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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99 字 2個月前

務,忙不過來?還是身子不好,病了?

總之這半天,金娘娘比熱油煎更難熬。好不容易等到上半晌佛事結束,她實在顧不上了,去找見了一向和金家交好的文淵閣大學士,壓聲道:“董閣老,您和我父%e4%ba%b2都是內閣大學士,今兒為什麼您來了,我父%e4%ba%b2沒來?”

董閣老言辭支吾,“那個……首輔有要務……”

金娘娘不信,一雙眼睛直直望著董閣老。

最後瞧得人家沒辦法了,不得不交代了實情,“每年浴佛節,皇上都會%e4%ba%b2下口諭,命首輔帶領官員們進宮拜謁。今年……沒發話啊。”董閣老為難地說,“且內閣官員有所擴充,文華殿大學士也進來了。”

金娘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文華殿大學士也進內閣了,這是正大光明和她爹打擂台來了?

為什麼啊,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是果真打算放棄金家了嗎?

金娘娘站立不穩,人也有些晃悠,好在有左右攙扶,才不至於在眾目睽睽下現眼。

袖籠底下的手輕顫,她回身朝正殿望了一眼,皇帝正和文武大臣們說話,佛前都有一副和善的麵貌,眉眼間都帶著融融笑意。可他們笑著,唯獨排擠了她爹,她爹可是天狩朝的功臣啊,才過了五年,就要被棄之不顧了嗎?

果真預料的事,一樁一件都在慢慢發生,不是她往壞處想,是真的大勢所趨。這浴佛節的禮佛,她好像也堅持不下去了,後宮那些宮眷的父%e4%ba%b2兄弟都在,唯獨她是孤零零一個人,再留下去,難道等著她們來含沙射影笑話她嗎?

“咱們回去。”金娘娘無力地說,“替我向太後告假,就說我身上不好,待不住了。”

如約本想勸一勸她,這時候缺席,恐怕更要惹人閒話。但見金娘娘臉色發白,也不能勉強了,便給叢雲使眼色,讓她去向太後回話,自己攙她先回了永壽宮。

回到寢宮的金娘娘,一頭紮進了被褥間,咬著被子大哭了一通。

近身伺候的宮女們麵麵相覷,沒人敢上前勸慰,紛紛能躲則躲,都快挨到殿門外頭去了。

如約站在腳踏旁看著,要是問問她現在的心情,她也很想哭。自己的處境不比金娘娘強,英華殿裡人來人往,楊穩還在佛龕裡藏著呢。原本她在,能時時看顧著點兒,現在金娘娘回了永壽宮,自己隻能跟著回來。也不知餘崖岸是否會信守承諾,要是等浴佛節一完,就大肆搜查英華殿內外,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自己心煩意亂,還得好言勸解金娘娘,“您先彆著急,再打發個人,回去問問情況吧。”

金娘娘聞言抬起臉,被子上老大兩個被眼淚浸濕的黑窟窿,“能問出什麼來,橫豎已經是這樣了。家裡人未必不在背後怨我,人在宮裡,說話兒就能見著皇上,怎麼不吹吹枕頭風,給老爺子說說好話……可我挨不上萬歲爺的枕頭,想吹也吹不了啊!萬歲爺連浴佛都不讓我爹出席,可見他是有心棄用我爹了……”說著又嚎啕,“天菩薩,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一時氣極打殺那個小宮女。人家這回是鐵了心,要把我爹拱下台了。”

如約看她自怨自艾,寧願怨怪自己,也不願意正視事情的真相。或許相較於皇帝的過河拆橋,自己有錯在先,更能讓她心裡好過些吧!

卷著帕子給她掖掖眼睛,如約道:“娘娘定定神,再好好想辦法。”

金娘娘像個失了線的木偶,定著兩眼坐了良久。然後站起身看外麵的日頭,日光一點點傾斜過去,她扣著窗框說:“法事就快完了,我等不了了,回頭就去見皇上。”

如約並不讚同她這麼做,“這風口浪尖上,娘娘去見皇上,不是明智之舉。”

可金娘娘衝她大呼小叫,“這時候不去見,難道等他罷了我爹的官,再去求他嗎?”

金娘娘城府不深,她能想到的,也隻有單刀直入了。

如約不便再置喙,自然由著主子行事。等到英華殿方向發出浩大的鐘鳴聲,知道法事結束了,金娘娘趕忙先皇帝一步去了養心殿。不管康爾壽怎麼勸返都不頂用,她就是要等萬歲爺回來,要%e4%ba%b2口說上兩句話。

如約對他們之間的談話並不上心,她隻盤算著怎麼能再去英華殿一趟,怎麼確定楊穩安然無恙。可惜金娘娘不發話,她就得釘死在這兒。

一溜輕快的腳步聲到了養心門上,皇帝的肩輿落了地,不一會兒人就繞過影壁進來了。

金娘娘忙上前迎接,皇帝看見她在,臉上神情就不好,“浴佛節大辦法事,你不告而彆,就是為了在養心殿堵朕?”

金娘娘這回是委屈透了,帶著賭氣的成分,和皇帝說話也不那麼百般奉承了,哭哭啼啼說:“我走前像太後告了假的,沒有不告而彆。我先一步來養心殿等您,是有話要問您,為什麼今兒我父%e4%ba%b2沒來,難道萬歲爺打算罷免他內閣首輔之職了嗎?臣妾央告了您這麼久,您瞧都不瞧臣妾一眼,到底要臣妾怎麼做,萬歲爺才能原諒臣妾?先前文華殿大學士那個內侄女的死,是我的不是,我認錯認罰還不行嗎?我明兒就上他們府上去,給他們磕頭,求他們饒命,這樣行不行?”

金娘娘邊哭邊說,這哪兒是來求恩赦,分明是來找皇帝拌嘴的。

皇帝這回根本不願意理她了,淡聲吩咐左右:“恪嬪得了失心瘋,讓人送她回去。”

金娘娘說不,“我要您一句真心話,臣妾的死活,您到底管不管?”

眼看她越說越不著調,康爾壽頭皮直發麻,忙上前打圓場:“娘娘,快彆說了,彆惹萬歲爺不高興。什麼給大學士磕頭認錯,您是宮裡人,是有位份的娘娘。您的體麵不單是您的體麵,更是萬歲爺的體麵,怎麼能胡來呢。”

金娘娘揚手格開了康爾壽,“我不管什麼體麵不體麵,萬歲爺既然抬舉大學士,我朝人下個氣兒沒什麼。反正這臉麵往後顧不成了,我爹要是有個長短,我在這紫禁城裡也活不下去……”

她隻管自己痛快,心裡話一股腦兒往外推,不想當真惹惱了皇帝,正給了他發作的機會。

他冷笑著,看了這無才無德的女人一眼,“你這是在威脅朕嗎?仗著有寵,正大光明乾涉起朝堂上的事來!朕告訴你,朕不單要嚴辦你父%e4%ba%b2,更要嚴辦你。你不是說沒了你父%e4%ba%b2,你在紫禁城活不下去嗎?既然這樣,等你父%e4%ba%b2定罪之後,你就卷起鋪蓋卷,上孝陵守陵去吧!”

第28章

這話驚壞了所有人,禦前當值的張皇失措,金娘娘呆愣當場。

主子使性子,倒黴的永遠是底下人,如約不希望永壽宮樹倒猢猻散,隻得跪下來,忙著替金娘娘向皇帝告罪,“萬歲爺,我們娘娘心直口快,說了不妥的話,觸怒萬歲爺了。求萬歲爺看著娘娘平日的好處,千萬不要同娘娘計較……”

“娘娘這兩天忙於幫著太妃布置浴佛節,前兒還暈倒了。皇上要是和娘娘計較,就是皇上心%e8%83%b8不開闊,如此不單寒了娘娘的心,也寒了後宮一眾宮眷的心,往後再沒人敢在皇上麵前吐露半句肺腑之言,這宮闈之中,也不配有心直口快的人了。”皇帝洋洋灑灑替她把話接完,最後瞥了她一眼,“你要說的,是不是這些?”

如約窒了下,很快便回神頓首,“奴婢沒想說這些,奴婢是護主心切,搶白萬歲爺,犯了大忌,請萬歲爺恕罪。”

不過是個小小的宮人,皇帝自覺犯不上和她計較,隻是嚴辭訓誡:“你要是真為你們娘娘好,就好好規勸她,記住嬪妃該有嬪妃的樣子。朕垂治天下,靠的是寬仁容眾,更是玄鑒幽微。要是把朕的大度,當成屢屢僭越的底氣,那就是錯打了算盤。”

至於麵對金娘娘的冥頑不靈,那份嫌惡自然到達了極點,再也用不著刻意的顧念了,厲聲道:“朕可以念在你隨王伴駕的份上,容忍你無傷大雅的小錯,但你要是忘了分寸,膽敢在朕麵前造次,那就彆怪朕不念舊情。這嬪位,你能勝任最好,倘或不能勝任,就降為選侍。再不能,還有承衣、刀人等著你,你給朕好好思量。”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金娘娘渾身打顫,“選侍就罷了,還有承衣、刀人……萬歲爺,您對臣妾未免太狠心了。”

所謂的承衣和刀人,是大鄴嬪禦最低一等。承衣還能理解,侍奉穿戴檔的女官,刀人呢,其實原本是皇子侍妾中,用以承接、安放主子佩劍的人。皇子承繼帝位,刀人晉不了位,那麼封號就保留下來。也有個說法,後妃等級至此而斷,皇帝要是把金娘娘降為刀人,那可真比賜死她還要殘忍。

康爾壽眼見不可開交,捏著心勸解金娘娘,“萬歲爺震怒,娘娘快彆說啦。”一麵朝如約擠眼睛,“娘娘累了,趕緊攙娘娘回去歇著。”

金娘娘早被打擊得丟了魂兒,幾乎連步子都不會邁了。如約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好不容易把她弄出養心殿,到了外麵有人上來幫襯,七手八腳地把人送回了永壽宮。

這就是進宮的好處。

金娘娘躺到床榻上,才終於放聲長嚎,“難怪我爹早前和我說,將來是好是歹讓我彆後悔,我到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伴君如伴虎……這哪兒還是我的晉王,他……”

後麵的話,被如約壓在了手掌心裡。

“娘娘,留神禍從口出。”她沒敢立時把手挪開,“您這麼一鬨,不是催著萬歲爺法辦閣老嗎。您想想,一時口%e8%88%8c之快能換來什麼?外頭人全等著抓您的小辮子,您還把腦袋湊到人家手底下?”

金娘娘那雙大眼睛,淚光盈盈地望著她。

“您不喊了,奴婢就把手挪開,成嗎?”

金娘娘點了點頭。

如約方才收回手,溫聲安撫著:“到了這個時候,您彆想其他事兒了,先保住自己就是好的。您倚仗著閣老,全家不也倚仗著您嗎。隻要您不倒,家裡就有指望,要是兩頭都沒了著落,那才真是一敗塗地。”

先前沒到這份兒上,有些話不能說,如今眼看著外頭不成事了,就得把金娘娘發散的念頭儘快拉回來。

金娘娘眼睛裡的光,慢慢暗淡下來,哽咽著說:“我進宮,整□□光了五年,以為這輩子根基穩固,出不了岔子了,沒想到樂極生悲,一下子變成了這樣。我往後該怎麼辦呢,裡外不是人,到哪兒都不受待見。萬歲爺跟前,怕是再也沒有容身之地了。”

如約替她掖了掖被角,回身看內寢沒有彆人,才低聲對金娘娘道:“娘娘這麼傷心,就是因為皇上不念舊情。但娘娘想,自古帝王,哪個是多情長情的呢。您彆拿他當丈夫,當上峰、當主子,這麼著就不會太難過了。”

金娘娘覺得她這話不對,“一直對你很好的主子,有一天忽然挑剔你、慢待你,你也會難過的。”

如約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她自己轉不過彎來,彆人怎麼勸都是枉然。

反正金娘娘氣不順,一下子病倒了。病得很厲害,發著高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