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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九齡沒法說清楚李長安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李長安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也不像李泌那般小小年?紀就博覽群書。

可李長安記得漳縣兩千戶百姓的名字,每一個人家庭情況如何,有什麼特長,李長安都能記得十分清楚。她還知道漳縣有多少畝土地?,這些土地?上種的是什麼東西,漳縣境內有幾條小河,有幾座小山,那座山上有野獸,李長安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甚至哪一片土地?適合種什麼東西,李長安都專門有一個本子記錄這些信息。

而且李長安走的路和張九齡知道的任何一條治理地?方的路都不一樣……

李長安走的這條路太驚險了,張九齡也無法斷論她最?終的輸贏。

張九齡唯一知曉的是,李長安不會滿足於?封侯拜相。

一個公主?願意?彎腰低頭聽那些窮苦百姓說話,要麼,這位公主?是一位聖人,要麼,這位公主?所圖謀的東西,比公主?之位更大。

張九齡知道他不該摻合進這種事情,可張九齡畢生?所願就是輔佐一位聖明天子。他本來以為李隆基就是他找到的聖明天子,可李隆基並?不是……張九齡試圖回憶自?己是什麼時候立下的“輔佐一位聖明天子”這個願望。

太久遠了。張九齡輕歎一聲?,他也記不清了,或許是在他剛登進士第,踏上官途的時候吧。

那是哪年?來著?想起來了,是長安二年?,那時在位的皇帝,還是則天大聖皇帝……算起來正是這位小公主?的曾祖母。

李長安和李泌走在廊中,二人遠看是並?肩而行,細看李泌卻是始終落後了李長安半個身位。

他故意?處在一個不顯刻意?卻又不僭越的位置。

“李郎君是欲要和我比一比治理地?方的本事?”李長安身高還不到六尺,要看李泌隻能側抬著頭。

李長安的聲?音清脆,語調輕快,仿佛說的不是比賽,而是李泌要邀請她一起玩鬨一般。

李泌俊臉一紅,他看著虛歲才十歲的李長安,覺得自?己是在欺負小孩。

可他心高氣傲,那日回去之後翻來覆去怎麼想都沒想明白為何張九齡會覺得他治理地?方的本事不如李長安,傲氣一上頭,就托一個堂叔為他謀了玉溪縣縣令的位置,心裡?想著他要用事實說話。

事到如今,李泌再見到李長安,才發現這位小公主?比自?己年?紀小許多。

倒像是他仗著年?紀大見識足欺負小兒一樣。

李長安不知道李泌心裡?想什麼,畢竟在她看來李泌才是真小孩,她隻是好心提醒李泌:“我自?開元二十六年?就開始治理漳縣了,你慢了兩年?。”

“某比二十九娘大六歲。”李泌聽到李長安這話之後心中的糾結才散去,鬆了口氣。

李長安先開始兩年?,他比李長安大六歲,這才勉強看上去公平一些。

行吧,李長安心想,反正受身體發育影響,李長安自?己也隻是知識儲備成?熟一點,她的心智可是實打實的九歲。

嘻嘻,欺負小孩真好玩!

漳縣如今的人口已經有兩千三百四十六戶了,已經從下縣升至中縣,多出來的那數千人,有一部分是吸納的流民,還有一部分是嫁娶分家出的人家。

自?從漳縣富裕了一些後,縣中的單身兒郎和寡婦數目急速下降,附近的縣都願意?把女兒嫁過來,在本縣沒有土地?的漢子也願意?娶漳縣寡婦從而在漳縣定?居。

畢竟現在土地?緊張,漳縣新開墾了這麼多水田,肯定?要分給百姓種莊稼,落戶漳縣就有機會得到土地?,這樣的好事誰不想要?

李長安回到漳縣後直接去了縣衙開始翻看薄冊,她拉著孟浩然一同?翻看,口中還給孟浩然講著這兩年?的重要性。

尤其是隔壁新上任的縣令,咱們必須贏過他!

孟浩然聽完一臉惆悵:“二十九娘,人生?在世能活多少載歲月呢,我們何必在意?這一時的成?敗呢?玉溪縣令想贏,那就讓他贏唄。”

李長安惡狠狠拉著孟浩然的衣袖:“不行,我好勝心強,要是輸給旁人會寢食難安!”

“唉,二十九娘可以隨我一同?修道,修道可平心靜氣,舒緩心結。”孟浩然勸道。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何必去管旁人。

李長安第一次怒視孟浩然:“我等尚且未開始行事,縣令何故先降?”

“總之,從今日開始,你必須跟我一起乾活!”李長安這下看著孟浩然閒著也不順眼了。

她手底下能用的人就那幾個,乾活最?得力的王縉今年?也要回長安考科舉,平時孟浩然閒著就罷了,現在是用人之際,她不但要勝過李泌,還要以壓倒性優勢十倍勝過李泌才行,這個關鍵時候縱然是孟浩然也不能整日無所事事就知道釣魚。

釣魚佬也得工作在前釣魚在後!

孟浩然頓時如遭晴天霹靂一般失去了渾身的力氣,口乾%e8%88%8c燥:“這,這我需要做些什麼活計?”

“現在王縉做的那些事務,等他走了以後就歸你做了。”李長安森森一笑。

孟浩然眼前一黑,他下意?識開口就想辭官,可轉念一想妻兒都已經被接到了裴素的彆業中居住,他跑也跑不了。

於?是孟浩然終於?開始轉動起他那顆極其聰明平日卻隻有作詩時候才願意?用上一用的大腦,很快就想出了一條好主?意?。

他是隻想隱居田園,可他還有許多友人一心為官而鬱鬱不得誌啊!

“咳咳。”孟浩然輕咳一聲?想要引起李長安注意?。

李長安聽到孟浩然的咳嗽之後卻刷一下就抬起了頭,緊張地?盯著孟浩然:“你背上的毒瘡還沒有醫治好嗎?怎麼還咳嗽了呢,是不是哪裡?難受?”

他背上生?毒瘡已經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情了,可李長安還如此放在心上。這份關切讓孟浩然心中一暖,忍不住生?出一絲愧疚來。

李長安如此關心他的身體,他卻隻想找人替他乾活好自?己偷懶,孟浩然愧疚心想。

“某已經無事了。”

李長安懷疑地?看著孟浩然,“大夫說需要忌酒忌河鮮,你這段時間沒有偷偷喝酒吧?”

由不得李長安不擔心,曆史上的孟浩然就是今年?去世。

孟浩然分明看起來是很嚴肅的一位詩人,實際上卻整個人生?都充滿了荒誕喜劇色彩。不隻是他那坎坷的出仕,就連他的死亡生?了毒瘡,毒瘡快要好了,然後孟浩然和友人一同?飲酒宴飲,毒瘡又複發,孟浩然就此一命嗚呼。

又可憐又荒誕可笑。

孟浩然聽到李長安的話後臉直接變成?了苦瓜臉,他哀歎一聲?:“痛哉,數月無酒。二十九娘儘可寬心,某後背上的毒瘡已然全好了。”

“某是有另一樁事。”孟浩然斟酌開口,“我有一友人名曰王昌齡,因?得罪小人被貶至嶺南,蒙大赦得以返回長安,幾日後便?會經過荊州。”

“王少伯之能遠在孟某之上,他如今身上也無官職,二十九娘大可請張荊州將其任為漳縣縣尉,協助你行事。”

他這位好友一心報國無門,正好能和熱愛工作的李二十九娘湊在一起乾活,有人頂替他的事務,那他就可以再回去釣魚種花了。

李長安雙眸一亮,她心想,王昌齡她也熟啊。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裡?長征人未還”“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洛陽%e4%ba%b2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這些詩她都學過。

可王昌齡從他的詩裡?就能看出來他這個人能文能武,這樣的人才放在小縣裡?麵當?小縣尉實在是有些浪費。↓思↓兔↓在↓線↓閱↓讀↓

李長安眼珠一轉,假裝沒聽到孟浩然那句“協助你行事”,隻是大笑撫掌,拍拍孟浩然手背。

“既然是你所舉薦的人,我怎能隻給一個小小的縣尉位置呢。孟縣令放心,王昌齡之名我亦聽聞過,我回長安後必定?為他謀一個好差事!我家中還算有些權勢,高官厚祿不敢說,謀一個七品或八品的六曹參軍還是容易的。”

能在邊塞為官的賢才都要弄到邊關去為官這才不辜負他們的才能嘛。

何況王昌齡也不像孟浩然王維一樣需要嬌養著,山水田園詩人可以縱情山水,邊塞詩人還是要在塞外?才能寫出好詩。

孟浩然%e5%94%87乾%e8%88%8c燥,有心說他舉薦王昌齡就是想代替自?己,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畢竟李長安重視他所舉薦的人,也相當?於?重視他。更何況王昌齡他多年?老友,隻是礙於?性格秉直遭小人陷害,如今能有更好的前途,自?己應當?為他高興才是。

唉,難道自?己縱情田園的日子就要一去不複返了嗎?

孟浩然懷著悲涼的心情返回家中,他的幼子正拿著木劍在堂前嬉戲。

孟浩然看著幼子手中的木劍,若有所思。

他都是知道李長安也在學劍,孟浩然還曾教過李長安幾招,隻是孟浩然實在算不上一個好老師,他會用劍卻不會教人,是故李長安大部分時間還是跟著旁人學劍。

說起來他還有一位好友,也想要謀官,還有一手好劍術。

若是將這位好友舉薦給李長安……

思及此處,孟浩然立刻三步並?做兩步走入書房,研墨鋪紙,一封洋洋灑灑的邀請信不多時就寫好寄出。

看在即將到手的王昌齡的份上,李長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立刻揪孟浩然去乾活。

一大早李長安就召集了縣中的大戶和各個村的村長開會。

主?要要講的就是兩個方麵。

一是今年?漳縣最?要緊的任務就是開墾水田和興修水利。預計每個村子修建兩到四條排水渠,縣郊也要修建上六至八條排水渠,務必要做到下雨無積水。排水渠附近則開墾水田,利用排水渠來澆灌田地?。

還要再修建兩處中小型水庫,調節旱季和雨季的灌溉用水。水庫周圍的田地?也可以利用水庫中的儲水灌溉。

二是宣布了縣中要新設一衙門名曰“水利田地?部”,選拔縣中讀書識字、品德良好的青壯年?任官吏。這些年?輕人都跟著她,專門負責田地?開墾和水利建設。

“李小娘子,你的提議我等並?無意?見。”一堆老頭推搡著,最?後推出來了一個身穿藍色綢衫的老人,李長安認識他,這是縣中的孫大戶,他有一個兒子在州府中做小吏。

算是在縣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孫大戶小心翼翼看著李長安:“隻是這開墾田地?,興修水利需要許多的青壯年?,若是征發太多青壯,恐怕會耽誤了地?裡?的活。”

“縣中沒打算征發徭役。”李長安笑笑,徭役必定?會耽誤農耕,關於?這一點她和沈初早已拿好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