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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83 字 2個月前

現在這樣。”

“我隻是不想讓你受傷害,原本就是我強求的。”他說著,定麵凝眸望向她,“如果不是礙於我的身份,你會答應嗎?我知道自己恃強淩弱了,但我也是沒有辦法。這事兒要是沒個說法,我連夜裡都睡不著覺,再這麼下去,我會瘋的。”

如約惆悵地垂首,“我到底有什麼好呢,值得您這樣。”

他說就是好,“處處都好,細數不過來。我現在很後悔,那天我腦子裡想的,竟是用你去嘉獎餘崖岸,正是這一恍惚,讓我遭了報應,痛苦到今天。”

如約懂得一個道理,他可以自責,但自己不能一直在他麵前苦大仇深。這樣的女人,時間久了會招人厭煩,她應當強顏歡笑,越是故作堅強,就越讓他心疼。

“痛苦就到今兒吧。”她溫聲道,“如今我們又在一起了,雖然要避人耳目,但比不能相見還強些。所以萬歲爺彆再怨怪自己了,誰沒有閃神的時候呢。就像命理上說的,時候沒到,感情也就差了一截子。您看我這一出宮,您就惦記我了,要是我常在宮裡,您瞧我也不過是個有反骨的宮女,一開口就向您討要貴人的銜兒,人不大,誌向不小。”

他失笑,“誌向不小,這是你自封的。在我看來你就是不願意跟我,你瞧不上我,拿這話搪塞我。”

她被他勘破了,臉上有些不自在,訕訕道:“沒有的事兒,我怎麼能瞧不上您呢。您可是萬乘之尊,我一個小宮女,巴結都來不及。”

“是嗎……”他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出了佛堂。

廊廡外的滴水下,錯落懸掛著竹簾,日頭照過來,在墁磚上留下一地虎紋的光斑。

“人心千金難得,就算我是萬乘之尊,小宮女不想留在宮裡,照樣有一百種法子來拒絕我。”他曼聲說,“你嫁餘崖岸,我確實不甘心,但你們要是夫妻恩愛,我就算咬碎了牙,也絕不去打攪你。可新婚第二天你們進宮謝恩,我看見他脖子上的勒痕了,他這樣的人,誰能傷他分毫,一定是你留下的吧?”

如約怔了下,“您看出那是勒痕了?錦衣衛衙門裡那些人,還拿這個取笑他來著。”

皇帝一哂,“他們是沒敢往那處想,以為你一個弱女子,乾不出那種事兒。隻有我知道,你連皇帝都敢違逆,更彆說一個錦衣衛指揮使了。”

巧得很,這算是歪打正著了嗎?原來從那時候起,他就認定他們夫妻感情不和,給自己找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來救她於水火。

有時候話趕話地,某些機會就在不經意間出現了。她知道僅憑現在這樣的暗通款曲,不能逼得他下決心除掉餘崖岸,所以她得繼續下套,甚至有殺身成仁的勇氣,才能達成她的第一個目標。

一縷愁雲浮上她的眉睫,“餘大人同金娘娘的母%e4%ba%b2做了交易,說是能替金閣老%e8%84%b1罪,但要金娘娘拿我作交換,逼得我嫁他。我實則一點都不願意,我心裡討厭他,就算出了宮,我也能養活我自己,不要金娘娘給我找什麼好門戶,更不貪圖他的三品誥命。可我身不由己,既在永壽宮做宮女,主子把你賞了人,給你賜了婚,你就得領命謝恩。後來成%e4%ba%b2,我和他也是貌合神離,就算夜裡睡在一間臥房裡,也從沒有共過枕席。”

她說完,臉上浮起一層紅暈,在光影斑斕的世界裡,美得有些不真實。

皇帝沉默了,料想心裡是高興的,不過城府深深,沒有表現在臉上罷了。

以前在金陵時候,她租住的小屋子在秦淮後街上。那地方都是尋常住家兒,但秦淮河上有花船,夜裡笙歌不斷,白天卻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叫罵。男人對女人的貞潔,看得比女人自己還重,否則便沒有爭奪清倌人頭一夜的故事了。

戀慕臣妻固然背德,但得知臣妻其實是個冠上了夫姓的大姑娘,萬歲爺現在的心境又是怎樣的呢?

如約站住了腳,仰頭對他說:“我暫且尚有臉麵對您,等到餘大人回京,我就不能再見您了。到時候還請萬歲爺成全我的體麵,我們就兩處安好吧!我先前說過,我既然嫁了餘大人,這輩子就已經和您錯過了。錯過的人和事都不要留戀,將來在合適的機會,您一定能再遇見更好的,到時候我就不算什麼了,您也自然想不起我來了。”

她每每的以退為進,實在都很管用。皇帝說:“我已經二十七了,生在帝王家,會少了結交女人的機會嗎?過去的年月沒有遇見,未來的時日也不會。我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人,你也不用揣度我,將來會把你拋到腦後。等餘崖岸回京後,這事我自然給你一個交代,除非你從未打算和我長相廝守。要是這樣,我不逼你,隻要你給我一句準話,即便思你欲狂,我也一定不再見你。”

這話說出口,她眼裡忽然盈滿了淚,顫著語調道:“您怎麼總說後麵那段話?您就那麼由著我的性子?就不能逼一逼我?”

他霎時不知所措,實在不太明白為什麼尊重她的決定,她反倒更不高興了。

“我怎麼逼你?你不願意見我……”

“不願意,今兒進宮做什麼?我可以謊稱病了,謊稱摔斷了%e8%85%bf,難道鄭寶還能把我抬進宮嗎!”她委屈地睇一睇他,小聲嘟囔著,“我也會言不由衷,會說光彩的話。心裡這樣想,嘴裡卻那樣說,您順從我口頭上的假話了,實則傷了我的真心。”

這個問題,簡直比處理國家大事還要難。

皇帝那張雋秀的臉上,難得露出了迷惘的神情,“我不知道你心裡究竟怎麼想,我怕自己會錯了意,讓你更為難。”

“有時候為難雖為難,但心裡高興,也可以勉為其難的。”她扭捏地說,見他還是困惑,愁眉笑道,“萬歲爺運籌帷幄,朝堂上的人心不是看得明明白白嗎,為什麼到了我這裡,就瞻前顧後起來?”

可他卻笑不出來,“因為我不敢看透,萬一你心裡想的,不是我所希望的,那我又該怎麼自救?”

如約%e5%94%87角的笑意消失了,不知怎麼,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來,總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看破了什麼,一直在隱忍著和她周旋。

她穩住了如雷的心跳,正色問:“那麼現在呢?您敢看了嗎?”

疑雲從他眼裡消退,他抿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如果你希望我替你做決定,那麼將來就不能再後悔了。”

如約努力維持住上仰的%e5%94%87角,但那份虛情假意的累,隻有自己知道。

不敢應他,她轉過頭,望向園子裡的花草樹木。盛夏的清風從樹頂草底刮過,可以稍稍紓解心頭的重壓。

順著小徑往前漫遊,青石板兩側長滿了不知名的花草,她走走停停,不時俯身查看,在簇簇繁花中,竟然發現了幾根狗尾巴草。因著平時蒙混受肥的緣故吧,生得蓬勃油亮。她探手拽下一根,嘴裡說等等,便靠在樹下,低頭編織起來。

皇帝不知道她在忙什麼,也不追問,隻是靜靜看著她,看那靈巧的十指翻飛,不起眼的根%e8%8c%8e在她手裡,漸漸有了章程。

“我小的時候,家裡有個心靈手巧的丫頭,比我大了十來歲,很會編這種小玩意兒。她會用草棍兒搭樓閣,還會編蚱蜢和燕麼虎,編得可好了。可惜後來……死了,她教我的好些東西,我都忘得差不多了,隻餘下這最簡單的,還能試著做一做。”

語調輕柔,語速也很慢,字裡行間透出一種自在又閒適的韻致。她低著頭,長發攏在狄髻下,露出光致致的前額,愈發顯出蒼蒼的柳葉眉和濃密卷翹的眼睫。還有她的%e5%94%87,不點自紅,看上去那麼優雅,那麼秀致。

他臉上忽然一紅,想起那場大雨掩蓋下迷亂的一%e5%90%bb,雖然匆促淺陋,但也足以讓他回味再三。

然而現在的她,仍是高潔,不流世俗的。庸人眼中他們這樣的來往,必定四外透著情、色之氣,到了一處便乾柴烈火,不知天地為何物。

可他們卻不是。

就像尋常男女情起於微末,一點點由淡轉濃,經得起推敲,經得起考驗,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

所以他不敢唐突她,就這樣慢慢相處,隻要她不刻意疏遠他,他就已經萬分慶幸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總算她忙完了,把一個草編的戒指托在掌心給他展示,“瞧,好不好看?”一麵拉過他的手,“我來給您戴上。”

尺寸正合適,戴在他纖長白淨的食指上,有如此底色襯托,連這草戒指都顯得生動金貴起來。

他抬起手,含笑轉動手腕,“果真比我以往戴的都要好看,很配我。可是我不會做,不能還禮,怎麼辦?”

如約說不必還禮,“等下回得了閒,我教您做。到時候您給我做十個,每個手指頭都戴上。”

他說好,這樣的時光實在難能可貴,他有些貪心了,今天還沒過完,就想著下次什麼時候再相見。

“八月十五,宮裡有中秋宴,你會來吧?”他試探著問,“不會稱病告假,又躲著我吧!”

如約說不會,“皇後娘娘設宴,我和婆母必定都要參加的。隻是那天人太多,不便和您私下見麵,人群裡望一眼吧,這樣也足了。”

他聽了,無奈地頷首,“我也知道人多眼雜,就是心裡有那種野望,隻想尋個機會,和你躲到清淨的地方去。”

如約撫了撫他的手,“等得了機會再說吧,萬一那天能偷個閒,沒準兒可以說上兩句話。”

他點了點頭,無奈道:“我已經在盤算,拿什麼借口搪塞那些臣僚們了。”

如約輕輕笑著,低垂的眼睫,很好地藏住了她的饜足。

後來順著花園四下走走,鹹若館兩邊的配殿裡頭也供著神佛,進去拈香參拜過了,複又往林溪亭去。這亭子,建在一方清池上,東西臨水,南北出階,亭子四麵的檻窗都能打開,盛夏的時候在藻井底下擺上個小桌,飲一飲茶,吹一吹晚風,倒是很愜意的享受。

皇帝想必也是這樣覺得,回頭對她道:“中秋那晚,要是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我們就約在這裡相見吧。”

如約有些遲疑,但還是應了,“如果能瞞過我婆母,我就來見您。”

其實見了麵,也沒有什麼一定要達成的目的,就這樣閒散地相處著,好像每一瞬都是有意義的。

隻不過相見有幾分匆忙,還得盤算著怎麼圓謊,如約道:“我今兒是應金娘娘召見進來的,先前鄭寶一路陪同著,回頭還得去金娘娘處請安。不過我有些不好意思見她,這麼著……實在很沒臉。”

皇帝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我把她重新接進宮,恢複了她的位份,原本就是有所求,否則以她的脾氣秉性,實在不配繼續當這個貴妃。這些事,早就心照不宣了,你不必覺得沒臉。當初要不是她犯渾,也不會害得咱們這樣,我不殺她實屬法外開恩,她要是不知道敬謝,那留著無用,還擱在宮裡做什麼?”

所以一切都是有條件的,讓人借一借名頭,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