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來的話語更緩慢了,“為什麼會有這樣一把扇子?而你,又為什麼知道這一切?”
案發當天夜裡,榮王放著受傷死去的榮王妃不顧,卻帶著人闖到徐家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隻是當時他關注的重點還放在榮王府這邊,所以即使這是他疑惑之處,他也暫且擱置在了一旁。
但是今日徐胤在榮王麵前受傷出府,實在讓他繞不過去了。
誰也無法否認,這對翁婿之間絕對有不正常之處!
“臣之所以知道有這把扇子,是聽榮王妃說的。”徐胤%e8%83%b8有成竹,緩緩道來,“前段時間榮王府發生了許多事,而自打禇鈺受傷之後,永平又被貶,想必殿下已經能夠猜到榮王妃的處境。這種情況下,臣就順理成章地被榮王妃劃歸了麾下。
“前些日子,榮王妃對臣說榮王手上有這樣一把扇子,而且將之深藏了起來。她想拿到它。
“那日她忽然找到我,說已經打聽到了扇子的下落,但是想讓我配合她。
“臣雖然多年以來不被王妃所重視,可他卻是永平的%e4%ba%b2生母%e4%ba%b2,也是濂哥兒的外祖母,所以臣雖然萬般不願意插手她與王爺之間的事,也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了她。
“那夜她趁王爺不在府中之時,就開始準備拿取那把扇子。本來臣以為扇子就藏在王府某處,誰知道它竟然藏在祠堂之中,那可是供奉祖先與神明的地方,臣擔心王妃捅出簍子來無法收場,於是匆匆趕到了王府,然後在祠堂之中找到了她。
“誰知道王爺突然回來了,將我與王妃堵在了祠堂之中。我不願王爺見到我之後產生更大的誤會,於是極力勸說王妃隨我離開。
“然而王妃卻不肯,她非要帶著那把扇子,臣隻好離開。而就在王府侍衛破門之時,他們手上的武器就刺穿了王妃的身軀!”
這一套話術說下來行雲流水,處處嚴絲合縫,因之他始終目光堅定,語速流暢。
太子屏息望著他,幾乎像是透過他,正在看著他身後的空氣。
徐胤說話的時候,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沒有逃過太子的耳朵,而一麵聽的時候,侍衛們打聽來的消息就一麵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他說榮王妃在王府之中處境變得被動,需要拉攏他徐胤,這是實話;又說榮王妃是在榮王出府後開始實施計劃,這也是實話;還說事情發生在祠堂,說他自己趁夜進入王府尋找榮王妃,侍衛們打聽到的,也的確是他神色匆匆地闖入,而且一進去就徑直問榮王妃在哪裡?
最後侍衛們在祠堂暗中觀察了一番,也確實在門坎之下發現了殘留的血跡。
這些全部都對得上!
容不得他不相信!
“你當真沒有見過那把扇子?”
“臣發誓,如果見過,便讓臣死在太子禦劍之下!”
太子再問:“榮王妃當真沒有告訴過你,那是一把什麼扇子?!”
“絕沒有說過一個字!”徐胤的目光堅定得像是此刻外邊照進來的天光,“她不但沒有說過一個字關於這把扇子的來曆,也沒有說過為什麼會在榮王手上!臣僅僅知情那把扇子上刻著一隻鳳凰!
“而事實上,臣對於為何榮王會秘藏這把扇子,甚至不惜%e4%ba%b2手殺害自己的妻子,臣更是絲毫都不知情!”
“那你為何要對本宮說這一切?!”太子放沉了聲音,他的雙目之中也迸射出了灼人的光,“你又為何要處心積慮設下這苦肉計,千方百計地來見本宮?!”
“因為榮王妃是永平的生母!”徐胤%e8%84%b1口說道,“臣如此這般,隻不過是想為冤死的榮王妃討回一個公道!如今她的死因隻有我一個人知道!跪在靈前的永平,至今不知道他的母%e4%ba%b2是她父%e4%ba%b2%e4%ba%b2手殺死的!
“她作為女兒,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向她的%e4%ba%b2生父%e4%ba%b2索命!可她是我的妻子,我必須得替她出頭!”
“這就是你的理由?”
“也不全是。”在他的注視下,徐胤低下了頭來,“不瞞殿下說,除此之外,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保命。
“以殿下的睿智,不難猜到榮王那天夜裡帶人闖到徐家是為什麼?沒錯,他就是想殺我滅口。
“如果臣沒有這禮部侍郎的官身,那麼早就已經成了他的劍下鬼。即便礙於這層理由,他未曾下手,但他是尊貴的王爺,是皇上敬重的堂兄,他若想要滅了我,何愁找不到機會?
“所以,臣輾轉反側數日,不得已出此下策,便是想要得到殿下的庇護。直到榮王惡行暴露,榮王妃的死大白天下那日為止。”
說到這裡,他這個堂堂三品大員,一撩袍便跪了下來。
太子望著地下的他,許久才把目光挪開,看著窗外遍地灑地的日光。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原本明朗的麵容此刻變得無比陰沉,積蓄在心中多日的疑慮,仿佛全都化成了烏雲,沉甸甸的壓在他的臉龐之上。
一隻雀鳥橫飛過窗前,撲騰著翅膀落在前方的屋簷上,那跳躍的身影仿佛是他身軀深處某一根跳動的心弦。
“難為你有這樣一份心意,真是讓人動容。”
他半轉身,伸出左手虛扶了一把徐胤,“徐侍郎果然有情有義,名不虛傳。反倒是我王叔,外人都道他謙和友善,沒想到私下裡卻是如此心狠手辣,起來坐吧。”
徐胤謝恩坐下,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又歎息一聲:“此事至今我不敢向永平透露出半個字,她一定會受不了的。
“原本此事我應該向皇上和盤托出,隻是皇上龍體欠安,若得知此事必然大動肝火,到時引發了舊疾,臣就當罪該萬死了。
“思來想去隻好想了這笨法子稟明殿下,好請殿下做主。”
“徐侍郎思慮周到,此事考慮的正好。”太子點了點頭,語氣已經放緩和,回歸了平日的溫和,“如此說來,這把扇子還在我王叔手上?”
“臣因為並沒有見到那把扇子,所以無法判斷。但是那天夜裡榮王妃已經把扇子拿到了,然而她卻沒能走出祠堂的大門,那麼即使他曾經拿到過,如今也應該回歸到了榮王手上。”
太子再度點頭。
默凝了半刻後他說道:“王叔既然對你有戒備之心,那你就很危險了,如果此事你再往外透露半個字,讓多一個人知道榮王府那天夜裡到底發生過什麼,那這份危險還會來得更快。你有什麼打算?”
“如今情勢由不得臣,臣隻能走一步算一步。至於事情的真相,在沒有水落石出之前,臣自然會守口如瓶,絕不把這話落到任何一個人的耳裡。”
“那若這真相永遠都不可能水落石出呢?”
“那臣就把他爛在肚子裡,將來帶進棺材裡去。”
太子看他一眼,端起茶來,輕啜一口道:“前番你差點就成了我詹事府的詹事,要不是永平闖禍,如今你已經是我的屬臣。
“父皇用人向來是不會錯的,這說明你能力出眾,不過是被家人無辜拖累。
“但本宮竊以為,此舉對你卻有些不公平。朝廷正在用人之際,本宮正需要徐侍郎你這樣的人才輔佐,有機會的話,你應該正式坐上詹事的位置才是。”
“若臣得入詹事府,有太子殿下的庇佑,那是臣之萬幸!”
太子對著地下凝思了一會兒,說道:“先回去吧。”
徐胤站起來:“臣告退!”
曳地的紫袍在地麵畫了個圈,隨後踏著光影離去。
太子坐在原處,久久不曾改變姿勢。
金寶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將手上的熱茶換掉他手上的冷茶,而後微驚:“殿下的手為何如此之涼?”
聽到這話的太子如同被沸水燙到,手指一抽縮了回來。
這一驚之下,他的臉色看上去也微微有些泛白。
金寶連忙放下托盤:“殿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太子望著他:“徐胤說,王叔手上留著把雕著鳳凰的玉骨扇子。你還記得這個嗎?”
金寶臉色跟著變白:“這怎麼可能?”
“如今就是有可能。”太子移目看著前方,喃喃說道:“如果榮王沒有,那絕對不可能有外人知道這個東西。
“而徐胤不但知道,他還說榮王妃就是因為這個而死在榮王手下,所以,一定是有的。”
金寶怔忡著,末了才接上一句:“那怎麼辦?”
“當然是要穩妥的辦。”太子緩緩蜷起骨節發白的雙手,“徐胤沒有那麼簡單,榮王要殺他滅口,他不可能坐以待斃,所以他找到了我。”
金寶道:“殿下,他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不好判斷。”太子眉頭深擰,“但現在他與榮王府決裂,已成定局。這個人,現在無論如何得劃歸過來,不然得出事。”
金寶沉%e5%90%9f:“此人當真心機深沉。竟然跟殿下也玩起了手段!”
“無所謂。”太子站起來,扭頭看了一眼門下,然後走到門坎前,“母後在何處?”
金寶道:“娘娘方才正與給三皇子請過脈的太醫說話。”
太子聞言,忽而發出一聲淺哂:“這可真叫做——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第300章 證據來了
梁郅到了通州,先打聽何群英落腳之處,得知他果然是住在碼頭附近,便也在他隔壁訂了一間房,然後又聯絡到了寧家在通州的商號,密切注意兩條船抵岸的時間。
碼頭上風平浪靜,商賈船夫們穿行不止,止息了連年的戰爭之後,倒是有了幾分欣欣向榮。
梁郅打點好了這一切,便著人回京稟了傅真。
榮王妃被盜匪刺死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並且還衍生了多種猜測。加之皇帝又著人嚴守著四方城門,還派裴瞻%e4%ba%b2自進駐了榮王府,這便又更增添了一絲凝重氣息。
最關注此事的當然是朝中官吏,這些日子登門裴府打探消息的人一撥接一撥,裴昱裴夫人本來懶得搭理,但也不能老把人拒之門外,於是府裡的客人依然沒斷過。
好在這都是正院的應酬,跟傅真這邊不相乾。下晌傅真把蔣林歸來之事讓人報給裴瞻,日暮時分,他就到家了,從角門入的,恰恰避開了從前門出府的客人。
聽完蔣林回話,裴瞻也對著那枚來自大月翼王府的牌子掐起了眉心:“翼王府早在大月國君與大周開戰之前就被滅了,也就是說大月國君從那場皇權鬥爭裡取勝後,才向大周開戰。翼王府的人據說被他滅了個精光,而且算算,翼王府都已經消失了二十多年,比起徐胤年歲都大,這當中到底有什麼瓜葛?”
傅真緩聲道:“我如今最納悶的,是徐胤到底想乾什麼?”
當初殺她的時候口口聲聲說想要上位,如今他年紀輕輕當了三品大員,郡馬本來也當得好好的,可他卻非還要鑽營拉攏,原先說是要發展他自己的勢力與榮王府抗衡,擺%e8%84%b1這層束縛,可他連榮王秘藏的扇子死活想弄到手,連榮王妃也敢下手殺,他的目的豈止榮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