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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303 字 2個月前

監搭話,照著家裡少夫人的吩咐,把東西交到了對方手上。

“煩請章總管代為轉交太後,並向太後回稟我們少夫人不能進宮的因由,請太後恕罪。”

守門的太監托著包袱應了,從東華門往北,一溜小跑趕往養性殿。

那廂殿前的章回徘徊了良久,眼看太陽越升越高,等的人卻還沒來。

回身朝東偏殿望了眼,皇帝坐在檻窗下,正低頭看書。晨間太陽的金芒從簷下斜照過去,金色的光暈暈染了他的側臉,烏濃的鬢發和眉眼,因過於無瑕,反倒讓人覺得疏離。他這刻還是很有耐心,因為有盼頭兒,連%e5%94%87角都帶著隱約的笑意。

可越是這樣,章回越是憂心忡忡。餘夫人是最明白事理的,既然要托他轉交東西,必定不會拖得太晚。目下眼看已經巳時了,這會兒還不來,彆不會出岔子吧!她那麼玲瓏的人兒,那天既說了七月初六,不就是告訴萬歲爺,當天可以一聚嗎。然而左等右等,總是不來,這要是失了約……實在不敢想象,萬歲爺會是怎樣一番心境。

搓搓手,他擰著眉頭望向養性門,實在等不及了,預備打發徒弟出去瞧瞧。

遵義門上守門的小太監被他提拔起來了,因汪軫先前和餘夫人有交集,大太監瞧人一瞧一個準,擱在自己身邊,將來是個助益。

“車軲轆,”章回吩咐,“你往東華門跑一趟……”

這頭話還沒說完,就見門上有人托著個包袱進來。到他麵前,深深嗬了嗬腰,“回大總管,餘府上派人送了繡活兒來,說今兒餘夫人不得空,進不了宮了,請大總管代為轉交太後。”

章回傻了眼,“這……誰送來的?人呢?”

藍衣太監道:“是餘府上辦事的仆婦送來的,送完東西就回去了。”

汪軫聞言,不敢回頭看東邊檻窗,隻巴巴兒瞧著章回,“師父,怎麼辦?”

章回腦漿子都要沸騰了,草草把人打發了,開始尋思,該怎麼在萬歲爺跟前周全。

可是一回身,皇帝已經站在殿門前了,麵無表情地問:“不來了?”

章回隻得硬著頭皮說是,“餘夫人今兒%e8%84%b1不開身,打發人把繡活兒送進來了……到底是已經出了閣的人啊,夫家總有些不時之需要麻煩她,這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沒言聲,但麵色不豫,心情都寫在了臉上。

其實他何嘗不知道,這不痛快來得沒道理,她壓根兒沒說準今天要來見他,隻是自己從她字裡行間窺出了一點動向,就仿佛她要私會他一樣。

自己的一廂情願,都是自己的問題,照理來說他可以失望,不該生氣的,但他做不到。他恨不能現在就見到她,責問她是不是在戲弄他,為什麼這樣一次又一次,把他的尊嚴踩在腳底下。

汪軫心驚膽戰覷覷章回,小聲道:“師父,我這就上白帽胡同去,看看餘夫人在忙些什麼。倘或她在家,就說太後要見她,把她傳進宮來。”

章回不好答話,等著皇帝給示下,“萬歲爺……”

可他看見皇帝的%e5%94%87角輕輕捺了下,一把扯落腰上的香囊,狠狠摔在地上,然後頭也不回地往養性門上去了。

第63章

汪軫嚇得縮脖兒,“師父,萬歲爺著惱了。”

章回顧不上彆的,忙撿起香囊追趕,邊走邊吩咐:“就照你說的,上白帽胡同探探去,看看餘夫人在忙些什麼。後半段話說說就完了,萬歲爺不鬆口,你把人往哪兒領呀。”

汪軫說是,頓住了步子恭送皇帝走遠,這才一溜煙地跑出保泰門,直奔白帽胡同。

可到了餘府前,大門半闔著,隻有一個小廝在門前清掃台階。

汪軫上前問話:“大白晌兒的,府裡夫人們都歇覺了嗎?怎麼門庭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呀?”

掃地的小廝嘴裡“嘶”了聲,“瞎打聽什麼……”回頭一看,發現來人是太監打扮,趕緊換了話風,“哎喲,恕我糊塗,沒瞧見是您,實在對不住。中貴人這是領了差事來的?要見我們老夫人嗎?”

汪軫在外頭充人形兒,挺起%e8%83%b8膛道:“奉了太後老祖宗的令兒,聽說你們少夫人才失了怙恃,來瞧瞧少夫人好不好。”邊說邊朝門裡探看,“少夫人這會子在嗎?正歇著吧?”

小廝說不是,“才剛和我們老夫人出門,上善果寺看大和尚曬經去了。”

汪軫“啊”了聲,“原來不在家……曬經有什麼好看的,頂著這麼大的日頭。”

小廝道:“不光曬經,還看洗象,逛廟會。橫豎今兒善果寺熱鬨著呢,也是因著我們少夫人心境兒不佳,老夫人帶著出去散散,下半晌就回來了。”

汪軫茫然眨著眼睛,“哦,是這麼回事兒……”

小廝說:“要不您進來坐會兒?要是得閒,等我們夫人回來也成啊。”

汪軫擺了擺手,“不了,那得等到多早晚,我還得回去複命呢。”

從餘家辭出來,匆匆趕回養心殿。老遠看見章回在廊下站著,忙叫了聲師父,就要回稟探來的消息。

結果章回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他蹦到嘴邊的話隻得又咽了回去。

章回探頭朝東暖閣張望,皇帝這會兒召見了內閣的官員,正商議科舉改製的事兒。大學士們娓娓談論自己的見解,皇帝鬆散地倚著引枕,含笑聽他們分辯。那種政務方麵遊刃有餘的閒適模樣,實在很難和先前養性殿的色變聯係起來。

所以帝王就是帝王,個人的情緒起伏,絕不累及朝堂社稷。在臣僚們麵前,他依舊是江山在握,雄才大略的九五之尊。

廊子上不便說話,章回招了招手,把汪軫帶到了西邊三希堂外,“怎麼個說法?探明白沒有?”

汪軫踮起腳尖,湊到了章回耳邊,“師父,餘夫人和老夫人上善果寺散心去啦,不在府裡。”

章回沉默著點點頭,心裡琢磨,是不是該把這事兒回稟上去。

眼下內閣正議政,萬歲爺心空如洗,等回頭人一散,怕是又要不自在起來。

要說這小餘夫人,也著實是難,夾在餘大人和萬歲爺之間,怎麼自處都不好。應準了這頭,那頭又起變化,這頭不好交代,那頭又得罪不起,叫這小小的姑娘怎麼應付才好!

章回掖著袖子嗟歎,情這事兒就像一團麻,揉搓一番,更解不開了。不說那些全須全尾的貴人們,就說廊下家那幾個有權的老公,還為著一個宮女吃味兒打架呢。可見七情六欲跟前,眾生平等。

可氣就可氣在晚了一步,要是沒有金娘娘在裡頭瞎攪合,魏姑娘這會兒應當到了禦前了。禦前的女官,乾什麼都順理成章,也免於他們這些人跟著忙活,見天地操心萬歲爺情感上那點事兒。

偏頭聽,東暖閣內君臣相談甚歡,甚至傳出了皇帝輕快的笑聲,“這個主張好得很,朕看可行……”

又是一盞茶工夫,內閣大學士們絡繹從閣子裡退出來。章回忙上前相送,把人都送出了養心門,待踅身退回暖閣門前,見皇帝依舊在南炕上坐著,正低頭翻閱手上的折子。神色倒是很尋常,恍惚讓人以為之前的種種已經揭過了,大家可以不必驚惶了。

但等他抬起眼,那陰沉的眼神透出肅殺之氣,章回就知道這事兒沒完。

恰巧敬事房的太監頂著大銀盤進來,想是今兒又得了哪位娘娘的好處,臉上的褶子裡都帶著笑意。邁著鶴步,一走腦袋上的紅花兒一顫,到了暖閣門前叫了聲“萬歲爺”,照著祖宗規矩膝行上前,等皇帝挑選侍寢的名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結果皇帝連看都沒看一眼,散淡地說“去”。戴著紅花兒的太監朝上覷了覷,心道這都三個月沒翻牌了,間隔得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長。

也就是撤得慢了點兒,皇帝的視線調轉過來,落在他鬢邊彆的紅花上,一股無名的怒火升騰起來,“把花摘了!往後再這個鬼模樣,腦袋也一並摘了吧。”

這下可把人嚇壞了,跪在地上的敬事房太監手忙腳亂扯下帽簷的花,又手忙腳亂退出來,看見章回,咧著嘴直吐%e8%88%8c頭。

章回抬抬下巴,示意他彆磨蹭了,趕緊退下。自己趨身到了南炕前,小心翼翼道:“主子,奴婢自作主張,派汪軫上白帽胡同去了一趟。餘夫人沒在家,說是陪著老夫人去善果寺進香了。您瞧,既做了人家的媳婦,就得在婆母跟前儘孝,這事兒實在怨不得她。”

皇帝蹙了眉,很不耐煩的樣子,“朕讓你打聽了嗎?她在忙些什麼,和朕有什麼關係?”

章回不由訕訕,他們這些禦前的太監,委實是提著頭辦差。就算揣摩透了上頭的心思,上頭但凡麵子上下不來,照樣要吃掛落兒。

“奴婢妄揣聖意了,奴婢該死。奴婢隻是覺得餘夫人也怪不容易的,替她向萬歲爺辯解兩句,萬歲爺要是不愛聽,那奴婢就不說了。”章回言罷,還是壯起膽兒,把撿回來的香囊又奉到了炕桌上。

皇帝彆過臉,眯眼望向窗外,什麼話都沒說。

盛夏的午後,一切都歸於平靜,樹頂的季鳥兒在聲嘶力竭叫喚著。養心殿外站班兒的太監耷拉下了眼皮,站著也能小睡一會兒。

等到禦膳房預備排膳的時候,章回再進東暖閣,炕桌上的香囊已經不見了。皇帝仍舊倚著引枕,一手翻動書頁,一手盤弄著銅錢大的一麵玉把件。

章回見他神情淡漠,料著暫且無礙,但事實證明過於樂觀了。萬歲爺今兒胃口很不好,沒進幾口就擱下筷子,讓人撤了膳。

一直在邊上侍立的蘇味上前侍奉淨口,這時候方出聲,冒冒失失地說:“萬歲爺,與其心裡不痛快,乾脆弄個水落石出吧。餘夫人這會兒指定回來了,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聖駕%e4%ba%b2臨又怎麼樣,還怕她不接駕嗎!”

這話實在是大膽,惹得章回驚惶不已。心下也打定了主意,蘇味這小子是不能再留在禦前了。

隻是眼下不能發作,還得看座上的人怎麼定奪。皇帝照舊沒有說話,但指尖的動作,卻顯見地停頓了下來。

其實蘇味的建議,未必不是他心裡所想,不過之前還在猶豫,不能下定決心罷了。結果這擅長鑽營的玩意兒開了這個頭,好兒是討著了,萬歲爺的心也成功被他帶跑偏了。

倘或這會兒真去餘府,那消息傳出去,萬歲爺該如何自處?這四九城裡,滿城都是錦衣衛,這麼明晃晃地打指揮使的臉,於情於理合適嗎?

還好,皇帝沒有失了理智,隻是偏頭看向窗外,手上的把件又繼續慢悠悠地轉動起來。

章回鬆了口氣,轉頭一乜蘇味,“蘇領班,今兒夜裡的酒膳得你%e4%ba%b2自去瞧瞧。張羅幾個彆致的小菜,給萬歲爺開開胃。”

蘇味說是,領命從東暖閣退了出來。

剛邁出門檻,就看見康爾壽站在滴水下,衝他直豎大拇哥,“好小子,有膽色,敢當著大總管的麵兒這麼攛掇萬歲爺。”

蘇味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