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1 / 1)

琉璃階上 尤四姐 4300 字 2個月前

未到臨幸的程度,但略略青眼,必是無疑。

章回也關心進展,朝暖閣門上張望了一眼,偏身問蘇味:“那成事兒了嗎?”

蘇味咳嗽了下,咧嘴乾笑,“要是成了事,還能龍顏不悅嗎。”

章回對插起袖子搖頭,“這魏姑娘死個膛兒,活%e8%84%b1%e8%84%b1的實心眼子。這麼大的人物不伺候,她要配玉皇大帝?”

蘇味卻不這麼想,“沒準兒是萬歲爺不樂意呢。咱們主子可是個講章程的人,猛不丁送個宮女子上龍床,那把萬歲爺當什麼人了!”

章回嗤笑著瞥了他一眼,“你自小淨身,明白什麼是爺們兒!我告訴你,天底下就沒有有食兒不吃的鳥,那股子邪火上來了,但凡姑娘服個軟,事兒就成了。可見是姑娘不答應,咱們萬歲爺自不會強逼。金娘娘八成是背著人姑娘乾了這事兒,姑娘要死要活的,萬歲爺敗了興,可不一腦門子官司回來了。”

以至於蘇味對那位魏姑娘隻有一個評價:“不識抬舉的丫頭。”

章回歎了口氣,這時候得想法子救急。於是轉身進了暖閣裡,使眼色讓康爾壽出去,自己上前伺候,小心翼翼諫言:“萬歲爺,時候還早,這就傳話給翊坤宮,讓閻娘娘來伴駕吧。”

坐在南炕上的皇帝麵沉似水,沒有應他的話。

章回束手無策,這可怎麼好呢,萬歲爺怕是氣大發了,好不容易翻一回牌子,不曾想金娘娘鬨這出。

腦筋一轉,他冒出了個放肆的想法,“要不這樣,奴婢再把魏姑娘傳來。這姑娘心眼兒太實誠,得好好開解,等奴婢和她說道說道……”

“說什麼?勸她老老實實讓朕臨幸?朕的後宮缺女人,犯得上打一個小宮女的主意?”皇帝寒著臉道,“朕隻是氣惱,這金氏不成體統,想出這樣的損招來。自己得不著半點益處,反連累朕失了麵子。”

章回嗬著腰,連連說是。至於萬歲爺口中的麵子,自然是丟在魏姑娘處了,可以找回來,無奈萬歲爺不答應。所以這是個死局,要不哪裡跌倒哪裡站起來,要不就成為萬歲爺心頭的壞疽。時候一長,但凡發作,金娘娘可就倒大黴了。

怎麼辦呢,章回也想不出什麼好轍,沒話找話般拉扯著:“要不讓禦膳房預備些小食,萬歲爺用了再歇下?”

皇帝冷冷看了他一眼,“朕什麼時候睡前吃小食了?你要是沒有旁的話可說,就退下吧。”

章回訕訕閉上了嘴,躬著身子行了個禮,從暖閣裡退出來,嚴嚴關上了槅扇門。

閣子裡終於安靜下來,皇帝一個人坐在南窗下,透過窗戶紙,百無聊賴地望向外麵的光景。

夜色濃鬱,先前回來的路上起了霧,這會兒愈發厚重了。站班的太監隱入霧氣裡,連燈籠的光也縮減成拳頭大的一團,沒有了威勢。

自覺心煩氣悶,但自己也明白,這種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何至於耿耿於懷!一位手握生殺的帝王,因為今晚上經曆了點波折,就鬨了這麼長時候的脾氣……說出來多可笑!

不過再轉念想想,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隻不過登上高位,收斂起狠厲,學會了韜光養晦。他騙過所有在他功成名就後接近他的人,以至於金紈素以為看透了他,弄出這點把戲,試圖挾製他。

雕蟲小技,也敢在他麵前獻醜!

他垂眼打量炕桌上堆疊的奏疏,無關痛癢的小事,司禮監批了紅,但要緊的政務,太監們不敢做主,勢必要送到他麵前來。他登基五年,扭轉了先帝時期的弊政,如今天下大定,就到了整頓吏治的時候了。

曾經著有功勳的那幫臣僚,受了太多優待,越來越放肆。就拿內閣來說,金瑤袀在首輔的位置上待得過久,逐漸形成了勢力。權柄在手,試圖牽製皇權,這種人決計留不得。

遇事則忍,這是登基初期的應對。菩薩心腸他使過了,接下來自然要讓他們嘗一嘗雷霆手段。

古來帝王垂治朝堂,講究推陳出新,因為隻有新臣才會對你百般敬畏,如對天地。而老臣們,資曆太深,太了解他的過去,他要的是“臣遵旨”,不是“想當年”。

翻開密折,蘸了朱砂,他在降罪金瑤袀的諫言結尾落了個“允”字。紮在心上五年的刺終於拔除了,好得很。

但視線漫遊時,不經意被袖口上嵌著的一根頭發吸引了。那發絲細軟,在銀線繡成的五爪金龍上瑩然生光,他探手把它捏起來,懸在眼前看了半天,又覺得隱隱惱火,不是那宮女的,還能是誰的!

狠狠扯斷,扔到一旁,他下地轉了兩圈,既然無事可做,就早些上床歇著吧。可躺在床上又輾轉反側,十分地想不通。看來往後這永壽宮是去不得了,主子不知進退就罷了,連下人也不知天高地厚。

一個卑賤的宮女,張口就討要貴人的位份,難道他後宮的貴人那麼不值錢嗎!

皇帝氣得用力捶了一記床。

天子震怒,引發的後果讓金娘娘招架不住。

金娘娘是富貴窩裡出來的,自小沒經曆過磨難,遇見小事憂心忡忡直犯嘀咕,遇見大事,反倒不愛往壞處想了。

她覺得萬歲爺既然翻了她的牌子,至少對她父%e4%ba%b2還有幾分仁慈。那晚自己雖然犯了糊塗,但萬歲爺心%e8%83%b8寬廣,總不至於因為她往床榻上送了個漂亮的大姑娘,就因此記恨她吧!

提心吊膽,但強裝鎮定,她總在安撫自己,不要緊的,外麵沒有消息傳進來,一切就如常。

她甚至還有興致調侃如約:“算命的說得很準,說你小富即安,真有道理。”

如約笑了笑,順嘴說是,心裡卻在斟酌,這永壽宮還能待多久。

如果有可能,最好想個法子到禦前去,但要進養心殿,又何其地難。能在皇帝跟前伺候的人,身上有幾顆痣都得盤摸清楚,她頂著魏家女兒的名頭,哪裡經得住徹查。況且還有個餘崖岸,他隱而不發,也不知在打什麼算盤……

唉,看情況,見機行事吧!中晌得閒的時候,她常會去後廊上坐一會兒,銅茶炊上的小太監巴結她,照例會給她奉上一盞香茶。

小太監有個接地氣的名字,叫灶火,據說是金娘娘取的。灶火生得很機靈,見縫插針地和她閒聊,“魏姑姑,您如今是得臉的大宮女,宮裡每年的端午節,大宮女都能和家裡人見上一麵。這會兒離端午不遠啦,要是有這打算,該讓人給家裡頭報信兒,好及早上司禮監造冊子去。”

如約聽著,有些悵惘。要是真能和自己的家裡人見上一麵,那該多好。可惜她的至%e4%ba%b2都不在了,和魏家人隻打了個照麵,第二天就進宮應選了,到如今連誰是誰都沒分清,更沒有應景兒見麵的必要。

遂笑道:“才進來三四個月,這會兒就急吼吼要見家裡人,顯得拿大了。還是等明年吧,明年開春,我在永壽宮也待踏實了……”

嘴裡話沒說完,忽然聽見水妞兒喊:“如約,快來!外頭傳信兒進來了。”

如約忙起身進正殿,見金娘娘正撲在紫檀木桌上大哭,邊哭邊口齒不清地喃喃:“完了……這回是真完了……”

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轉頭瞧叢仙。

叢仙一臉晦澀,挨在她耳邊悄聲道:“金閣老出事兒了,今早下了北鎮撫司昭獄。不是錦衣衛請進去的,是從床上拖下來,押進去的。”

其實早就有預料,隻是一直不見皇帝有動作,以為最後至多告老致仕,以便成全功臣的體麵,原來還是猜錯了。帝王心術,哪裡會念舊情,老臣的作用是用來震懾朝堂,殺%e9%b8%a1儆猴的。

回身看看金娘娘,她哭得悲戚,急性子也不講究從長計議,霍地站起身嚷嚷:“我要見皇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如約勸不住她,隻好跟在她身後,從養心殿找到乾清宮。

然而皇帝避而不見,錦衣衛把她攔在了月華門上。那些人可不管她是什麼身份,一張死板的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皇上今兒有外邦使節要接見,請娘娘止步。”

金娘娘氣得大喝:“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我是誰。你們敢攔我?”

可錦衣衛的不屑一顧,頓時讓金娘娘自慚形穢。那無聲的凝視裡,含義昭然若揭,不就是失了勢的首輔千金嗎。金瑤袀如今在錦衣衛大牢關押著呢,這樣情形,還有什麼威風可抖,這位娘娘是來自討沒趣的嗎?

當然,金娘娘吵吵嚷嚷一陣喧嘩,到底引來了禦前的掌事。

康爾壽疾步過來,堆著笑臉打圓場:“我的娘娘,這會兒不成,萬歲爺正忙著呢,您還是先回去吧。”

金娘娘隔開了他欲上前攙扶的手,直愣愣道:“康掌事,我等不了。我父%e4%ba%b2被錦衣衛抓進昭獄了,我一定要見萬歲爺。”

她要往前蹦,被康爾壽攔住了,先前的笑臉子一瞬陰沉下來,但仍極力擺出討好的聲氣兒,掖著手道:“娘娘怎麼不聽勸呢,奴婢請您回去,是為您好啊。您想,閣老進昭獄,萬歲爺能不知情嗎,錦衣衛又有多通天的本事,敢隨意抓當朝首輔?這是朝中再三商議,才商定出來的結果,萬歲爺就是再護短,也不能在這個當口,明目張膽地袒護閣老不是?”

金娘娘白了臉,不依不饒道:“我爹究竟犯了什麼天大的過錯,要被關進昭獄?那地方,是人呆的地方嗎?”

康爾壽翻著一雙三白眼,乾笑道:“閣老的錯漏,得讓錦衣衛深查。娘娘再等等,等過兩天,自會有論斷的。”

金娘娘火冒三丈,“錦衣衛羅織罪名的手段,是你不知道,還是皇上不知道?等著他們深查,不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

“噯。”康爾壽居然順著她的意思接了話頭,“娘娘既這麼說,想必也知道,要不是犯了貪贓枉法的重罪,也不能讓錦衣衛插手。我的娘娘,奴婢往日受過您的恩惠,這才發自肺腑勸您一句,民間還講究個出嫁從夫呢,娘娘既然上了玉牒,早也不是金家的人了。您要是聖明,就來個大義滅%e4%ba%b2……”

結果話沒說完,就被金娘娘狠狠啐了一口,“你放%e5%b1%81,我連爹都不要了,跟著你們一塊兒對他喊打喊殺?我還怕天打五雷轟,劈了我這不孝女呢!”

康爾壽挨了臭罵,抬起手抹了把臉,悻悻道:“娘娘息怒,奴婢的話不中聽,卻也是實情兒……”

如約知道這麼下去理論不出頭緒,這件事也絕無轉變的可能,便儘力勸阻金娘娘,“皇上既在見使節,這會兒驚動聖駕,怕不是明智之舉。娘娘定定神,咱們先回去,等皇上得了閒,再來求見不遲。”

金娘娘何嘗不明白小鬼難纏的道理,有康爾壽這狗東西在前頭擋著,今天是無論如何見不著真佛了。

沒有辦法,她隻能慘然從月華門上退出來,邊走邊垂淚,向如約抱怨著:“你聽聽,姓康的說的是人話嗎。不管我爹貪贓枉法也好,徇私舞弊也好,他是我%e4%ba%b2爹,我能不管他的死活嗎!”

如約對金閣老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