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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55 字 2個月前

了過去的一切,你為什麼做不到?”

她聞言一哂,“讓你忘了你的希音,你做得到嗎?”

這下他不說話了,嘴%e5%94%87抿得死緊。半晌才鬆口,“等回到京城,我想法子讓人把你父母兄弟的屍骨找出來,重新安葬。”

如約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嗎?那地方我去過,根本找不著。”

他有些不耐煩,“我要是連這點能耐都沒有,也不用在錦衣衛混了。”

本來自己低頭討好已經很失臉麵了,她還定著兩眼看他,讓他愈發覺得尷尬。但還沒來得及彆開臉,發現她眼裡好像湧出眼淚來,這下子他又慌了,粗魯地在她臉上抹了一把,“哭什麼,眼淚不值錢是嗎?”

她顧不上彆的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和我說說,要怎麼確認,才不會把骸骨弄錯?”

他嘴上嫌棄她刨根問底,手卻沒有抽出來,又不好意思顯得受用,就把視線調到了半空中,僵著脖子道:“當年忠義祠有人專門收屍,雖然不立碑,但每個孤墳都有標記,能分清誰是誰。”

原本她早就不抱希望了,也曾一再安慰自己,大仇不得報,就算收殮了屍骨又有什麼用。那是無可奈何下的妥協,是自慚形穢中勉強求得的一點心安。她以為自己看開了,可一旦發現能夠做到,霎時一種難以自抑的悲愴,便占據了整顆心。

她的父母、四個哥哥,還有那四六不懂的小弟弟,這五年來,不知以怎樣淒慘的姿態,被扔在無人問津的亂葬崗裡。她一直不敢去設想,害怕夜裡睡不著,整宿整宿都是他們身首異處的樣子。如今殘害他們的人,願意把他們重新拚湊起來,至少讓她活在世上,還能找到個出處。

一時千頭萬緒,隻顧出神,餘崖岸看她呆站著不動,心裡茫茫然想,這就算高興過了?接下來沒有任何表示?

他覺得有必要提醒提醒她,“我也不要你謝我,但你適當投懷送抱一下,不是應該的嗎?”

第53章

可惜這番話,換來了她冷冰冰的凝視,“大人的記性不太好,五年前發生的一切,當真忘得一乾二淨了,否則怎麼會指望我因這件事,對你投懷送抱?”

餘崖岸被她說得啞然,確實,滅了許家滿門這筆賬賴不掉,但他已然儘力去彌補她了。他做這些,本就是為了讓她高興,然後換取一點自己應得的利益,結果馬%e5%b1%81拍到了馬%e8%85%bf上,被她踹了個窩心腳。這讓他有些惱火,她是塊捂不熱的石頭嗎,怎麼一時一個樣!明明那晚他先行出發來陵地,不論真假,她也說了幾句中聽的話。結果隔了三天而已,轉頭就不算數了,那麼臨行那一抱,也是她在敷衍嗎?

他頓時冷了眉眼,“我說過了,並不是要你感激,隻是為了提醒你,是我餘崖岸的夫人而已。你我夫妻三天沒見,見麵%e4%ba%b2近一下,不應該嗎?這裡不在陵寢內,談不上犯忌諱,你最好也彆找借口來拒絕我,否則我就要懷疑那晚你說的話,究竟有幾分真了。”他邊說,邊低下頭貼近她耳邊,“你在我麵前三貞九烈,不會轉過頭去,打算對皇上使美人計吧?”

其實他一點都不好糊弄,不過有時寧願糊塗,她要使美人計,對他發揮,遠比對皇帝發揮功效強得多,他是很歡迎的。無奈他的小妻子不肯出此下策,有時他實在鬨不明白她的執拗,放自己一條生路,讓過去的事都過去,不好嗎?

如約卻動了肝火,抬手用力推開他,“大人是在調侃我嗎?還是在借此給我出主意,把我往那條路上引?”

出主意,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又沒有那種癖好,願意將妻子拱手讓人。他不過是想謀得一點好處罷了,怎麼要抱一抱自己的妻子,竟也這麼難。

回想以前,自己可不是這窩囊模樣,可自打娶了她,一裡一裡變得卑微,連這種事都要來和她打商量。可見洞房沒開好頭,壞了規矩,以至於自己繼續做鰥夫,一直做到今兒。

其實也是運氣不好,碰上了送葬隨扈,否則他早就把她法辦了,也不用像現在這樣,為了貪圖那麼一點甜頭,費這半天口%e8%88%8c。

乾說不練假把式,該蠻乾的時候絕不手軟。

於是強硬地把她拽過來,圈進臂彎裡,嘴裡又是抱怨又是恫嚇:“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我告訴你,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兒,要是惹得我惱火,我的手段,你可是知道的。”

她強掙了好一會兒,“你瘋了麼,這是什麼地方,讓人看見了像話嗎?”

可錦衣衛專乾無法無天的事兒,如今是天狩皇帝有手段,徹底把他們馴服了,要是換作以前,彆說和自己的夫人在陵寢外%e4%ba%b2近,就算趁機揩宮裡娘娘的油,也是見怪不怪。

“不許掙,再亂動,胳膊擰斷了可彆怪我。”

他力量驚人,那雙臂膀就像鐵鉗似的鉗製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她費了半天勁兒,氣喘籲籲發現無計可施,最後隻能妥協。畢竟腕子上的傷口剛開始愈合,要是掙得裂開了,那就要穿幫了。

餘崖岸見她老實了,心裡還是歡喜的。他的小夫人像隻貓,看著那麼溫柔可愛,卻也有利爪。但隻要你強過她,等她把利爪收起來,便可以儘情抱上一抱。

隻是還不夠順服,於是抬起手,把她的腦袋摁到肩上,這麼一來就嚴絲合縫了。

如約氣惱不已,原本還想使勁昂起腦袋以示抗爭,但沒想到一抬眼,發現神道邊上的石像生前,赫然站著兩個人。

道旁每三十步就有一座石頭燈亭,亭子裡的小油燈雖然昏暗,但足以照亮三尺方圓。有風吹起孝服的對襟,露出底下輝煌的膝襴,服孝期間能穿這種形製衣裳的,除了皇帝沒有第二人。

她心頭大跳,怔怔望過去,心裡清楚應該立時提醒餘崖岸的,但她沒有。隻是隔著十來丈遠,目光像跨越了宇宙洪荒,就那樣無聲地對視著。

她不知道皇帝這刻在想些什麼,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變化,她隻知道他站在那裡,一動也沒動,旁邊的康爾壽側過身子回避,同樣毫無暗示他們接駕的打算。

不知是抱夠了,還是察覺遠處有人在窺望,餘崖岸那樣警醒的人,愣是沒有回一下頭。雙手放開了她,順勢拽她轉回身,牽住她的手低低說“走”。

如約能感覺到,他手上的力量變得更大更堅定。她抬起眼看他,看到堅毅的下頜,還有臉頰上冷硬的線條……緊緊咬住了牙,那肌肉隱約浮現,什麼都沒說,但腳下加快了,徑直把她拽進了人聲鼎沸處。

大氣兒不敢喘的康爾壽,到這時候才敢活過來。一還陽,他的腦子就靈便了,對皇帝道:“萬歲爺,這餘指揮忒不像話,這樣地方,拽著夫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他眼裡全沒先帝,全沒萬歲爺,這也太胡鬨了。”邊說邊拿眼瞄皇帝,“這樣的人,合該讓禦史參他一本,好好挫一挫他的銳氣……萬歲爺,要不要傳內閣來說話?讓大學士們諫言,約束約束某些官員狂浪的言行吧。”

可皇帝沉默了半晌,最後竟舒展來眉眼,淡淡道算了,“畢竟小彆勝新婚,餘大人眷戀夫人,也是人之常情。”

話雖這麼說,甚至%e5%94%87角還帶著一絲笑,可那笑容透出陰冷之氣,看得人不寒而栗。

康爾壽咽了口唾沫,“那萬歲爺還遛彎兒麼?前頭是扈從大帳,您一現身,倒要惹得眾人一陣慌亂。”●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皇帝搖了搖頭,轉身道:“回去吧。”

神道上鋪滿巨大的青石磚,他一步步走著,走在橫平豎直的框架裡,他的人生一向是如此,即便奪了哥子的皇位,也在他有條不紊的計劃中。但為什麼,近來似乎有些出格,張狂的念頭一點一滴積累,霍亂般蔓延到整個腦子、整顆心。

某些計劃之外的人和情,變成了他最新的渴求。這種渴求無關權勢地位,也無關生死,但就是缺之不可,即便是屬於彆人的,也要抓到自己手裡來。

深吸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大概要瘋了,看不清前路,失去方向的感覺令他惶恐不安。他心裡住著一頭猛獸,剛才目睹的一切讓他嫉妒得發狂,他頭一回對餘崖岸生出了殺心……如果沒有他,一切難題就都迎刃而解了,那麼她說的“不為難”,是不是就能實現了?

所以人不能走錯半步,就像撒謊,一個謊言,得用無數的謊言來修飾找補。餘崖岸是他後悔藥的藥引子,這一回頭,看來得填進去一個得力的乾將了,說來還是有些可惜。

腳下踱著步子,他語調寡薄地問康爾壽:“你瞧見了嗎,餘夫人是被迫的吧?”

康爾壽知道,萬歲爺這會兒要找認同,自然是極儘全力描摹餘夫人的無奈。

“餘大人是練家子,夫人的那點抗爭,對他來說微不足道。奴婢覺得餘夫人真是個識大體、懂分寸的人,不愧是宮裡出去的。她知道這地界兒莊嚴,不能胡來,所以餘大人沒正形兒,她看上去反感得很,還捶他來著。可她哪兒是餘大人的對手,人家發狠要上手,她也沒法兒。”康爾壽分析得頭頭是道,“尤其最後她那一撒手,多傷心,多無助……她是不是看見萬歲爺了?奴婢瞧那眼神,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呐,她想讓萬歲爺救命來著。”

皇帝蹙著眉,轉頭看了他一眼,“有這意思?”

康爾壽堅定地說有,“要不她該捅餘大人一下,或者乾脆踹一腳,讓餘大人趕緊迎駕。可她就這麼巴巴兒望著您,這意思不是明擺的,讓您瞧一瞧她活得多憋屈,餘大人總欺負她。看得見的地方是這樣,看不見的地方怕是更遭罪……”邊說邊搖頭,“不敢想、不敢想啊。”

皇帝沒再言語,負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這些太監雖會搖尾巴,奉承拍馬,但要論細致,確實沒人能比過他們。

他心裡也明白,更覺得她對他應當也是有所期盼的。否則就如康爾壽說的,應當立刻警醒餘崖岸才對,而不是隔著那麼一段距離,沉默地凝視他。

然而再一次地,他還是讓她失望了。餘崖岸把她帶走了,會怎麼樣呢……會不會繼續強迫她?這是在陵地,他應當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吧。可他們又是夫妻,就算是皇帝,也管不著人家閨房裡的事。

到底還是不服輸、不甘心啊。這一夜輾轉難眠,無數陰暗的想法冒出來,皇帝要收拾一個臣僚,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餘崖岸執掌錦衣衛這些年,目無法紀的事乾了不少,他不是不察,是有意縱容罷了。有朝一日他若下定決心收拾他,隻需動用東廠收羅罪證,就能把他置於死地。

可這種明麵上的處置,難免傷筋動骨,牽連到她。餘崖岸獲罪正法,餘家上下要查辦,她的誥命頭銜便也沒了。從朝廷命婦淪為犯官家眷,她又要經受許多的艱難,這麼想來似乎不上算,倒不如徐徐圖之,至少不要讓她的人生經曆太多的動蕩。

腦子不停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