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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沈相川照例在寒池靜坐。
水聲汩汩間,滑膩潮濕的手臂自他身後繞到前%e8%83%b8,指尖探入衣襟的前一刻被他牢牢握住手腕,力道幾乎能捏碎掌心纖細的腕骨,又毫不客氣地甩到一側。
他緩緩睜開雙眼。
冷峻至極的麵容倒映在水中,寒池上熱霧浮動,哪裡有除他之外第二個人的身影。
因那一回在水池中與南秀糾纏時不慎令妖氣趁虛而入,此後這樣的幻影常常出現,但他並沒有在意,無非是體內妖氣還未除儘的緣故。
他心中平靜,再度合眼。
原本以為南秀會來找自己,但再見麵時她還是照舊專注練劍,提都沒提請假一事。
她比三個月前消瘦了一大圈,難怪宋明山要心疼徒弟,懷疑自己苛待她了。沈相川旁觀許久,最後反而是他主動開口:“給你半日假,下山散散心吧。”
南秀訝異地看向他,以為是他看出自己走神了。
她今日練劍並不像往常全身心地投入,心裡始終繃緊了一根弦,反複回想著昨晚做的夢。從前的夢大都淩亂且模糊,隨著近來夢到的一切越來越清晰,她發現那些噩夢似乎並不單純是虛幻夢境而已,分明是在預示她的一生。
夢裡的沈相川厭惡她狠毒,幾次為馮小滿出頭。馮小滿善良又幸運,總能逢凶化吉毫發無損,最終都是由她自食惡果,丟儘了臉麵。而現實中意圖設陣打傷馮小滿的是她、寒池勾引沈相川的也是她,夢裡的事已經發生了一大半,接下來就是她冥頑不靈設計陷害馮小滿成妖,以至於馮小滿被逐出千靈山。
沈相川與馮小滿注定會相愛,自己的慘死不過是催動二人感情的一件小事,也是她應得的報應。但她看著夢裡的自己心有不甘、費心籌劃,明明如同身臨其境,又時常覺得像是在看彆人的故事一般。
她自嘲地想:或許是不願承認自己其實是個很惡毒的人吧。
“怎麼了?”沈相川看她一直沉默著,問道。
南秀回神後表情複雜,她握了握袖中的手,猶豫片刻道:“沈師叔,要不要隨我一起下山?”
不等他回應,又忙補充了一句:“聽說山下的散修捉住一隻食魂鼠,要比尋常的大上數倍,生吞了不少修士,實在詭異。所以要不要一同去探查一番?”
南秀一邊說一邊在心裡唾棄自己。
沈相川會在今日下山後意外得到一件護命的法器,並且送給了同行的馮小滿。這件事被夢中的她得知後十分嫉妒,又開始找機會為難馮小滿,甚至想將法器據為己有,結果自然是被狠狠打臉了,沈相川還當眾斥責她貪婪無度。
夢裡試圖奪走已經屬於馮小滿的法器,現在想要憑借預知先機提前截胡,又有什麼分彆?
她說話的同時耳朵已經紅透了,夢裡沈相川那句“貪婪無度”言猶在耳。她緊緊攥著手心,默念:我不過是想活命而已。可一與沈相川對視又心虛得想轉身就走。
算了。
她愈發猶豫起來,顯出幾分垂頭喪氣,低聲道:“我還是自己——”
“那便一同去看看吧。”沈相川態度平和,並沒有如她預想的那樣毫不留情地拒絕。
南秀十分意外他竟然會同意,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驚訝。
沈相川坦然回視。
沉默良久,想到自己慘死的結局,南秀最終還是穩了穩心神,努力壓下心底的愧疚。畢竟臉麵哪有活命重要。
她心不在焉地收了劍,垂眼道:“那我先回去準備一下。”
隻是還不等她離開,就見馮小滿匆匆敲開了院門,視線徑直落在沈相川身上,恭敬道:“師父,胡家來信,說遇食魂鼠作祟,請您前去捉妖。”
胡家是沈相川外祖家,不乏門客修士,勞師動眾上千靈山來請沈相川,必定是遇到大麻煩了。
怪不得這一日沈相川會下山。
夢中的南秀不知內情,隻知道沈相川攜馮小滿一同離開了,還以為兩人是跑出去遊山玩水了。
沈相川神情頓時一肅,看向身旁的南秀道:“你隨我同去。”
馮小滿見自己要被撇下了,先是一呆,又連忙道:“師父也帶上我吧!”
“不必了,你——”沈相川剛準備拒絕,南秀卻揚聲打斷了他的話,“一起去吧,多個人手總是好的。”
臨到關頭南秀還是動搖了。
令胡家匆忙求援,這食魂鼠必然不好對付,想來法器也是從它身上得到的,過程不知道有多艱難。假使馮小滿在其中起到什麼至關重要的作用,又或許多挽救了幾個人,若因她自私阻攔致使無辜人枉死,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第90章 師徒文炮灰女配八
自從這一次同去胡家除妖, 幾日相處下來,馮小滿覺得南師姐雖然寡言少語, 可看起來並不討厭她,或許是從前對她有什麼誤解吧。
南秀也後知後覺馮小滿開始頻繁出現在自己身邊。有時候即便沈相川不在,也會送些%e4%ba%b2手做的點心給她嘗嘗。
因為合力誅殺食魂鼠,兩人之間不再那麼生疏冷淡,有了正常的交流。馮小滿本性活潑愛笑,十分愛交朋友,小靈峰上除不苟言笑的沈相川外隻有她們兩個, 再加上她每日耗在小靈峰的時間很長, 對馮小滿這般笑臉迎人,又好心送茶送點心的小姑娘實在擺不出冷臉。
有時還會忍不住默默感慨:怪不得沈相川會喜歡馮小滿, 善良樂觀又慷慨大方,襯得夢裡的那個自己更惡毒了。
在她徹底學會清心劍以後,馮小滿還自告奮勇地要陪她對練。小靈峰上沒有彆人可以幫她, 這自然是好意, 拒絕倒顯得有點不識好歹了, 沈相川明顯也是讚同的。
但南秀第一反應仍然是婉拒。
馮小滿眼巴巴地望著她,真誠道:“師姐是不是嫌棄我太笨 了?”
清心劍劍招如行雲流水,出神入化,厚著臉皮旁觀了幾天,說不羨慕是假的。馮小滿並不是嫉妒南秀能得師父單獨指教, 可也真的很想見識見識, 興許還能在過招中得些點撥, 有所進益。
南秀餘光瞥見沈相川輕飄飄地看了自己一眼。
……可彆因為拒絕馮小滿惹他不悅了。
見南秀默許, 馮小滿一臉雀躍地拔出佩劍,迫不及待地說:“那我們開始吧!”
南秀很清楚自己如今的進步有多大, 馮小滿的一招一式在她眼中猶如放慢了一步,而過去二人的差距也不過毫厘間。雖然還是遠不及沈相川,但隻要她繼續加倍努力,早晚能護好自己這條命。這是她唯一的念想。
馮小滿早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準備,哪怕輸了也不丟人,果不其然,接起師姐的招來格外吃力。不過她永遠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眼神始終堅毅,後槽牙咬得生疼也不肯喊停,越挫越勇。隻可惜修為還是差得太多了,日頭偏斜,手中劍刃翻轉時反射過來的刺目陽光令她不自覺閉上了眼,以為自己輸定了。
然而不等南秀的劍送到她頸前,手腕間一道白光驟然一震,隻覺得有股暖流淌過四肢百骸,一麵無形的屏障頃刻拔地而起,把她牢牢護在其中。
與此同時,南秀刺向馮小滿的劍被重重彈開,連帶著%e8%83%b8口一悶,不由自主地後退了數步才勉強站穩。
馮小滿睜眼看到這一幕後立馬呆住了,隨即慌張道:“南師姐你還好吧?”
站在不遠處的沈相川立即朝二人走了過來。
馮小滿漂亮的臉蛋漲得緋紅,幾步跑上前想去扶南秀,可南秀已經站穩了,她就隻好手足無措地立在一旁,尷尬道:“我還不怎麼會用這法器,它不聽我的——”
“沒事。”南秀握了握被震得發麻的手腕,長舒了一口氣。
馮小滿說的是實話。
胡家一行,他們確實遇到了變異的食魂鼠,比前些時候散修抓到的那隻更詭譎難纏,最後由沈相川%e4%ba%b2手誅殺,並從它體內挖出了一件奇怪的法器。巧的是這法器與馮小滿有緣,但不易操控,似乎有著自己的意識。
經此一遭顯而易見,即便馮小滿沒有施法催動它,它也會主動保護馮小滿不受一絲一毫的傷害。南秀慶幸她沒有真的動歹心試圖強占這東西,否則不知又要如何丟臉。
她心情複雜,不自覺地抬眼望向走近的沈相川。◎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就算再刻苦,連一件不需要外力操縱的法器都能輕易壓製她,若遇到夢中的妖獸,不還是死路一條嗎。
她心裡愁得厲害。
哪怕馮小滿身上有一百件、一千件法器護體,危難當頭沈相川也還是會先救心上人。這沒什麼不公平的,她能依仗的隻有自己。
馮小滿見南秀蹙眉更是愧疚極了,也怕她誤會自己故意使用法器作弊。南秀收回目光朝她安撫地笑了笑,“真沒事。”
又同她道謝:“謝謝你陪我練劍,我也該走了。”
馮小滿眼淚都掉下來了,抬手扯住她袖口,喃喃說:“都怪我,師姐你隨我去醫長那裡看看吧,會不會受傷了?”
她的眼淚落在南秀手上,反叫南秀手足無措了。
沈相川已經走到身前,知道他素來嚴格,怕是要說她練得不夠好,並且心上人還被自己惹哭了,南秀心裡七上八下的,一邊抬手給馮小滿抹淚一邊朝他尬笑道:“我學藝不精,這便回去繼續練習。”
還不等沈相川張口,馮小滿又淚眼朦朧地繼續認錯:“師父都怪我,我不該戴著這法器同師姐過招。”她邊說邊想把手腕上的法器摘下來,隻是這法器突然像耍起脾氣來了,緊緊貼住她的腕骨,無論如何也打不開扯不下。
她又氣又羞,使足了蠻力,法器鐲鋒利的邊緣劃破了她的指腹,兩滴血直直落在雪白的鞋麵上。
完了完了,見血了。
南秀更加尷尬,趕忙抬手握住馮小滿手腕,死死扣著:“法器護主,這也不是你的錯。”
“我就先走了。”她匆匆看了沈相川一眼,然後忙不迭握劍轉身跑了。
看著南秀走遠的背影,沈相川袖中的手動了動。
馮小滿像闖了禍的孩子一樣頂著紅通通的兔子眼看向師父。
沈相川垂眼對馮小滿道:“錯不在你。”
說完,朝她展開掌心。
馮小滿先是一怔,很快又明白了他的意思,抬起手腕舉到他麵前。沈相川五指自下端扣在法器鐲上,她無論如何也扯不開的法器,在他掌心如同一擊即碎的玉石,發出一聲脆響,碎成幾瓣散落在地磚上。
馮小滿終於鬆了一口氣,道:“這法器確實怪異,按理說——”
“嗯。”
沈相川應了一聲,收回手,抬腳邁過這些死物走了。
馮小滿呆立在原地,壓下心底微微的不舍。師父送給她的東西她都無比珍惜,可惜沒有能力操縱這件法器,枉費了這道緣分。
第91章 師徒文炮灰女配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