將他約到幽蘭坊,聽聽琵琶曲,品品茶,精神一鬆弛,話也好出口。

花露今天穿了一身絳紫衣裳,梳著朝雲近香髻,發間插著銀篦,濃妝豔抹,非但抹去她本身的特色,反增一絲矯飾的媚態。

她懷抱琵琶,坐於繡墩上,轉了轉琴軸,撥了兩下琴弦調試音色,調試妥當了,彈奏起來。潺潺如溪流的琵琶聲傾瀉而出,一刹那仿佛叫人置身夏日半晚的溪水邊,點點螢火浮起,晚風清涼如醉。約二三好友圍攏相坐,閒談舊事。

她的曲子給人的正是這樣的感覺。

李纖凝心神微定,目光從花露身上撤回,移歸近前。

仇璋和孔正字相談甚歡,從王維李昭道一路聊到顧愷之陸探微。仇璋深愛陸探微,聽聞孔正字家中有他的藏畫,忙表示要擇空拜訪,眼見相談入機,忘乎所以,李纖凝頻使眼色。仇璋示意她稍安勿躁,尋隙將話題引上正路,“我聽說有個揚州來的書畫商人,手上頗有些珍品,孔老若和他相熟,相煩引薦。”

“他手上有珍品是真的,我那副王摩詰的畫便是從他那裡購得。可惜你晚了一步,他已經走了。”

“走了?”李纖凝插言動問,“什麼時候走的?”

孔正字聞言道,“李小姐言辭急切,莫非也想買畫?”

李纖凝不失禮貌地笑了笑,沒答言。

好在孔正字並不是真要問個究竟,繼續說道:“九月初十走的,他今年畫出手的快,往年要耽擱兩個月,今年半月即售罄,運氣實在不錯。他下榻在我的彆館,離開那日也沒來辭行,隻吩咐仆人過來知會一聲兒。商人就是這點不好,不講禮數,枉我收留他一場。”

李纖凝暗自尋思,劉通福和達官貴人相交,指望他們做生意,又不是粗俗小販,怎麼可能臨行前不向主人家辭行?因問道:“會不會遭遇了什麼變故,沒來得及辭行?”

“什麼變故?”孔正字不解。

李纖凝因把昭國坊空宅內發現屍體一事直言相告,孔正字到底是儒生,一輩子過慣了清平安穩的生活,哪裡料想有朝一日會和人命案子扯上關係,大驚失色,“你的意思是劉通福……他死了?”

“尚在調查中,還不能確定死者身份。”

“所以文璨今晚邀我來這裡另有目的?”

仇璋本來還想解釋解釋,誰知孔正字毫不介意,大手一揮,“我懂了,你們想問什麼儘管問,老朽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不過,你們剛剛說屍體是在昭國坊發現的?”

“是昭國坊,怎麼了?”

“那倒真有可能是劉通福。”

“為什麼這樣說?”

“劉通福一開始進京的時候,住的是昭國坊,昭國坊離平康坊遠,他的生意對象又多在平康坊,來往不便,於是我邀請他住到我的彆館。”

如此一來,昭國坊口中的那個商人當真是劉通福,李纖凝精神一振,繼續問,“劉通福和房主是什麼關係?”

“他說那是他朋友的房子,知道他來京,特意囑咐他住在哪裡。”

“他的朋友叫陳半商,在江南做生意?”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聽說是姓陳。”

這樣關係就捋清了。

“劉通福來京的這幾日,可曾和人結怨?”

“生意人最重要的是和氣生財,他成天對人擺著一副笑臉,哪裡會與人結怨。”孔正字搖頭,“沒有,沒有這種事。”

“他……他有沒有異常的表現,不符合平常舉止的言行,即使是細枝末節的小事也行,請孔正字仔細回憶。”

孔正字捋著頜下幾綹稀疏的胡子回憶,“還真有這麼一樁,想來無關緊要。”

“孔老說說看。”仇璋道。

“讓我想想,那天是初幾還著,二十九,對,二十九,我於家中的花園裡辦了一場小宴,邀請了幾個同僚好友,席間賞析劉通福打揚州帶來的字畫,當時席上有一人,翰林院修撰劉清標,劉通福對他很在意。說什麼與他一位故交的名字重了,還說他那位故交是錢塘縣人,問劉修撰是哪裡人,席上有知道的便說劉修撰也是錢塘縣人,大家感歎了一回真巧。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彆的。”

“劉清標本人態度如何?”

“他好像不大喜歡談論這件事,畢竟嘛,沒人喜歡談論一個和自己重名的人,劉通福一味說個沒完沒了,叫他有點不高興。”

“除此以外,還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事嗎?”

孔正字搖頭,表示想不出了。

李纖凝也不好一味相問,說了些彆的,三人把茶換酒,喝了幾盅。孔正字年邁不支,幾盅酒下肚,醉意上臉,眼睛餳澀難睜。仇璋將他扶到隔壁休息。

夜已過半,坊中禁夜,他們沒法離開,隻得在此消遣良宵。

李纖凝想花露彈了半日的琵琶,臂酸手麻,叫她快彆彈了,過來坐。花露放下琵琶,揉了揉酸疼的手臂,緊挨著李纖凝坐下。

李纖凝不意她挨得這樣近,怔忪著,花露突然挽著她的臂膀說,“想不到你是娘子,不是公子。”

李纖凝女兒身的身份早在和孔正字的言談間暴露。她原本也沒有瞞的心思,一切圖方便罷了,聞言嗯了嗯。

“你叫什麼名字?”

“李纖凝。”

花露的眼睛倏然放大。

“我兒時有一個朋友,她名字裡也有‘凝’字,和你一樣,也喜歡查案。”

“是麼?”李纖凝語氣不鹹不淡。

“你會不會就是她?”花露欺的愈發近了,身上的脂粉香氣撲鼻而來,李纖凝微微擰眉。

將她推開,李纖凝無情道:“假如是我的話,我應該記得你,不是嗎?”

夜幕深深,燭火帶起的光影在花露臉上跳躍,也不知是傷心還是失望,她的眼皮輕輕眨動著,繼而無力低垂下來,“是了,是我太天真,以為有生之年還能再遇到她。”

李纖凝默默飲酒,不置一詞。

第27章 盈月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