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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74 字 2個月前

什麼好感,當初要不是他們這幫重臣給晉王撐腰,太子不會慘死,東宮官署的官員也不會滅門的滅門,流放的流放。如今風水輪流轉,焉知不是上天的懲罰呢。至於這位金娘娘,算不得好人,但兒女對父母的眷戀卻是至真至純的。自己也為人子女,懂得她無力回天的絕望和淒惶,所以眼下真心實意地同情她的處境。

金娘娘有擰勁兒,走投無路下很豁得出去,快到永壽門前時,忽地定住了步子,“不成,我不能坐以待斃。咱們上鹹福宮去,見太後!”

這會兒是死馬當活馬醫了,金娘娘做了這個決定,半分也不肯耽擱,急匆匆地順著西二長街,直奔太後寢宮。

太後如今的歲月,大抵就是吃齋念佛了此殘生。鹹福宮的西配殿給改成佛堂,門前一架好大的香爐,裡頭整天燃著香。甫一進門,一股檀香氣撲麵而來,哪像深宮,像個小型的寺廟。

掌事的太監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抱著拂塵向金娘娘俯身,“太後老祖宗在禮佛,娘娘要見,怕是得等上好一陣子。”

金娘娘說成,今天就算等到半夜,她也非見一見太後不可。

如約知道她的掙紮徒勞無功,但這種關頭不讓她奔走奔走,將來都是遺憾。所以隻管靜靜陪在她身邊,從太陽還在頭頂的時候,一直等到老爺兒掛在西牆頂。

好不容易見太後從西配殿出來,金娘娘忙迎上前攙扶,麵上強擠出笑容,討好地說:“老祖宗虔心禮佛這半天,臣妾讓人預備了蓮葉羹,伺候老祖宗用些。”

太後對這些後宮的嬪妃都很冷淡,屬於願意服侍不推辭,不來服侍不惦念那種。

金娘娘無事獻殷勤,她也隻是漠然瞥了瞥她,語氣裡甚至帶著幾分納悶,“怎麼忽然想起我來,實在難得。”

嘴裡說著,人已經錯身走過,往正殿裡去了。

金娘娘被撂在一旁,有些訕訕。要是換作以往,她才不管是不是會得罪太後,早就轉身回去了。可這回不行,她是有求於人,就算熱臉貼冷%e5%b1%81%e8%82%a1,也得咬著牙堅持住。

橫下一條心,她快步追了上去,照舊陪著笑臉,在太後座前小心侍奉。

%e4%ba%b2自打手巾把子,%e4%ba%b2自端茶遞水,鞍前馬後無微不至,鬨得太後有些摸不著頭腦,“是皇帝叫你來的?好好的,這又是鬨哪出?”

金娘娘露出尷尬的神情,極力粉飾著,“不是萬歲爺叫我來的,是我自己想在太後跟前儘儘孝。”

太後聽了,忍不住一哂,“難為貴妃,還想著我。”說罷忽然回過味來,“哦,你給降了位份,這會兒不是貴妃了。是不是因為這件事兒,你想讓我給你說情?還是想借著孝敬的賢名兒將功折罪,讓皇帝給你複位?”

金娘娘低下頭,支吾著說不是,“我自己在什麼位份上都不打緊……不過我今兒確實有件事,想求老祖宗救命。”邊說邊抬起眼,眼淚汪汪地陳情,“老祖宗,我父%e4%ba%b2這些年為朝政鞠躬儘瘁,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如今因一點兒%e9%b8%a1毛蒜皮的小事,錦衣衛查到他頭上來,起先還是小打小鬨,這會兒職務罷免了,人也給押進昭獄裡去了。臣妾平時性子耿直,不知道拉幫結派經營人脈,雖一早想起太後老祖宗,又怕擾了您的清淨,所以一直憋在心裡,不敢輕舉妄動。可如今事情出來了,臣妾實在沒法子,隻好來求您老人家救命。求您瞧在我爹為朝廷出力多年的份兒上,把人給撈出來吧。”

太後聽明白了,一手端著茶盞,偏頭問她:“你沒去求皇上?你們是自己人,這話還說不上嗎,用得著舍近求遠來驚動我?”

這句“自己人”,讓金娘娘麵紅耳赤。可她不敢往深了想,一徑央求著,“老祖宗,您就發發善心,替臣妾想想辦法吧。”

太後神情冷淡,垂下眼,捏著茶盞的蓋子刮了刮茶葉,“皇帝年輕急進,有時候辦事不地道,我不忌諱插個嘴,和他爭辯爭辯,忠言逆耳嘛,應該的。但我雖愛管閒事,你們窩裡鬥,我卻管不了。我料金閣老也有預料,人家江山坐穩了,狡兔死走狗烹本就應當,安然受著就是了,還奔走個什麼。不如回去,吃點好的,睡一覺,睡完就忘了吧。我的兒子我知道,過河拆橋是有的,對待女人的風度也是有的。隻要你不存著心地惹他生氣,往後照舊能在宮裡踏踏實實過日子。”

金娘娘張口結%e8%88%8c,不明白為什麼人人都這麼勸她。難道這些人對父母,就沒有一點割舍不下的情義嗎?

她痛哭流涕,“下了大獄的,是我父%e4%ba%b2啊。”

可惜這眼淚沒能令太後同情,反倒招來她不留情麵的厭棄。

“你父%e4%ba%b2風光時,你跟著風光,如今他走了背運,你夾著尾巴做人就是,跑到我這裡哭什麼?”太後偏過身子,呷了口茶,“他是本朝的元老,是皇帝的股肱之臣,可我不念他的好。就因為他的攛掇倒戈,讓我兒子丟了性命,我沒有落井下石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你還找我救命?我看你不是孝順,就是個缺心眼,難怪皇帝半點也不顧念你!”

第32章

金娘娘被罵得狗血淋頭,其實她何嘗不知道從太後這裡得不著好處,否則上回也不會繞開太後,特地討好宜安太妃。

這不是窮途末路了嗎,算來算去,能駁皇上麵子的隻有她。她不是一向致力於和皇帝唱反調嗎,金娘娘以為能利用一下她的反骨,沒準兒她爹能掙出一條命來。結果這回又踢到了鐵板,路又走絕了。如今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舉目四顧無所依傍,除了哭,什麼轍都想不出來。

太後蹙眉,攆她像攆瘟神,“我的鹹福宮容不下你這尊大佛,趕緊走。”

金娘娘亂了方寸,沒了力氣,站在那裡挪不動步子。

太後跟前的楚嬤嬤見她一味發呆,幫著如約把人攙了出來,也不勸阻金娘娘,隻管吩咐如約:“娘娘眼下沒有主張,你們近身伺候的得好好開解著點兒。太後如今不問外頭的事,就不要再來叨擾了,快回去吧。”

如約忙說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金娘娘帶回永壽宮。

回去的路上,金娘娘淒慘地對她說:“我這會兒是人嫌狗不待見,白活了這一回啊。”

如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半晌才道:“伴君如伴虎,娘娘既然進了宮,料想早就有準備。”

金娘娘說:“我準備什麼呀,我準備皇上一輩子獨寵我一個人,我準備我爹一輩子在首輔的任上,等老得不能為朝廷儘力了,再風光無限頤養天年。我想的都是好事兒,可惜一樣都沒成真。”

如約尷尬地望望她,沒有未雨綢繆的心,難怪走了窄路就承受不住。帝王之愛,幾時也不能真拿他當回事,尤其還牽扯著外朝。父%e4%ba%b2兄弟有用的時候,宮裡人確實沾光,但誰又能一輩子不出錯,不被皇帝丟棄清算。金娘娘的錯處就在於太過樂觀、太過天真,平時也沒想著為自己鋪路,遇見了禍事沒頭蒼蠅似的亂撞,才落得一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下場。

總之金閣老下獄的事兒,金娘娘以自己的方式忙亂了一通,半點沒見成效。

隔了兩天,宮門上有人進來傳話,說金夫人進來求見娘娘。金娘娘原本因為自己的無能,特彆害怕見到家裡人,也不敢打發人回去問情況。這會兒她母%e4%ba%b2找進宮來,她不能再回避了,隻好發話給底下人,讓把金夫人帶進永壽宮。?思?兔?網?

大鄴算是有這宗好處,金閣老壞了事,沒有定罪發落之前,金夫人的誥命不褫奪,她還有餘地進宮來見見女兒。

金閣老夫婦其實都是精明的人,生出個糊塗的金娘娘純屬意外,因此金夫人進來,見到哭哭啼啼的金娘娘,倒也沒怎麼責怪她,反過來勸她,“收住眼淚,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沉穩,彆讓外人看笑話,畢竟你還要在這紫禁城裡活下去。”

金娘娘聽了,低頭掖掖眼皮,平複一下心情方問:“我爹怎麼樣了?想法子見到人了嗎?”

金夫人的眼裡,凝結著化不開的濃霜,“使了銀子,好不容易人托人,才勉強見上一麵。”話說半截沉默下來,麵皮忽然止不住地抖動,%e8%83%b8膛也劇烈地起伏,顫聲道,“給關進了北鎮撫司的大獄,能有什麼好處,送進去的衣裳一件都沒穿上,說是兩天沒吃上一口熱飯,披散著頭發赤著腳,身上還有用刑的痕跡,見了我,隻管苦笑。”

金娘娘聽了這描述,又驚又氣,高聲道:“為什麼這麼對他?他是當朝首輔,門生遍布朝野,他為皇上立下過汗馬功勞……沒有定罪,錦衣衛就敢對他動手?”

金夫人緩緩搖頭,“昭獄那地方,哪個和你講道理?我們想了好些辦法,指著能結交上頭管事的人,可任你怎麼疏通,真真滴水不漏。”說著朝邊上侍立的人瞧了一眼,對金娘娘道,“你先屏退了左右,我有話和你細說。”

金娘娘聞言忙說好,抬手擺了擺,把跟前的人支出了偏殿。

四下無人,連廊子上站班的都退到南邊倒座房去了,隔牆無耳,就能敞開說話了。

金娘娘靠在炕桌上,探前身子追問:“娘有什麼話要交代?”

金夫人朝窗外望了眼,這才壓聲道:“北鎮撫司是餘崖岸統管,你大哥哥為了攀交他,花了兩萬兩銀子。好不容易下了帖子,盼著能說上兩句話,結果左等右等,人都沒來。到了第二天,才打發個錦衣衛來發話,說破例能讓我進去見一見。我趕緊收拾了東西,跟著那個錦衣衛進了昭獄,一下子看見你爹那模樣,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有什麼辦法,能走的門道我們都走了一遍,這回是萬歲爺讓嚴查,那些往日結交的人,連麵都不敢露,更彆說幫著想轍了。倒是從昭獄出來,我見著了餘指揮,到底收了銀子,說話軟乎了些,雖還是公事公辦的意思,不過話裡又透露出轉機,說南鎮撫司那頭可以幫著往下壓一壓。”

金娘娘喜出望外,“對對對,北鎮撫司掌昭獄,南鎮撫司掌刑名。反正都在他手底下,隻要他發話,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金夫人說可不是,“咱們眼下沒人相幫,平時就算再瞧不上他,到了這種時候,也隻好低聲下氣地巴結人家。不過吃錦衣衛這碗飯的人,沒有一個真好心,趁人之危是他們的拿手戲。這餘崖岸和我提起一個人,說是你宮裡的……”

“魏如約?”金娘娘想都不用想,%e8%84%b1口而出。

金夫人說對,“就是這個名字。說這宮女和他投緣,苦於沒有機會讓她出宮。你瞧,這話裡的意思不是明擺著嗎,要朝你討要這個人。”

金娘娘暴跳如雷,“這個不要臉的,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魏如約是個老實孩子,就和他見過幾回罷了。我雖愛調侃她,但我知道她和餘崖岸沒什麼牽扯。真要和這樣的人物不清不楚,她還能死心塌地在我宮裡伺候嗎,早就想轍謀前程去了。”

金夫人聽罷,歎了口氣,“想必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