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
傅真扯了扯嘴角,又道:“你接著睡,我去那邊翻會兒書。太陽下山前,他們總歸會把我們放出去的。”
她果然拿著輿圖走向了屏風後的書案。
裴瞻把臉轉過來,看著屋頂。
一會兒他又轉頭,看著已經在凳子上落座的她。
隨後他目光往下,對準了餘光裡腳踏下的一封信。
他坐起來,彎腰要把信撿在手上。看了一眼封皮後說道:“泰山館的李儀?”
傅真聞言抬頭,頓時哦了一聲,又走了回來:“李老爺子前幾個月出京城料理他的鋪子,快回來了,卻不知為何特意送封信過來,說是一到京城就要來找我。”
裴瞻望著她:“料理什麼鋪子?”
傅真誰將當初李家在京外的鋪子被人搗亂的事兒說了。“他就乾這行的,不過是接了趟鏢找個人而已,也不知道得罪了誰?買賣都做不下去。”
傅真隨口說著,就找到了一把扇子扇了起來。
“找人?”裴瞻聽到此處,卻起了雙眉,“他是被朝廷賜封了的義士,他找什麼人?他接鏢為什麼還有人跟他過不去?”
傅真聽到這句被朝廷賜封的義士,心下忽然一動,把扇子了停下來。
“我不知道!”她目光炯炯,“當時我問過他,但他沒說。”
裴瞻抽出了那封信,看了之後又把它放回去。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做聲。
但是傅真已經感覺到,裴瞻應該和她一樣,想到了某個點上。
李儀雖然是江湖中人,但他卻手持%e4%ba%b2賜義士的黃帛聖旨。他接的鏢不應該有人輕易敢為難,可不但有人敢,而且被為難了的李儀還不敢作聲,這又是為何呢?
“算算日程,還得三五日才能到京,提前了這麼久打發人過來送信,看來是很急了。”
裴瞻身子一仰又抬起雙手枕在腦後,靠在了床頭上。
傅真搖著扇子:“潭州那邊人應該就是這兩日抵京,連冗雖然跑了,但那個姓周的也不簡單,他是給徐胤搜羅消息的,或許能審出點什麼。”
皇長子竟然去過西北,而且還被連冗他們所掌握過行蹤,翼王府這些餘孽不得不查。
說完一看,裴瞻額上又有了汗珠,她便伸手給他扇了幾下。
裴瞻側首,一下對上她深潭似的目光,他又把臉轉開:“看著我乾什麼。”
說完又把她手裡的扇子拿來,手掌翻動,那蒲扇便生出呼呼的風來,把傅真鬢邊的幾縷碎發吹得揚起。
她就坐在榻沿上,跟自己不過一兩尺的距離,裴瞻想不看她也不得不看。
他覺得他們倆都要分道揚鑣了,她不該坐這麼近,但這話不該自己來說。要說了就傷了她麵子了。
他記得她原來很是注意分寸,很多時候他都壯著膽子想要借著拜過堂的由頭%e4%ba%b2近%e4%ba%b2近她,可總是被她拒之千裡。
就算是一個屋裡睡著,她也絕不會靠近他三尺以內。
更不要說她那些肢體接觸的舉動,哪一次不是被她甩開了手?
昨夜裡明明在他的問話之下,無聲地選擇合離,今日她倒萬事不計較了,不但在他去父母麵前提出主張之時衝了過去,如今這瓜田李下的,她竟然還給自己擦汗。擦過汗的帕子,她竟然還收了回去!
她還給自己扇風!
她還用這樣含著千山萬水的目光看著自己……
難道是因為終於要劃清界限了,心情太好,以至於都舍得施舍一點溫柔給自己了?
他頻頻地朝傅真看過去。
傅真隻是淡定的微笑著,歪伏在茶幾上,時而接一下被他吹散了的碎發。
裴瞻心裡沒底,蒲扇的風並不小,他扇的也很用力,這份清涼足夠兩個人享用。給他卻覺得越來越燥熱,兩條長%e8%85%bf一會兒伸直,一會兒屈起。
臉上倒是越繃越緊,隻是緊得過了頭,旁人看著就覺出了他的緊張。
傅真笑著說:“瞻兒,你為什麼不看著我。”
“瞻兒”兩個字像兩顆大石頭,把裴瞻本來就不平靜的心湖頓時激起了波漾。
他倏地朝傅真看去,這一看才回過神來她剛才說的什麼話。
臉上忍不住發熱:“這麼叫我乾什麼?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們要是真的分開了,那你就得隨著郴兒他們叫我姑姑,我可不就得把你當侄兒?”
傅真說著往前挪了挪,用同樣的姿勢歪在他的旁側,在不足五寸遠的他的耳朵前說話:“你說是不是?‘瞻兒’。”
裴瞻第一次知道姑娘家的氣息竟然比三四月的春風還軟。他木著一張血紅的臉,看著最近在咫尺的她,身子繃成了一張弓。
第331章 買賣不成仁義在(求月票)
一個在男人紮堆的軍營裡行軍打仗多年的人,可以不近女色,但不能說對男女情事全然不通。
裴瞻被無聲的曖昧所包圍,心知自己應該抽離,否則昨夜那般斬釘截鐵地提出和離就成了笑話,但他身體不能動,手腳也不能動,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旖旎風情,使得這一室的空氣沉甸甸的,壓得他渾身都沒了力氣。
“你彆靠這麼近。”他把臉轉了過去,微啞的聲音聽似無力。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就連拒絕她也是這麼難。
“你也不要叫我瞻兒,那會讓我想起過去,想起那些隻能遠遠地看著你的日子。”
說完沉默了一會兒,他赤腳下榻,走到桌旁倒了杯茶。
待要喝的時候發現才一隻杯子。
他猶豫地看了一眼還歪在炕桌上的傅真,末了還是端著茶走過去,放在她手上。
自己熱得出了這一身汗,她想必也很熱吧?
傅真轉動著這支白瓷杯,瓷的質地極好,但樸素到極致,真像他主人的性情。
她喝了一口,放回桌上:“那我應該叫你什麼?”
裴瞻沒料到她還會問出這個問題,叫什麼?他不是沒有期待過,可是成%e4%ba%b2這幾個月,除了叫自己“裴將軍”,她幾乎沒有過彆的稱呼,也從來沒有問過。
現在怎麼突然問起來呢?
裴瞻%e8%88%94了%e8%88%94%e5%94%87,仍然木著臉說話:“你叫我表字就行,——傅小姐。”
傅真笑了:“我又不是你的同僚同窗,叫什麼表字?你也彆叫我傅小姐。”
話說到這裡,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裴瞻被她扯得一顆心在%e8%83%b8膛裡亂撞。他口氣愈發生硬:“做什麼?”
傅真又扯了扯。
他便滿臉不情願地坐下來,板著一張臉說道:“有什麼話……”
話沒說完,傅真忽然又湊到他的頸窩處來了:“你有沒有%e4%b9%b3名?小時候家裡人都怎麼叫你?”
裴瞻猝不及防,整個頸窩連同耳朵根都被她烙熟了。他把臉扭得開開的:“咱們眼下這情況,你叫我%e4%b9%b3名也不合適。”還有,她實在應該保持些距離……
“話不能這麼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傅真把他的臉掰過來,“就算分開了,咱們就不能是朋友了?看在同居一室幾個月的份上,以後我有什麼事情求你,你不得關照關照我?”
裴瞻不想讓她掰,可是又拗不過她,於是一張臉在她的掌心之中擠變了形。他滿臉嫌棄:“你倒是想得挺美,分開了咱們就井水不犯河水,我是你的下堂夫,你還找我作甚?”
“找生不如找熟啊!”
傅真望著他的眼睛。她卻也是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著他,這張臉太英氣了,五官俊挺,棱角分明,在她柔軟的掌心裡太有存在感。
不知道怎麼她就回想起來,小時候曾經揉過這張臉,那時候他臉龐豐潤,肉嘟嘟的很是趁手。
她情不自禁地又揉了兩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沒有小時候的手感,但是掌心卻莫名的發燙。
——再也不能夠將他看成那個孩子了,如今這般健壯英挺的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感。
但他又的確還是那個孩子,不管是當初在豆腐鋪子裡喝醉的模樣,還是眼前這就是不肯好好說話的模樣,都彆扭得如此有趣!
此時裴瞻已經愣了。愣成了傻子,一動也不動。
傅真對上他的目光,拇指食指捏住他的耳垂,十分放浪地捏了捏之後才放下來。
“我還是喜歡這樣叫你,瞻兒多好聽啊,這能讓我想起來原來也有段時光和你重迭。”
她的語氣很隨和,像聊家常,裴瞻不爭氣,如此這般的話語之下,他也能被撩撥得心湖蕩漾。
“你為何想要重迭?你那麼多擁躉,每個人都圍著你轉,我的出現於你來說,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
“可那麼多不起眼的孩子裡,我不還是記住了你?”傅真笑道,“你看我連那串糖葫蘆都記得。”
裴瞻身形突震,雙眼之中浮上了不可思議。“你是真的……”
這不可能吧?她一定是聽誰提起,她肯定不可能自己記得!
“當然是真的。”傅真道,“我記性好得很。”
裴瞻一身的芒刺逐漸軟了。他坐在榻沿,半晌才扭過頭來:“為什麼?”她為什麼要記得自己?
傅真又笑了。笑完又看著他。
裴瞻看著地下。
那串被她搶走了的糖葫蘆,他至今每個細節都清楚。不,是所有跟她有關的事情他都記得清楚。但她居然也記得,這太讓人意外了。意外之餘,又還有一些——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那正是他昨夜裡在心裡決定要摒棄掉的。
他%e8%88%94了%e8%88%94乾燥的雙?%e5%94%87,重新拿起蒲扇來扇風。風隻能解熱,不能解渴。他順手去找水源,手指碰到了桌上的杯子,端起來湊到%e5%94%87邊,喝了一口,又接著一口把它喝光。
“就是這就是這!”
茶水還在喉嚨裡,方才被鎖上的房門就大開了!
天光如銀練一般瀉進屋裡,堪堪好把跨進來的一行人照分明,也堪堪好照亮屋裡一坐一站的兩個人。
原本話到了嘴邊的梁郅,這時話都停在了喉嚨口,他張大了嘴巴看著他倆:“你倆在乾什麼?臉為什麼這麼紅?”
他這話一出,裴瞻更加臊熱,本來他膚色就不淺,此時臉上經漲成了紫色。
蘇幸兒上前一步拍上了梁郅後腦勺:“毛頭小夥子啥也不懂,眼神也不好,哪有紅臉?我可沒瞧見!”
幾個當長輩的紛紛在門坎下清嗓子。
傅真站起來:“母%e4%ba%b2?”
寧夫人沉氣:“我聽說你們倆吵架了,過來看看。”
傅真與裴瞻對上了眼神,搖起頭來:“沒吵架。就是——”
“沒吵架為何要分房睡?”寧夫人看著屋裡,意味深長:“你的嫁妝可是我%e4%ba%b2手置辦的,沒吵架怎麼這屋裡怎麼你一件物事兒都沒有?”
“就是就是!”梁郅站到了寧夫人身旁,跟個善財童子似的,“寧嬸兒,不但沒有五弟妹的東西,這床上也才一個枕頭!”
傅真瞪著梁郅。
梁郅往寧夫人身後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