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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76 字 2個月前

如約回身看,見皇帝從殿門內邁出來,那麼冷而硬的神情,垂下眼,視線落在她頭頂,“缺了東西,去內造處領。本來就是當值發放的分例,弄丟的也不少,沒有必要特意向餘大人討要。宮內人,少和外麵的官員來往為好,免得落人口實。朕記得曾經告誡過你的,你若是不聽,自掘墳墓,到時候朕也保不住你。”

第29章

一旁的蘇味暗中咋%e8%88%8c,自己在禦前伺候多年,從來沒見過萬歲爺教訓宮人,還能把自己牽扯進去。

不過是金娘娘身邊的小宮女罷了,殺一百個都沒什麼了不起,怎麼談得上萬歲爺作保。看來這裡頭終歸是有些說頭,隻要不是個瞎子聾子,都能窺出端倪。

悄沒聲地覷了那姑娘一眼,姑娘實在沉得住氣,竟像壓根兒沒聽見似的,全沒半點反應。

他還在百思不得其解,卻見她應了聲是,向後退讓兩步,退到廊下的抱柱旁,隻等恭送聖駕了。

皇帝提了提曳撒,袍子的側擺牽扯開,袍底的褶子筆直傾瀉而下,襯得那腰%e8%85%bf窄而頎長。

他下台階的步伐走得很輕快,那麼高的身量,卻有一種舉重若輕的感覺。到了平地一放手,層疊的袍裾落下來,堪堪蓋住腳麵,回頭吩咐了一聲,“恪嬪心思窄,彆引她想家裡的事。要是她覺得宮內住得憋悶,可以領朕特旨,去西苑住兩天。”

這已經算帝王對後宮宮眷最大的體恤了,如約俯了俯身,“奴婢記下了,回頭就把萬歲爺的意思轉呈娘娘。”

皇帝移開了目光,“等她好一些,朕再來瞧她。”

如約道是,在廊下深深躬腰,目送皇帝走出了永壽宮。

皇帝前腳一走,金娘娘後腳就叫起來:“如約……如約……”

如約忙“噯”了聲,匆匆回到內寢,挨在金娘娘腳踏邊上問:“娘娘什麼示下?萬歲爺來瞧您了,您心境開闊些了吧?奴婢這就讓小廚房做幾樣娘娘愛吃的,您再吃上兩口,好不好?”

金娘娘搖頭,招手說:“你來,上跟前來。”

如約便提著裙子登上腳踏,坐到金娘娘的床沿上,悠著聲道:“娘娘怎麼了?有話要吩咐嗎?”

金娘娘嘴一瓢,抱住她的胳膊,靠在了她肩頭,“我知道,是你上萬歲爺跟前說情去了,這才把萬歲爺請來的……我心裡都明白。”

如約不大習慣她這麼%e4%ba%b2昵,尷尬道:“是萬歲爺自己要來瞧您的。萬歲爺對您有情有義,您彆自個兒嚇唬自個兒,養好了身子,比什麼都強。剛才萬歲爺臨走還交代了,說讓娘娘快些好起來,回頭還要翻您的牌子呢。”

金娘娘一聽,兩眼放光,“還要翻牌子?”

如約忙點頭,“真的。”

金娘娘卻笑起來,“你這丫頭,撒謊都撒不圓滿。萬歲爺這樣的性子,你央著他,他也不能說。你一個大姑娘,張嘴閉嘴翻牌子,讓人聽見了要鬨笑話的。”

如約也有些訕訕,“反正就是……萬歲爺說了,等您大安了,要來看您。”

金娘娘沉寂下來,半晌“嗯”了聲,“我得快快養好身子,這麼半死不活的,也不是辦法。不過你這個小宮女兒,我算沒白疼,緊要關頭她們做縮頭烏龜,隻有你敢往外闖,不枉我把你從針工局撿回來。”

如約對她的這番評價,著實是受之有愧,保得她不倒台,也是為了自己能紮根在這紫禁城。不過人非草木,相處的時候長了,利益糾纏下,逐漸也就習慣了護她周全。就當是報答她的知遇之恩吧,畢竟沒有她,自己這會兒還在內官監苦熬,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入大內。

好在金娘娘這種心思簡單的人,恢複起來很快,身底子好加上能吃能睡,隔了兩天就活蹦亂跳了。

但也有糟心的消息傳進來,金閣老借口身體欠佳,向朝廷告了假,眼下歇在家裡了。金娘娘不敢打發人回家問情由,知道準沒好事兒。著急起來一個人在屋裡轉圈,但什麼都不說,急也急在心裡。

如約見她總不開懷,試著想給她找些樂子,把羊角抱過來,擱在南炕上,手裡拿著尺子,和聲對金娘娘道:“上回您說要給羊角做蟒袍,奴婢記著呢。眼下娘娘入夏的衣裳做完了,正好得空,奴婢給羊角量個尺寸,兩三天工夫就做好了。”

金娘娘這才提起一點興致,幫著把貓按住,讓她從脖子到尾巴尖兒,依次量了個透徹。

如約找來妝花的緞子,坐在繡墩兒上穿針引線,她低著頭的樣子很好看,有種纖柔純淨的秀美。

金娘娘在邊上托腮看著,喃喃說:“你要是晉了位份,萬歲爺怕要長在你身上了。這麼好的性子,這麼好的手藝……將來懷了孩子,還能自己做小衣裳,多方便!”

如約失笑,“奴婢是娘娘的宮女,生來該給娘娘的孩子做衣裳。奴婢用不著晉位,奴婢沒這個福氣。”

金娘娘有時候覺得有點看不透她,世上真有這種不愛攀高枝的女人?即便是對權勢不感興趣,那麼對人呢?萬歲爺是人中龍鳳,上哪兒找這麼好看的男人去!她不愛地位也不愛他的臉,那她到底愛什麼?愛在人手底下聽使喚,愛佝僂著身子自稱奴婢?還是她圖謀的,是更廣闊的前景,叫萬歲爺欲罷不能,一點點上了套,將來一氣兒封妃、封貴妃、封皇後?

哎呀不敢想,想起來叫人頭暈,這小小的宮女子,彆不是真有這麼遠大的誌向吧!

金娘娘說如約,你讓人算過命嗎,“命裡有沒有大富大貴?有沒有說你要當人上人?”

如約想起小時候那會兒,家裡母%e4%ba%b2還真熱衷於給孩子們算命,叫來個頗有名氣的先生,讓他們排著隊地算前程。她的四位哥哥,都說日後封侯拜相,不在話下。到她的時候嘖嘖稱讚,將來必得貴婿,少說也是位誥命夫人。

現在回頭看,這命算得並不準,當時無非是瞧著她爹的官職,那樣的門第,子女再壞能壞到哪裡去!

收回飄忽的思緒,她抿%e5%94%87笑了笑,“算命的說我將來小富即安,兜裡有點兒錢,還能做個小買賣。”

金娘娘聽完,搖著團扇撇了下%e5%94%87,“這些算命的就會隨口胡謅,看你家裡是做買賣的,斷言你將來也要做買賣。反正不愁有人提攜,鋪麵都是現成的。”

不過姑娘是個有長性的人,你讓她給貓做行頭,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一針一線像給人做衣裳一樣考究,能從早做到晚。

羊角那件蟒袍,領上有金扣,肩上有通臂袖襴,%e8%83%b8口還有一枚團花貓撲蝶補子。她甚至另給它做了四隻皂靴,穿上後七扭八拐走得顛蕩,但著實神氣活現,一副位列三公九卿的富貴模樣。

大家都來看,羊角在廊子上來回地踱步,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金娘娘這刻倒是開懷的,要不是被家裡拖累,她合該過得挺滋潤。這兩天她也勸自己彆想那麼多,但心思鑽進了牛角尖,就是出不來。到底她和這些拿俸祿的宮人不一樣,她要是一敗,可比他們都不如,所以無論如何得撐住。

天熱起來了,今早內造處讓人在滴水底下裝了席箔,這會兒卷簾高低錯落地放著,她往陰涼處站了站,覺得外頭日光刺眼,曬得人肉皮兒生疼。

熱鬨一陣子,慢慢散了,金娘娘打了個哈欠,預備回去躺一躺。

恰要轉身的時候,見外麵有人進來,帽子上簪了朵大紅的絹花,是敬事房的回事太監。

人還沒到跟前,臉上就堆起了好大的笑容,遠遠叉手作揖,“娘娘噯,奴婢給您道喜啦。”*思*兔*在*線*閱*讀*

金娘娘的心境,一下子撥雲見日,簡直有點難以置信,“萬歲爺翻永壽宮的牌子了?”

太監說可不,“今兒上銀盤,萬歲爺瞧都沒瞧一眼,隻說點娘娘的卯。娘娘在咱們萬歲老爺爺眼裡,那可是獨一份兒的偏疼啊。”

金娘娘這瞬幾乎迸出淚花來,忙招呼身邊的嬤嬤,“快給喜公公看賞。”

敬事房的肥太監們,屬於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不管哪位娘娘被翻了牌子,那賞錢給起來都是足錠的元寶,扔到懷裡咯噔一下子,直往兜裡墜。

報喜的太監心滿意足地走了,金娘娘跟前的宮女上來伺候,每逢娘娘給翻了牌子,都是從中晌就開始準備,洗頭洗澡,拿香粉撲身子,每一處都得收拾得妥妥帖帖。

等到萬事俱備,金娘娘乏累地半躺在南炕上,擺手對跟前的人說:“都下去吧,留下汪嬤嬤,和我說說話。”

眾人領命,退到配殿裡去了,汪嬤嬤上前給金娘娘打扇子,笑著說:“今兒是黃道吉日,萬歲爺有四個來月沒上娘娘這兒過夜了。自打小寧王一死,再沒聽太後宮裡出幺蛾子,後宮的娘娘們,也該預備著迎接貴子了。”

其實有些事,是沒敢往那上頭想,皇上雖然召幸後宮不多,但也不至於一個都懷不上。如今想來,必定是禦前有示下,悄沒聲兒地杜絕了那種可能。究竟是萬歲爺借此安太後的心,還是壓根兒不想和敬獻進來的嬪禦生孩子,誰說得清呢。

金娘娘歪在引枕上,半晌才叫了聲嬤嬤,“你說皇上今晚翻我的牌子,裡頭有沒有旁的意思?”

汪嬤嬤一頭霧水,“明明白白翻的是娘娘的牌子,能有什麼彆的意思?”

金娘娘實際並不想承認,但又覺得這事兒已經是禿子頭上的虱子了,回避不是辦法。

翻個身,她沉沉歎了口氣,“你不覺得,萬歲爺好些時候是衝著魏姑娘嗎?尤其這幾回,我真真兒地察覺了,萬歲爺待她不一樣。不過天潢貴胄出身,不像那些饞嘴貓兒似的男人,見了葷腥就急不可待上手。他耐得住性子,愛潛移默化慢慢來,和魏姑娘來來往往這幾回,愈發真周了,我要是再裝聾作啞,彆不會惹他不高興吧!”

汪嬤嬤傻了眼,“萬歲爺和魏姑娘?我瞧他們也沒怎麼呀……”

金娘娘橫了她一眼,“你老糊塗了,老眼昏花。要怎麼的?難不成當著你的麵打情罵俏嗎?魏姑娘是我宮裡的人,我不開口說話,萬歲爺礙於麵子,隻能乾看著。”越說越覺得事情靠譜,搓著額角追憶,“浴佛節前一晚,我特特兒安排她在禦前聽差遣,萬歲爺要是不答應,她能進去伺候洗漱更衣?不過礙於齋戒,沒法子更進一步,現如今……”

汪嬤嬤明白過來,“既這麼,乾脆和魏姑娘明說了吧,問她願不願意伺候萬歲爺。”

“我說過了,說了不下三回,她回回不答應。”金娘娘苦悶道,“所以我打算出昏招了,你去弄碗蒙汗藥來,把她灌暈乎了,安置在我床上。”

汪嬤嬤聽得張嘴伸%e8%88%8c,“娘娘,您這真是昏招兒,回頭彆再鬨出事來。”

金娘娘說:“能鬨出什麼事?爺們兒占了便宜,高興都來不及。至於魏姑娘,抬舉起來,晉位分就是了。男人女人不就那麼回事嗎,早點兒辦完了,大家都省心。”

汪嬤嬤畢竟是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