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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56 字 2個月前

廳裡走出來的如約一聲,“魏家太太來了,怎麼不留下用個飯?”

如約笑了笑,“她還有事要忙,著急回去了。”

老夫人搖著扇子打聽,“來瞧你的?還是有什麼要緊事兒?”

如約上前攙了她的胳膊,輕描淡寫道:“為替他兒子謀前程,才來找我的。說大人在錦衣衛,想讓他幫著提拔,叫我給回絕了。”

老夫人道:“要進錦衣衛,不是難事兒。你願意扶持兄弟,讓元直安排就是了,彆不好意思張嘴。”

老夫人是極力為這個兒媳婦考慮的,怕她忌諱剛進門,要這要那不像話,回頭夾在娘家和夫家之間,弄得難做人。

如約含笑道:“我也不是怕麻煩大人,說到根兒上我那兄弟不成器,進了衙門也不消停。到時候鬨出事兒來,還得費心給他收拾爛攤子,所以乾脆回絕了,他們要怨我就怨去吧。”

餘老夫人聽她這麼說,愈發覺得這媳婦識大體。娘家的事兒不胡亂幫襯,可見是一心在餘家過日子的。

後來如約把老夫人送回去,方才開始張羅魏家那頭的事兒。讓人傳來了閃嬤嬤,讓她回去代為探望魏老夫人。

閃嬤嬤應是,可嘴上卻嘀咕:“這陣子不知道裡頭換人沒有,要是又弄來一造兒新人,要進園子都難,得找管事的去……”

如約有些納悶,“園子裡頭老換人?怎麼連進都進不去?”

閃嬤嬤說可不,“常是隔上三五個月就換一撥,儘是四六不懂的丫頭子,硬生生一個個調理出來。可剛懂規矩,就又換一撥,真不明白哪家像這家兒似的,光做調理人的買賣。”

這倒是個稀罕的說法,尋常人家確實不會這樣,畢竟調理出個能用的人不容易。再說魏家也不過是尋常商戶人家,遠沒到三天兩頭換人伺候的地步,要真像閃嬤嬤說的那樣,裡頭大概是有些說法了。

“穀兒和小秋,不是在魏家伺候了好些年嗎,”如約道,“要是常換人,她們早該被換了才對。”

閃嬤嬤也發笑,“正是呢,伶俐的換了,留下兩個糊塗的,也不知打的什麼算盤。”

如約是有心人,這事兒算是記住了,也不急於探究真相,打發閃嬤嬤道:“你先去吧,替我瞧瞧老太太怎麼樣了,家裡老爺是不是也不主張看大夫。”

閃嬤嬤領了命,匆匆趕往椿樹胡同。到了魏家,人倒是沒換,不過老太太院子裡不像早前熱鬨,幾乎沒什麼人了,隻有兩個小丫頭子,扒在窗前擦欞子。

她進上房探看,屋裡也沒個人伺候,就見魏老夫人孤零零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眼珠子在眼皮下骨碌碌亂轉。

閃嬤嬤喚了她一聲,“老太太,您好些沒有?大姑娘打發奴婢來瞧您啦。”

魏老夫人眼珠子轉得更凶了,可眼皮子卻有千斤重似的,怎麼都掀不起來。

閃嬤嬤覺得有點嚇人,這老太太像是被自己的殼子困住了,出不來了。她沒敢再逗留,趕緊從上房退出來,出門正遇見老太太的陪房王嬤嬤,便頓住了腳,打探老太太怎麼成了這樣。

王嬤嬤直搖頭,“說不上來,一病就起不來了,跟克撞了邪祟似的。”

“怎麼不叫個仙兒瞧瞧?”閃嬤嬤道,“沒準喝上一碗符水就好了。”

王嬤嬤涼笑,“連大夫都不請,還請仙兒?”

“沒請大夫?”閃嬤嬤再接再厲刺探,“這可是老爺%e4%ba%b2媽,就算太太不讓請,老爺也不管?”

王嬤嬤歎氣,搖著蒲扇道:“生兒子有什麼用!剛落地那會兒是得意,門頭都比生閨女的高三尺。結果長大了,娶了媳婦忘了娘,當初還不如生個棒槌。”

閃嬤嬤不由跟著嗟歎,閒談了幾句,才往前門上去了。

她順著牆根兒走出大門,對麵跨院的馬夫人狠狠“呸”了一聲,轉頭衝魏庭和發作,“你生的好閨女,祖母病得快死了,她連麵都不肯露一露,打發個混賬婆子回來,就算探過了。我到底是她繼母,雖沒生她,卻給你生了三個孩子。她見著我,隻管說什麼‘太太來了’,連禮都不行一個,眼裡還有誰?再說這些弟弟妹妹,和她是一根藤上下來的,她不看僧麵看佛麵,拉扯一下兄弟怎麼了?這可倒好,我巴巴兒上餘家見她,她兩句話就把我頂回來了,真是越想越惱火,氣得我腸子都擰巴了。”

魏庭和被她大嗓門一頓宣排,腦仁兒突突地跳,皺著眉道:“誰讓你去了?你們原就沒什麼往來,湊到人家門上討官兒,這不是上趕著熱臉貼冷%e5%b1%81%e8%82%a1嗎。”

馬夫人被他說得語窒,支吾了下道:“回門那天,她答應我的,誰知轉頭就不認賬了,這小妖精!”

魏庭和聽得嗤笑,“她那脾氣,能答應你?你彆不是大白天裡做夢,把自己給騙了吧!”

他一頓嘲諷,讓馬夫人氣不打一處來,%e8%84%b1口道:“老太太先前有句話說得對,這丫頭就是竄了秧子,你可彆樂了,八成不是你的種。”

魏庭和被她這麼一說,急赤白臉,“你這張嘴,就該大嘴巴子狠扇一通才老實。什麼叫不是我的種?她娘清清白白嫁到我魏家來的,孩子落地交到我手上,我%e4%ba%b2手抱過的,還能有錯?”

馬夫人猶不甘心,說破了天也要拆他的台,“可你瞧,她臉上哪一寸地方長得像你?彆說她像%e4%ba%b2娘,你前頭那太太我不是沒見過,八竿子打不著的模樣。依著我說,就算是你的種,養在南方這十幾年,誰知道出了什麼岔子……”忽而靈機一動,猛地蹦出個想法來,“彆不是叫人調了包吧!貪圖你每年供給的那些銀子,把真的賣了,換個假的讓你養活。”

這天馬行空的主張,讓魏庭和一時找不著北。愣了好半晌才道:“又不是唱大戲,還弄一出李代桃僵。”

馬夫人白了他一眼,“她眼下認你這爹嗎?人家當上了指揮使夫人,連個好臉子都不給你,你還巴巴兒等她儘孝呢!早前跟她上南邊伺候的那個老媽子,這會兒人在哪裡?把人叫來嚇唬嚇唬,就說查明白了大小姐不是真小姐,沒準兒一震懾,真能訛出點什麼來。”

魏庭和覺得她八成是得了失心瘋,這等荒唐事兒,虧她說得出口。

“你就胡鬨去吧,我看你能訛出什麼牛黃狗寶。”他說完也懶得同她多囉嗦了,邁著大步出門,談他的買賣去了。

那廂閃嬤嬤回到白帽胡同,把在餘家的見聞仔細說了一遍,搖頭晃腦道:“老太太看著怪可憐的,那麼厲害的人,淪落成這樣,想是以前沒積德。”

如約很替魏姑娘和她母%e4%ba%b2覺得解氣,她們母女倆的死,或多或少是因魏老太太而起,如今魏老太太成了這樣,也算是報應。

不過眼下還有另一件事要問,她擱下手裡的針線道:“這次回去,園子裡換人了嗎?”

閃嬤嬤搖頭,“倒是沒換,不過人少了許多。老太太是個圖受用的,平時跟前少說得有十來個伺候的,可這回隻剩王嬤嬤和兩個黃毛丫頭,餘下的不知道去哪兒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魏家人口的變動聽著很奇怪,總覺得裡頭藏著什麼秘密似的。她略思忖了下,偏頭吩咐蓮蓉:“把穀兒和小秋叫來,我有話問她們。”

蓮蓉說是,不一會兒就把兩個丫頭叫進了上房。

她們見著如約,畏縮道:“大姑娘,您要把我們送回魏家嗎?我們願意多乾活兒,求您留下我們吧。”

其實魏家是她們的本家兒,照常理來說,就算當真回去,也不是什麼為難的事,犯不著一副要上斷頭台的樣子。

如約是和善人,循循道:“我聽說魏家後院兒裡半年換一回人,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嗎?往常和你們一道當差的小姐妹,這會兒在哪裡?還在魏家嗎?”

小秋和穀兒對看了一眼,支吾著,誰也沒開口。

這就更讓人起疑了,如約端正了身子,自然要恩威並施一番,否則怕是問不出來什麼,“這裡是餘家,不是魏家,有什麼話不必藏著掖著。我就是想不明白,論魏家的家底兒,不該常換使喚的人,你們在魏家好些年了,應該知道底細。隻要告訴我,就能接著留在餘家,可要是和我打馬虎眼,那就收拾東西,回椿樹胡同去吧。”

這麼一來,兩個丫頭可不敢隱瞞了,搓著手道:“大姑娘,我們願意說,您千萬彆叫我們回魏家去。其實我們倆都是被人伢子送進魏家的,早前和我們一塊兒進京的,有家裡窮給賣了的,也有被拍花子迷暈了,偷出來的。魏家明麵兒做糧食買賣,私底下販人口,買進一大批女孩兒放在府裡調理,等調理得差不多了,再一個個發賣出去。我們倆就是因為長得不好,也不伶俐,是挑剩了沒人要的,才留在府裡五六年沒出去。這事兒,原本我們不敢說,我們是爹娘拿來換嚼穀的,魏家捏著我們的身契,敢走漏一個字,就要把我們賣到青樓做漿洗去。我們跟著姑娘到餘家來,在這兒過得挺踏實,所以不願意回去,求姑娘看在我們忠心的份兒上,就留下我們吧。”

如約聽她們說完,大覺驚訝,難怪回到魏家那陣子,府裡人看上去都躲躲閃閃地,也沒有一個人真心和你說上一句話。

邊上的閃嬤嬤都呆住了,“有這種事兒?我在魏家六七年,怎麼從沒聽說過?”

“您老是大門上傳話的,園裡的人不讓和外頭的人來往,您想聽也沒門道。像我們這樣還是好的,家裡自願發賣,沒什麼可說的。那些迷暈了偷出來的,那才叫可憐,來前不知挨了多少打,給打怕了,半個字也不敢說。誰要是多嘴,就活活把門牙敲斷,到時候壞了品相,隻好賣給屠戶做填房……”穀兒說完,忽然想起什麼來,忙不迭擺手,“不不不,奴婢不是說大姑娘,奴婢沒過腦子……”

如約無奈地笑了,也對,自己眼下不就是屠戶的填房嗎,說得沒錯。不過也算是明白了她們倆為什麼沒人要,實在沒什麼眼力勁兒,到了人家家裡,恐怕要經受更厲害的調理。

眼下內情分辨明白了,心裡也有數了,這頭的事兒可以先放下,接下來得預備進宮事宜。

她把命婦的那身行頭翻出來,仔細整理了一遍,第二天五更時分,跟著餘老夫人一同進了西華門。

大禮快開始了,交泰殿左右站了好些人,眼巴巴地等著吉時來臨。終於,司禮監的太監站在景和門前甩起了響鞭,“啪”地一聲脆響,餘韻隨著噴薄而出的朝陽,回蕩在空曠的廣場上。

命婦和王公大臣們按著品級,分批在坤寧宮前禦道兩側跪好,聽從讚禮郎的引領,向新登後位的閻娘娘行跪拜大禮。

頭磕下去,如約趁著這個當口仔細留意了,皇帝隻在向皇後授予冊寶的時候出現了一炷香時間,後來人退了場,不知所蹤了。但她在嬪妃堆兒裡發現了久未露麵的金娘娘,金娘娘雖然是盛裝打扮,麵色看上去木木地,人也瘦了一圈。向皇後行禮時,人雖俯下去,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