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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309 字 2個月前

,“嫁進帝王家,到底有什麼好的。當初聘王妃,京城裡頭但凡有閨女的人家,哪家不是卯足了勁兒鑽營。選上了,全家榮耀一陣子,可到頭來又怎麼樣,小命都未必保得住,早知道這樣,還當什麼狗腳王妃。”

“各有各的造化吧。”如約道,“尋常官員也保不定事事都好,我如今是孀居的寡婦,和死了也沒什麼分彆。”

湘王妃淒惻地望了望她,成%e4%ba%b2不過三四個月,男人就遭逢意外沒了,這命也是夠苦的。尤其還聽說,昨兒夜裡聖駕%e4%ba%b2臨了,儘挑著沒人的時候來,宮裡那位心思如此縝密,難道不知道這樣不妥當嗎?

湘王妃挪了挪身子,隔山打牛般說:“餘大人身後有哀榮,朝廷也沒虧待他,追諡了忠勇公,不枉追隨皇上一場。”

如約沒有接話,扭曲著%e5%94%87角笑了笑,這一笑,是非恩怨都儘在不言中了。

這頭正說著話,後院打發人來傳話,說老夫人在床上哭得止也止不住,請少夫人過去看看。

如約忙起身趕往餘老夫人臥房,老夫人仰在床上,麵如金紙一般,看見她愈發嚎啕起來,哭得直捶床板。

她腳下略踟躕,不敢估量老夫人知道了多少,現在看見她,是不是拿她當仇敵一樣。畢竟關於她和皇帝的傳聞鬨得沸沸揚揚,老夫人並不是個糊塗的人,蛛絲馬跡窺出來了,隻是暫時不敢確認餘崖岸的死,是不是和皇帝有關。當然即便有懷疑,嘴上也不會說出來。

“婆母……”她挨到床前,小心翼翼道,“您節哀吧,仔細身子。”

出乎她的預料,餘老夫人傾前身子抱住了她,哭道:“我可憐的孩子,元直對不起你,你才進門三個多月,他就這麼撒手去了,叫你一個年輕婦人,往後可怎麼辦!”

如約五味雜陳,眼淚也潑灑下來,哽聲道:“婆母放心,他雖不在了,我照舊還像以前一樣孝敬您,伺候您終老。”

餘老夫人聽後,哭得更是震心,“咱們娘兩個一樣的命苦,我沒了兒子,你也沒了父母,往後就相依為命吧,好好支撐門戶,千萬不能讓這門頭倒了,惹人笑話。”

也許這就是老夫人的高明之處吧,心裡什麼都知道,但還是可以忍辱負重,儘力地籠絡住她。

如約終究不是個薄情的人,十五那晚餘崖岸說出許家滅門時的慘狀,她曾想過不欠餘老夫人什麼,她隻是把餘崖岸加諸在她身上的痛,照原樣奉還罷了。可事兒真出來了,看老夫人難受得這樣,她又覺得愧對她,心裡像刀割一樣。

將來的事態會如何發展,眼下也說不準,但為了安撫老夫人,她自然要答應,“我和您一起撐起門頭來,不會讓他的心血白費的,婆母放心。”

老夫人連連點頭,到底坐不住了,仰身又倒回了引枕上。

順了順氣,她慘然道:“我聽說昨兒皇上來了,我病得起不來,也不能迎接,但願皇上不要怪罪吧。後頭還有王公誥命們往來,咱們要仔細款待,不能叫人背後說嘴。你交代底下人,都打起精神來,彆一副天要塌的樣子。心裡再怎麼苦,自己心裡知道就罷了,萬萬不要做在臉上,曉得嗎?”

如約說是,“媳婦都記住了。”

老夫人調轉過視線,含著淚在她臉上打量了一圈,“難為你,接連經受這樣的打擊。我的身子又不爭氣,擔子落到你一個人肩上,你小小的人兒,怎麼扛得住。”

如約替她掖了掖被角,溫聲道:“您彆擔心我,隻管養好自己的身子。衙門裡派人來主持喪儀了,葉大人也在呢,您隻管放心。”

老夫人輕歎了口氣,“這位葉大人,想是要接替元直的職務了,咱們得和他打好交道,說不定將來還有勞煩人家的地方。”

她麵麵俱到,想得十分周全,並不因喪子之痛就亂了方寸。

到了第三天,是出殯的正日子了,她又撐著病體出來,把如約叫到耳房裡商議,“你和元直沒有孩子,回頭摔盆起靈,得議定個合適的人選。我這兩天左思右想,把族裡的孩子都仔細權衡了一遍,有個生母沒了,父%e4%ba%b2又續弦的,今年不過四五歲光景,可以過繼到咱們家來,承繼元直的香火。孩子小,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你善待他,他知道好歹,將來不會顧念他%e4%ba%b2爹。退一萬步,就算他惦記本家兒,咱們還圖什麼,隻要他孝敬你,不就足了嗎。”

如約這才鬨明白老夫人的籌謀,過繼一個孩子,就意味著永遠把她留在了餘家,即便和皇帝不清不楚,也隻能偷偷來往。將來皇帝愛屋及烏,受益的仍是餘家子孫,那孩子冠的是餘姓,這門庭就算徹底保住了。

其實這種心思,對她來說無傷大雅,反正自己早晚是要離開的。餘崖岸等著出殯,得有孝子摔盆,這事兒迫在眉睫,反正沒有彆的選擇,便點頭答應了。

說是商議,其實是例行通知,因為孩子早就預備好了,披麻戴孝地被人領出來,先磕頭認了%e4%ba%b2,然後由人抱著,把一個瓦盆從高處砸了下來。

“哐”地一聲四分五裂,早就就位的錦衣衛抬起棺槨,在浩大的哭送中,運出了府門。

送葬的隊伍排得很長,每經過一處路口都有路祭。如約須得依例答禮,整個隊伍走走停停,約摸走了有半個時辰,才進入餘家祖墳。

餘崖岸下葬的墓%e7%a9%b4已經點好了,就挨著先頭柳夫人的墓。他一直惦記著他的希音,希望他們一家三口能在底下團聚吧。

漆黑的棺槨落下去,落進幽深的土坑裡,家仆挖起了頭一鍬土,沉甸甸蓋在了棺蓋上。如約低頭看著,一股難言的酸楚忽然衝上鼻腔,她和他的恩怨也到此為止了,隨著灑落的泥土,深深埋進了地底。

墓碑立好了,身上的孝服也得隨著經幡和紙錢一起,扔進火堆裡。取而代之是鬢邊的白花,孝期足有一年,明年的今天才能摘下來。

跟著來送葬的%e4%ba%b2友們,紛紛上前問候她,勸她節哀,要看開些。她點頭說多謝,“府裡預備了席麵,大家回城吧。這兩天多謝諸位%e4%ba%b2朋幫襯,否則我手忙腳亂的,怕是不能仔細顧全。”

眾人憐她可哀,都說著客套的話。這時候仆婦把那孩子領到她麵前,引導著孩子,管她叫母%e4%ba%b2。

她低頭看,瘦瘦小小的人兒,眼神怯生生地,讓她想起了今安。要是今安在,大概和他差不多的年紀,流落在外的孩子,肯定對這陌生的一切充滿恐懼。所以她倒對他生出幾分憐愛,他不肯叫人,她也不往心裡去,阻止了邊上頻頻催促的仆婦:“他還小,彆逼他了。”

垂手向他招了招,“清羨,你跟我一起乘車吧,車上有果子,給你兩個。”

那孩子猶豫了下,放開仆婦的手,轉而來牽她的。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順著小徑緩緩往前,走進了一片濃陰裡。

這場變故,就這麼揭過了,接下來如約還和往常一樣晨昏定省,隻是有時候見老夫人呆呆坐在窗前朝外看著,恍惚了,會%e8%84%b1口問一句:“元直怎麼還沒回來?”

等回過神,臉上流露出傷懷的神情,喃喃道:“我忘了,他上那頭,和他們團聚去了。”

好在家裡添了個孩子,清羨起先膽子很小,像隻小貓兒一樣。等養了幾天熟悉了,漸漸活泛起來,圍著老夫人祖母長祖母短,很能安慰老夫人的心。

老夫人略有了點笑模樣,和如約商量,“得給他請個好一點兒的老師,教會他為人處世的道理。雖說朝廷有特恩,將來可以蔭敘入錦衣衛任職,但我覺著多讀點兒書,做個文官挺好的。再彆像元直一樣在外殺伐了,仇家多,損陰騭,名聲也不好。清羨是文靜的孩子,文靜的孩子就該好生讀書,那些刀槍玩意兒都收起來,彆讓他碰著。”

如約說是,“都依著婆母的意思行事。”

不過有個孩子,確實熱鬨了許多,雖然她並不習慣他管自己叫母%e4%ba%b2,但兩個人能玩到一塊兒去。清羨喜歡的東西她也喜歡,坐在台階上鬥草,搬著小桌子,乘著夕陽下跳棋,都是很有意思的事。

這樣閒暇的日子過了好幾天,這天聞嬤嬤進來傳話,說葉大人到訪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快請到花廳裡去。”如約放下棋子,臨走不忘吩咐清羨一聲,“你自己先玩兒著,我去去就回來。”

孩子乖巧地點頭,盤弄那些雕工精美的小棋子去了。

如約整整冠服趕往花廳,眼下葉鳴廊已經升任錦衣衛指揮使了,登門也不像以前,有諸多忌諱。

見了她,把一個大匣子交到她手上,“衙門裡整理餘大人遺物,東西都裝在裡頭了,專程來交付夫人,請夫人收好。”頓了頓,複又道,“我還有話,要私下同夫人說。”

如約頷首,讓聞嬤嬤把內外的人都屏退,自己比手請他坐,“葉大人有什麼話,隻管說吧。”

葉鳴廊從袖袋裡掏出個老舊的卷軸遞過去,“這是崇北慈幼局的卷宗,我調閱了金魚胡同出事後,局子裡收留的孩童名冊,其中有個沒有記錄姓名來曆,入局時候還在繈褓裡。問過了當時接手的保姆,說沒見到送來的人,半夜聽見哭聲打開門,孩子已經在台階上了,這情況,似乎和今安正相合。”

聞嬤嬤惶然看向如約,“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兒?”

如約自然寧肯選擇相信,顧不得聞嬤嬤的質疑,隻管追問葉鳴廊:“孩子現在人在哪兒?你見過他沒有?”

葉鳴廊道:“還在慈幼局裡,我已經見過了,看那孩子的眉眼,和老大人有幾分像。手背上還有個銅錢大小的傷疤,說是進去的時候就帶著,應該是當時燙傷的。慈幼局的管事後來取出繈褓讓我過目,緞子是上好的,不像尋常人家的用度。這樣的孩子來曆確實可疑,但我也不敢就此斷定,所以先來向夫人報個信兒,等什麼時候得了閒,還是%e4%ba%b2自過去辨認吧。”

如約心裡著急,“崇北慈幼局,這會兒就能過去。”

可聞嬤嬤卻攔住了她,“姑娘忘了,今兒有道士打醮,回頭還要擺祭台祭奠,您一走,太夫人麵前怎麼交代?”

如此隻能往後壓一壓了,如約壓下澎湃的心緒,定了定神道:“那就明兒吧,大人明兒有空嗎,勞煩你帶我走一趟吧。”

葉鳴廊說好,“我回去交代了差事,明早來接夫人。”

說定了,他起身告辭。如約把他送到花廳外,朝他行了個禮,他垂首還了一禮,提袍快步往大門上去了。

再回身,如約歡喜地拽住了聞嬤嬤的手,“嬤嬤,咱們找到今安了,他果然還活著。”

可聞嬤嬤並不像她一樣高興,目光遊移著,支吾道:“姑娘不覺得這事兒辦起來太容易了嗎,人海茫茫,一個不知事的孩子,哪能說找著就找著。真要是錦衣衛帶出去的,要送也該往遠處送,怎麼給送到崇北去了。出城也就二三裡的地方,不怕泄露消息,引來殺身之禍嗎?”

聞嬤嬤一向不是個擅推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