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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80 字 2個月前

他的執著不解,但無儘的空虛支配著她,她張了張口,嗓音乾啞,“慕容存……”

“不對。”他懲罰式的沉了沉身,貼在她%e5%94%87角說,“我告訴過你的,我的小字……你還記得嗎?”

她輕聲驚歎,那兩個字輕而易舉就叫出了口,“啊,長濃……”

身心皆為之震蕩,這一瞬,他幾乎要融化在她織造的情網裡。

他長久以來總有這個執念,想扒開心和她坦誠相見。她用彆人的身份做偽裝,她管他叫皇上,即便已經同床共枕,彼此之間卻總像隔著一片濃霧,無論如何看不見前路。但她今天喚了他的小字,陡然撥雲見日,讓他重新找到希望。

也許……她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憎惡他。當下欲焰高漲,腦子明明是昏沉的,她卻沒有費力思索,沒有搜腸刮肚。她是%e8%84%b1口而出的,她一直都記得。

“長濃……”她貼在他耳邊,聲氣兒嬌弱,牽引出一片奇妙的戰栗。她的指尖在他肩背遊移,她熱情邀約,緩緩抬起了腰肢。

年輕的姑娘,花一樣的嫵媚,牽動他所有貪婪的渴望。這一夜混亂,早已不知天地為何物,所思所想,都困在和自己癡纏不休的這個人身上。

“叮”地一聲,那支銀簪子落在腳踏上,她渾然不覺。就在身心幾欲燃燒的當口,她聽見他急切地追問:“你愛我嗎……說吧,說你愛我……”

這個字眼,不知為什麼始終無法說出口。她悸動倉惶,有無數複雜的情緒難以吐露,在他催逼時主動%e5%90%bb住他……然後狂歡橫掃而來,他們是紅塵裡最契合的一對。

大約這班龍酒後勁兒太大,總覺得不足。不多久又掀起奇怪的熱潮,這回是她主動的,蠻狠地控製他,低下頭,用力地%e4%ba%b2%e5%90%bb他。他是香的……香香的男人,他的每一寸身條兒都勻稱好看,每一分肌理都有隱約的芬芳。

見他氣喘籲籲,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睛緊緊望住他,“你快活麼?”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頸間,他的手指無處不在。他說快活,複又貼緊她的臉頰,曖昧的氣音在她耳邊回蕩:“我伺候得你好麼?以後夜夜為你侍寢,好麼?”

她羞怯,但又不覺饜足。以後的事以後再去想,現在,她隻在乎當下。

這一夜的以命相抵,直到四更天才慢慢平息。困極累極了,如約覺得每一塊骨頭都是破碎的,再也粘合不起來了。

景山後山有壽皇殿,裡頭供著大佛,每到這個時辰就鳴鐘,嗡嗡的回響,要滌儘世間罪惡。

她艱難地躲避,無奈鐘聲盤桓不散,聲浪一重一重,像震蕩在枕邊似的。

正在她氣惱不安的時候,一雙溫熱的手摸索上來,捂住了她的耳朵。這下子清淨了,等綿延的鐘聲散去,她躬起身子,偎進他懷裡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綿長,再睜開眼時,太陽懸在了房頂上。

窗外日光大盛,她的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想起自己究竟身在哪裡。

駭然轉頭看,那個人就在咫尺遠的地方,散落的長發泛出靛青的色澤,愈發襯得麵白%e5%94%87紅,畫中謫仙一樣。

她愕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低頭打量,%e8%83%b8`前儘是紅痕,挪一挪身子,腰要斷開似的……

依稀想起昨晚的種種,自己是魔怔了嗎,怎麼會變成那副樣子?想好的計劃再一次付諸東流,甚至連私藏的簪子也像上回那把刀一樣,又不翼而飛了。

懊惱悔恨,她這刻真是連想死的心都有。拽過扔在床角的衣裳穿上,因為慌亂係錯了帶子,把寢衣穿得七扭八歪。

也許是動靜太大吵醒了他,那深濃的眼睫輕顫了下,緩緩抬起來望向她。

昨晚發生的種種他記得很清楚,柔情繾綣還未散去,慵懶地伸出手圈住了她的腰,“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他語調平常,仿佛他們是老夫老妻,早就習慣了這種徹夜的糾纏。如果可能,還想再勸她躺一會兒,反正這陣子朝政倦懶了,批紅有司禮監,大事留中,小事讓下頭的人處置就是了。

而如約心頭積攢的怒火,終於在他的輕描淡寫裡爆發出來。她狠狠格開了他的手,“你給我下藥了?那酒裡頭加了什麼?你敢使詐?”

皇帝被她忽來的疾言厲色弄得一怔,遲疑了下才道:“那酒……隻是尋常的補酒而已。”

“補酒會讓人亂性?到底是什麼酒?”

他沒計奈何,隻得坦言,“班龍酒就是鹿血酒,不過血量不如鹿血酒多,喝得過了,可以助興。”

她銜恨涼笑,“我真是高看了你,你的所求原來隻是這個,把人騙上床,貪圖片刻的歡愉。現在得逞了,你很得意是麼?”

他被她說得忿然,“我要是隻圖這個,還需要費儘心機討你的好嗎?我大可把你囚禁起來,關你一生一世,不怕你不從我。可我沒有這麼做,我心裡是敬愛你的。由愛生痛,由愛生怖,我同你在一起的每一瞬都在思量,究竟怎麼做才能讓你高興……昨晚的種種,你真的不喜歡嗎?這酒不過催發了你心底最真的想法而已,你也是愛著我的,難道不是嗎?”

她真是恨透了他,他拉她共沉淪,把她描摹成像他一樣的無恥小人。一旦他征服了她,許家的恩怨便就此了結了,他又是無懈可擊的帝王,他無愧於心,不欠世上任何人。

“你在我眼裡,和餘崖岸沒有什麼分彆。”她咬牙道,“我走到今時今日,是我技不如人,但你要是以為這樣就能轄製我,那你就錯打了算盤。”

她轉身便要走,他心頭慌亂,忙一躍而起,從背後抱住了她。

“你彆走。”他放軟了語調哀求,“你想怎麼罵我都可以,我隻求你彆走。我們在一起,明明彼此都很歡喜,你為什麼偏要否認呢。我對你做過的錯事,可以拿一切來彌補,隻要你願意,在我%e8%83%b8口捅刀子都可以。但我不能忍受你不要我,不能忍受你還要回餘家去。餘家的門頭用不著你來支撐,我已經恩賞了國公的爵位給他們,還要怎麼樣?你喜歡那個孩子,將來可以讓他襲爵,他可以平步青雲出入朝堂,這些我都答應你。我對你的愧疚,用一輩子來填還,你要是果真恨我,就折磨我生生世世,永遠不要放過我,這才是血債血償,不是嗎?”

他說著卑微的話,努力想要留住她,躬著高高的身量,緊緊困住了她。

斜對麵有一架妝台,銅鏡光可鑒人,正好照出他們的身影。不知為什麼,他的模樣有些可憐相,好像再也不是那個雄才大略、睥睨天下的帝王了。

如約心頭五味雜陳,良久才緩緩歎了口氣,“你果真是一心對我的嗎?即便我嫁過人,即便我不愛你?”

他說是,“我對你的心,蒼天可見。我從來不在乎你有沒有嫁過人,我也可以……不在乎你愛不愛我。隻要你願意給我機會,隻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在乎,我隻在乎你。”

也許那些話終於打動了她,她轉過身來,臉上神情晦澀難言,“你不怕這些話被彆人聽見,讓人看輕嗎?”

他輕撇了下%e5%94%87角,“除你之外,誰配聽我說這些?他們敢聽,也要有命笑話才好。”┆思┆兔┆網┆

他攬她進懷裡,卻沒有發現她的眼睛涼下來,涼得冰霜一樣。

所以他還是他,字裡行間不經意流露的殘忍,一再提醒她看清,這些劊子手從來不拿人命當回事。當初餘崖岸血洗金魚胡同是為了圖方便,而慕容存的草菅人命,隻是不想聽人說閒話。論到根兒上,他們的凶殘難分伯仲,不能因自己沒有那麼反感他,就洗清他的罪孽。

可她還是把臉埋進了他%e8%83%b8懷裡,很是委屈地告訴他:“其實我在餘家的日子,過得很煎熬。我總覺得愧對餘太夫人,因為你的肆意妄為,害得我裡外不是人。”

“那就從餘家搬出來。”他有他自認為最穩妥的規劃,“你願意進宮嗎?養心殿後的體順堂,是皇後留宿的寢殿,我從來沒有讓人住過。等回去了,我立時命人把那裡收拾好,你就住在那裡,這樣我得閒就可以過去看你,我們時時刻刻都能在一起。”

如約到底還是搖頭,“住在養心殿,名不正言不順。皇後沒有做錯什麼,我要是占了她的位置,對她來說是滅頂之災,我不能這麼做。”

皇帝猶豫了,“我要留你在身邊,絕不能委屈了你。當初冊封閻氏為後,隻是為了順應先帝入陵寢,要她頂皇後的名頭行大禮罷了,其中利害我也同她說過。”

可是誰稀罕他的皇後之位呢。家人都死在他的屠刀下,自己反倒去當他的皇後,將來百年之後入土,怎麼敢去麵見父母兄弟。

“我不要名分。”她說,“我也不想進宮。”

這就讓人兩難了,她不想進宮,那個束縛人的囚籠困不住她,他早知道。但她為什麼連皇後之位也不想要?如果說是體諒閻氏,當他發現自己再也回不了頭時,就已經同閻氏徹談過了。一個無寵的妃嬪一躍成為皇後,本朝沒有過這樣的先例。必要的時候自請退位讓賢,他答應保她尊榮,保閻家滿門平安,兩下裡早就談妥了,一場交易,沒有誰愧對誰一說。

可當他替她鋪好了前路,她卻不肯接受,這讓他很覺得傷心。以往聽說女人爭取名分地位,為什麼到了他這裡,求取名分的竟成了他?

可他不敢質疑,怕觸怒了她,她又改變主意。於是隻好退而求其次,仔細思忖後小心翼翼提出,“西苑景色宜人,比宮裡靈秀。你要是喜歡,咱們可以住在瓊華島,一切以你高興為上,成嗎?”

她想了又想,終於鬆口答應,“那地方倒是清淨,躲進去就見不著外人了。時候一長,能忘了年月,忘了自己是誰……也好。“

橫豎隻要能商量出個結果來,就是天大的幸事。皇帝忙說好,“我讓人去籌備,往後白天我進宮料理政務,晚間回西海子陪你。倘或懶得走動,把議政大殿遷到島上也使得。”

她的眉目這才逐漸舒展,“你既然應準了,那就容我回去準備準備吧。我這回進宮是為陪著太後過重陽,要是一去不回,怕老夫人會進宮討人。倒時候事兒鬨大了,你我臉上都不好看。”

皇帝頷首,忖了忖道:“過會兒讓人伺候你回去,等你交代好了,先送你去西苑,我入夜就來見你。”說完深籲了口氣,擁著她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哭腔,“你不知道我這會兒有多高興。我沒有正經娶過%e4%ba%b2,也沒有設想過和心愛的人朝夕向對,是種怎樣的滋味兒。如今我知道了,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和你花前月下,我也想像個尋常男人一樣,有人疼有人愛,有人口頭心上念念不忘。”

他看不見如約的臉,也看不見她%e5%94%87角的嘲諷。他們之間的仇恨還沒理出頭緒來,想得那麼長遠,不過是給自己編造美夢罷了。

可她亦傷心,總有一種羞慚縈繞在心頭,怒己不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