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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夜噩夢不斷,懶得理會明顯不懷好意的沈蘭衣。

她夢到自己跪坐在冰冷的地磚上,蕭安麵無表情地拂開她扯住自己衣袍下擺的手,冷漠地說她自作自受。而好友令月難過又失望地對她說:“你為何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夢境最後,這兩人相攜站在一起,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般配得格外刺眼。

見南秀始終神遊天外,沈蘭衣臉色微變,但很快又和緩下來,以團扇遮住半邊臉,低笑道:“你與穆姑娘倒是姐妹情深,她將自己不要的讓給你了,你很開心吧?”

“可憐你情深一片,鎮北侯世子卻隻鐘情於她,唉,從前連我都替你感到委屈,現如今你也總算有了幾分盼頭,說不定太後娘娘會為你們二人賜婚的。”

太後是南夫人的表姑母,時常叫南夫人進宮陪伴左右,姑侄二人感情深厚。南夫人若效仿何太妃求到太後麵前,太後自然沒有不成全的道理。

沈蘭衣說完又開始後悔自己嘴快,生怕南秀真敢去求太後撮合。

聽到這句話,南秀終於肯抬起眼看她,不過卻不像是生氣了,平和的視線從沈蘭衣的臉上移到肩頭,又重新看向她說:“夏天蟲蟻多,沈姑娘當心。”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沈蘭衣先是覺得迷惑,然後順著她方才看向的位置低下了頭,隨即驚恐發現一隻碩大的黑蟲正勾著她單薄的紗衣往脖子上攀爬。

“啊——!”沈蘭衣白著臉驚叫一聲,手舞足蹈往後退。哪成想黑蟲受到驚嚇,展開重重疊疊的雙翅就朝她的臉飛撞過來。

沈蘭衣眼前一黑,狠狠撞上腰後不足半人高的欄杆。

*

穆令月不緊不慢趕來高家赴宴,進門便聽說沈家大小姐沈蘭衣不慎落水了,府上正亂成一團,因此沒幾人注意到她姍姍來遲。

沈蘭衣已經被救上了岸,此刻發髻歪斜,簪子也丟了幾支,渾身濕淋淋地裹著一件披風,正向眾人哭訴南秀刁蠻惡毒,一言不合便將自己從亭中推進湖裡。南秀的侍女漲紅著臉,反駁說她分明是受蟲子驚嚇,躲避時撞在圍欄上失去平衡才會栽進湖裡。她家姑娘還好心提醒了。

沈蘭衣一把揪過自己的侍女,暗地裡在她手臂上用力一掐,橫眉豎目道:“你來說!”

侍女又疼又怕,埋著頭哆哆嗦嗦道:“是、是南姑娘和我家姑娘拌了兩句嘴,然後、然後推了我家姑娘一把……”

“你胡說!”春葉嗓門極大,要不是南秀在她腰後輕輕戳了一下,示意她冷靜,恐怕就要衝到沈蘭衣侍女麵前質問了。即便如此,沈蘭衣的侍女還是被嚇哭了。

穆令月比在場的姑娘們都多活了十餘年,又在辰王府那種高門大院裡磋磨了一遭,一眼就看出沈蘭衣的侍女在說謊。

她認真回憶起來,前世在這場宴席上似乎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也許是因為自己來遲一步導致的變化?正準備上前,腳下剛一動,就聽南秀徐徐開口道:“明明是你今日用的香粉招蟲,看你的肩上,又來了一隻更大的。”

南秀語氣正經,而沈蘭衣因為心有餘悸,顧不得分辨真假便慌忙垂眼去看,餘光隻一掃,就誤把披風肩頭處的一團黑紋當成了黑蟲,瞬間變臉跳腳,恐懼大喊道:“快幫我捉蟲!”

她反應激烈,侍女也就信以為真,主仆二人手忙腳亂地在披風上不停怕打著,期間指甲不慎勾在沈蘭衣發上,扯得她頭皮一緊,疼得呻/%e5%90%9f出聲。

在場的眾人也不是傻子,光看沈蘭衣這幅害怕的表現,也能猜出南秀的侍女方才所言不假。這二人不對付又不是什麼秘密,兩個被家裡寵壞了的姑娘,一遇上便水火不容。

沈蘭衣白白被戲弄一通,冷靜下來之後臉色難看至極,一把推開侍女狠狠瞪著南秀。

南秀卻沒再搭理她,扭頭向邀請自己來府上的高家女兒道了彆。

高金玉麵如土色,勉強朝著南秀笑了笑,心中責怪沈蘭衣任性胡鬨。她及笄禮剛過,是頭一回做主操持宴席,今日赴宴的人都是她%e4%ba%b2自擬帖邀請來的朋友,沈蘭衣還是她的%e4%ba%b2表姐,鬨成這樣深知自己已是闖了禍,隻求南秀彆記恨了自己。

隱在人群中的穆令月有些驚訝。她記得這個年紀的南秀性子嬌氣,受不得半分委屈,和沈蘭衣也是吵吵鬨鬨很多年分不出勝負高低。此刻卻僅憑一句話就戳穿了沈蘭衣的謊話,反倒更像與蕭安成婚多年後的穩重模樣了。

想到這兒,她不自覺側身退了一步,恰好避開了南秀轉身時能看到的位置,將身形徹底隱藏在看熱鬨的人牆後。

等南秀離開,她才驚覺自己是在刻意回避南秀,心底頓時生出幾分難堪的滋味。不由得想起前世某一次宴會散席,她邁出府門時正撞見蕭安扶南秀上馬車,南秀側過臉朝他笑了笑,身旁侍女還感歎二人恩愛。

彼時李潼正和他心愛的側妃在外宅廝混,她形單影隻,滿心落寞,但那時也是真心實意替好友開心的。如果不是死後怨念不消,看到蕭安沉默著浸濕帕子為自己擦淨臉,予她這一絲體麵,她也不會到死都遺憾選錯了夫婿。

在高家發生的這一場鬨劇很快收了尾。沈蘭衣哭哭啼啼跑回府告狀,但沈家大人近來才辦砸了一件重要差事,被聖上罵得狗血淋頭,也猜出定是沈蘭衣任性才惹出的禍,隻責備她一通便不了了之了。

*

而歸家後的穆令月將自己關在房中,靜坐在鏡前直至傍晚。

“姑娘怎麼不點燈?”侍女迎兒拿著燭台,好奇地摸進暗沉沉的臥房裡。

挑起重重紗簾,乍見梳妝台前坐著一道細瘦沉默的披發影子,她嚇得差點叫出聲,好在很快便看清是自家姑娘。

穆令月借著身後跳躍的火光凝視鏡中年輕的自己。

想到前世李潼對她的漠視,又想到多年來蕭安的默默守護,穆令月覺得自己可真傻,看不清誰才是真正的良配。

李潼一直心有所屬,為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幾次想要休妻再娶。但她不甘心,寧願和他相互折磨,也要死死守著辰王妃的位置,撐著最後的顏麵,結果平白耽誤了一生,還落了個名聲儘毀,慘死外宅的下場。

直到死,真心待她的也唯有蕭安和南秀。連她的%e4%ba%b2姐姐都避她如洪水猛獸,不肯來看她最後一眼。

迎兒透過銅鏡見姑娘眼中蒙著淚,神情也異常哀傷,連忙擔憂地湊近問:“您這是怎麼了?”

眼淚順著雙頰流下來,穆令月喃喃道:“我負了蕭安。”

這話可真是把迎兒嚇壞了,回神後細聲細氣寬慰她道:“您說得這是什麼話。蕭侯世子不過是一廂情願,等您嫁給了辰王,南姑娘的執著有朝一日定能感動他,那不就是成就了兩對有情人?南姑娘還得好好謝謝您呢。”

穆令月有些茫然。

她想要糾正前世的差錯,彌補對蕭安的虧欠,可若如此……南秀又該怎麼辦?

第99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二

高家發生的這一場鬨劇南夫人還是從下人口中得知的。若是以往發生類似的事, 南秀決沒有這樣穩重,恐怕又要大鬨一場。

對於此事, 回家之後的南秀連提都懶得提,南夫人也隻當不知情,心裡倒是覺得欣慰,認為女兒長大了,性子更沉穩了。要是能再清醒些,不執著於在蕭安那一棵樹上吊死,那就更好了。

從古至今隻說女兒家是紅顏禍水, 要讓南夫人來評, 這蕭安也當得起“禍水”一詞,怎麼就能讓南秀這個死心眼的丫頭活像是被迷了心竅一樣。

*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 南秀竟然又是從噩夢中驚醒的。

夢裡照舊是對她厭惡至極、不假辭色的蕭安,還有望著她滿眼痛惜為難的令月。在夢中他們二人奉旨成婚,而她身穿喪服手提長劍, 披頭散發闖進了喜堂。

周遭儘是奚落嘲笑的目光和低語聲, 她渾身都在顫唞, 幾乎連劍都握不住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蕭安皺眉問:“你又在鬨什麼?”

令月似乎想上前勸說她,卻被蕭安拉住,護在自己身後。

看到這幅場景,她更陷入了癲狂之中,流著淚喃喃說:“你的命是我救的, 你欠我的!”說罷舉起劍朝兩人揮砍過去, 卻被蕭安死死握住了手腕。

“從小到大, 還你的還不夠嗎?縱容你到現在, 仍然留你性命,留你南家榮華富貴, 你以為你憑的是什麼?”蕭安的語氣平靜又殘忍,隨即輕而易舉奪了她的劍,冷聲吩咐侍從,“送南姑娘回府。”

令月連忙握住蕭安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柔聲勸說道:“她是病了,你彆嚇她。”

蕭安抬眸看向她。

他似乎還念著最後的情分,緩和了語氣道:“秀秀,回家去吧。”

此話一出,她的情緒瞬間平靜下來,含著淚輕輕問:“你會來看我麼?”

蕭安頓了頓,隻是重複道:“回家去吧,不許亂跑了。”

“我不亂跑,我不亂跑。”她低聲念叨著,轉身踉蹌著往外走。

——這夢真是太可怕了。

南秀醒來後背上滿是冷汗,小衫都被浸透了,心也砰砰直跳。她抬手壓了壓%e8%83%b8口,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

置身灰蒙蒙的帳子內,腦海裡突然回響起了沈蘭衣在高家嘲笑她的那番話。當時她並沒有表麵上看著的那般不在意,但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

蕭安十五歲起便喜歡令月,初見第一眼便喜歡。這是她早就知道的。

那一年令月隨全家自洛山遷居長安,女扮男裝出府遊燈會,正遇上她和蕭安在燈棚猜謎。蕭安那時候還是個隻懂刀槍不愛讀書,整日拉著她逃學的渾小子,為了替她贏一盞蓮花燈被店家百般為難。擠進人群中看熱鬨的令月仗義出手,幫他們二人解出了剩下的四道謎題。

三人也因此結識,結伴玩到深夜,臨彆時蕭安在街邊的攤上買了一隻魯班鎖送她,又買了一對銀葉耳璫送令月。

令月先是一愣,然後摸著耳垂氣紅了臉。她才後知後覺令月居然是個姑娘家,而蕭安第一眼就看出來了,並且一見鐘情。

她強撐著笑臉與兩人道彆,然後抱著魯班鎖失魂落魄回了家,長到十三歲情竇初開,結果連表白都還沒來得及,蕭安就喜歡上彆人了。

魯班鎖被她收進匣子裡,每看一次就傷心一次。

不過她慘,蕭安也慘。令月在洛山時就讀過辰王的詩,十分仰慕辰王的才華,隻把小自己一歲的蕭安當作朋友。自那以後蕭安忽然轉了性子,開始發奮讀書,沒幾年便成了炙手可熱的朝中新貴,又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他們三人一直心照不宣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大概全靠她的不死心,和蕭安的不死心。令月夾在他們二人之間不知該有多為難。

南秀覺得自己更像一個旁觀者,看著蕭安追逐心上月,也看著令月對辰王情根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