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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78 字 2個月前

。”

如約卻搖頭,“對大人來說不值一提,對我來說卻是救命之恩。這些年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分明是錦衣衛,為什麼要冒著風險救我?大火第二天,原本是等著捕獲漏網之魚的,你又為什麼網開一麵,放我離開?”

她追問不休,他知道無法推%e8%84%b1,最後隻得把原因和盤托出了。

“我初入緹騎,曾在清寧宮東門當值,有一回得罪了上司,是許大人為我求情,才得以保住職務。後來我調入南鎮撫司任百戶,又轉入北鎮撫司任千戶,當時餘指揮還是同知,頭一晚他們……行事過後,我奉命帶人伏守。念及許大人曾對我有恩,我不能不還這個人情。其實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要不是夫人意會,我也救不了你,因此不敢在夫人麵前居功。”

可是那一拽,對她來說足夠了。

她頓了頓又問:“大人是怎麼認出我的?僅憑我那時異樣的神色嗎?”

葉鳴廊道:“夫人沒有留意過我,但我曾見過夫人好幾回。南鎮撫司衙門就設在東華門外,你跟隨令尊入清寧宮,勢必要從南鎮撫司門前經過,我自然是認得你的。”

如約恍然大悟,因為父%e4%ba%b2疼愛,她確實跟著去過東宮幾回,但那時遇見的人太多,她也從未費心記住哪張麵孔。隻有火場外那一拽,深深鐫刻進了腦子裡,讓她一直銘記到今天。

她歎了口氣,“葉大人是個念舊的人,多謝您臨危相助,讓我保住了性命。隻是今兒,我除了要感謝您之外,還有一件事要向您打聽。我想問您,大火前,您有沒有見過一個剛滿月的孩子?”她抬手比劃了一下,“就這麼點兒大,裝在酒甕裡。”

葉鳴廊搖頭,“沒有。”

“沒有嗎?”她急起來,“您再好好想想。那天他們放火前,有個送酒的看見那酒甕,被個錦衣衛從後角門上提溜出來,甕裡還有孩子的哭聲……那個錦衣衛不是您嗎?”

葉鳴廊說不是,“頭一晚我沒去,我是第二天一早才趕去接手的,確實沒有見過夫人說的孩子。”

如約迷茫了,腦子裡一時千頭萬緒,難道除了他,還有她不知道的第二個錦衣衛,暗中襄助許家嗎?自己見過他,尚且可以明確目標,但那個不曾見過的人,又該上哪兒踅摸去?

好不容易燃起的一點希望,就這麼被無情地澆滅了,可她還不想放棄,轉而又來央求他,“大人能不能幫著打聽打聽?我知道這事兒很難,可我就剩這麼一個%e4%ba%b2人了,我想知道他的下落。”

葉鳴廊問:“那孩子是夫人的什麼人?”

如約黯然道:“是我二哥哥的兒子,那時候剛辦過滿月酒,那麼小的孩子,什麼都不懂……”

她說起這個,心裡幾乎滲出血來,怎麼能不對那些罪魁禍首恨之入骨。

就算是按著朝廷發落犯官家眷的章程,也沒有婦孺一並屠殺的道理。家裡兩個孩子,令安和今安,他們都是還沒開蒙的懵懂年紀,糊裡糊塗就被殺了。那些人的罪過,是賞她一串菩提,給她一個果子,就能贖清的嗎?

下令者,執行者,誰的罪孽又比誰輕?在她看來不分伯仲,他們手上都沾滿了許家人的血。好在葉鳴廊沒有參與,也曾幫過她一把,她的恨蔓延不到他身上,還可以和他說句實話。

他沉默了下,似乎有些為難,但到底還是點頭,“我儘力而為吧。不過這事非同小可,那個帶走孩子的人,必定不願意舊事重提,這會兒想把人挖出來,恐怕難如登天。”

如約道:“請大人勉為其難,要是這條路徹底斷了,我就再也找不見我那侄兒了。”

葉鳴廊看她淚光盈盈,無奈道好,“再容我些時候,當天奉命去金魚胡同的,一共有十二個人。這些人逐個徹查,要是真有人帶走了那孩子,一定會有蛛絲馬跡。”

如約總算鬆了口氣,俯身道:“多謝葉大人,願意幫我這個忙。”

葉鳴廊說不必,“請夫人好好珍重自己,九死一生才活下來,不要辜負了上蒼的成全……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如約道:“大人麵前,我不諱言,大人請說。”

葉鳴廊的表情頗有幾分真摯,話也說得語重心長,“其實我打從第一次見到你,就認出了你,之所以刻意回避,就是不想勾得你回憶起往事。我知道,你嫁餘指揮,這事並不簡單,但我仍盼著你能忘掉以前的一切,重新過好自己的日子。這世道,要想討個公道太難了,就算是男人也未必做得到,何況你一個弱女子。我說這話,並沒有貶低夫人的意思,隻是真心為夫人著想。血海深仇固然難以放下,但力所不能及,也沒有人會怨怪你。你大可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緊,折磨得自己不得安生,未必是故去的家人願意看到的。”

如約仔細聽完他這番話,心裡的苦楚又翻湧上來。

他說得很對,她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時時刻刻不得安生。她也知道,就算這仇報不了,隻要自己能看開,世上就不會有人埋怨她。可是她能做到麼?如果沒有這個信念支撐她,她早就不想活了。所以她還留著一口氣,就是為了向那兩個人索命,即便希望渺茫,她也要儘力試一試。

隻不過在他麵前,還不能剖心罷了。

她勉強笑了笑,“大人說得很是,自小父%e4%ba%b2就教我量時度力,我懂得%e9%b8%a1蛋不往石頭上碰的道理。”

可是父%e4%ba%b2也曾教她讀《禮記》,知道父母之仇,弗與共天下也。既然嫁了餘崖岸,這仇就非報不可。

葉鳴廊當然知道她隻是口頭上答應,全家五十六口的性命,又豈是三言兩語能抹平的。

暗歎一口氣,他也給她留了幾分餘地,“若是以後有什麼為難之處,夫人不必客氣,大可來找我。”

如約等的就是這句話,忙向他福了福身,“多謝大人。或者日後,大人也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屆時我自會竭儘全力,以報大人的恩情。”

這時蓮蓉帶了竹筒回來,邊走邊喚夫人,“奴婢讓店主加了梅子,爽口得很呐。

葉鳴廊見狀向如約拱手,“時候不早了,夫人請回吧,可要卑職送夫人一程?”

如約說不必了,“大人隻管忙您的去吧,耽誤了大人半天,實在不好意思。”

於是兩下裡彆過,如約坐進車輿內,心裡空蕩蕩地,忽然不知前路該怎麼走了。

回到白帽胡同,見著了聞嬤嬤,她才悲戚地告訴她:“那個曾救過我的人,說他沒見過今安。往後我該怎麼辦呢,上哪兒才能找到那孩子……”

她伏在桌上暗暗啜泣,聞嬤嬤見了,心裡老大的不忍。

“實在找不見,就是緣分儘了,姑娘也不必耿耿於懷。橫豎隻要知道今哥兒還在世上,您心裡不是就有念想嗎。等再過上幾年,他慢慢長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沒準兒自己就找上門來了,比您這會兒大海撈針強。”

可他要是一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還有認%e4%ba%b2的一天嗎?

如約慘然嗟歎,勉力重整了情緒,支著腦袋喃喃:“葉大人答應替我再找找,說不定過陣子就有好消息了。”

聞嬤嬤耷拉著眉眼望著她,不願意引她一直想這個,便調轉了話風道:“姑娘先歇會子吧,奴婢上廚房傳話去,讓她們預備飯食送進來。”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可是食盒送到的時候,她已經倒在南炕上睡著了。這兩天果真累得厲害,沉沉好眠不醒轉。聞嬤嬤便讓人把食盒搬出去,替她掩上了房門。

第二天起身,打探了魏家停靈的情況,連著死人的緣故,街坊四鄰都嫌晦氣,僧道超度隻得減免一半。不敲鑼,隻管念經,停了兩天,第三天一早就發送了。

齊修辦事很利索,椿樹胡同的宅子轉天出了手,京城的生意說結束,也是砍瓜切菜地結束。等如約再打發人去瞧時,早已人去樓空了。

聞嬤嬤還有些不放心,“我瞧魏家那二小子,翻著白眼不依不饒的模樣,回頭不會再來尋麻煩吧?”

如約並不擔心,“魏家夫妻都沒了,他要敢說我不是魏家女兒,衙門必要他拿證據,他能拿出什麼來?信口開河誣告,打也打得死他,魏家鑽營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兒在行,教導不出有氣性的孩子。”說罷衝聞嬤嬤笑了笑,“錦衣衛給我傳了話,魏家夫婦那晚出去,是去尋門頭溝的黑鏢頭。那號亡命徒殺人越貨,什麼都敢乾,他們要是不死,這會兒辦喪事兒的就該是我了。”

聞嬤嬤聽得心驚肉跳,“這膽子也忒大了,還敢雇外頭人來害您?”

如約偏頭看窗外的景兒,喃喃道:“光是殺人,倒省心了。隻怕還有更下三濫的招數,拿捏著你的軟肋,逼著你給他們當牛做馬。”

聞嬤嬤更加咋%e8%88%8c了,但驚訝過後又很為她傷心,哀致地望著她道:“早前養在閨閣裡,哪兒見過世上這些糟汙的事兒。後來落了難,一夕嘗夠了世態炎涼,我的姑娘,真是委屈你了。”

如約笑著搖搖頭,“人總要長大的,這世道本就這麼醃臢。以前是有人替我擋著,我什麼都不怕,後來剩我一個了……換個想頭兒,也算見多識廣。”

反正就是要順應這世道,小時候倔強,悶著腦袋橫衝直撞。如今長大了,學會了把自己揉扁搓圓,就算針鼻兒再小,也能想法子鑽過去。

日升月落啊,說話兒就到七月初六,如約一早陪著餘老夫人用早飯,席間和老夫人漫談:“今兒逢著七夕前日,聽說護城河有洗象,善果寺外辦了好大的集市,有舍經書,還有舍暑藥的。婆母,咱們一塊兒去看看吧。”

餘老夫人不是那種古板的人,年輕時候也愛走動,每逢廟會必要去湊熱鬨。但後來丈夫一死,不久兒媳婦又遭了橫禍,細算算,已經有六七年沒去過廣安門外了。

現在新兒媳邀她同往,總算有個伴。餘老夫人立時振作起了精神,高興地說好哇,“你自小不在京裡,不知道善果寺裡的明堂。說清明到中秋這一陣兒,每天有兩隻戶鐵兒翩飛,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的魂兒。上那兒拜拜,能得好姻緣,趁著這時節,保佑你們小夫妻和美,早些開枝散葉。”

如約赧然笑著,“那婆母預備起來,我回去換身衣裳,咱們過會子就出門。”

說著從老夫人院兒裡辭出來,回到自己的臥房,叫來了外麵辦事的仆婦,把一個整理好的小包袱交給她,一麵吩咐著:“帶上我的名牌,把東西送到東華門,讓門上的太監傳進養性殿。就說我身有熱孝,且今兒不得閒,不能%e4%ba%b2自送去,勞煩章總管代為呈交太後駕前。另替我帶話,好好謝謝章總管。”

仆婦說是,接過差事就出門了。

從白帽胡同到紫禁城不算遠,馬車停在筒子河對岸,河上把守吊橋的錦衣衛見了名牌,自然不會阻撓,順順溜溜就讓人到了東華門外。仆婦先是挨在一旁,等門上進出的官員都散儘了,才上前和守門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