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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89 字 2個月前

一串腳步聲,章回隔門向內回稟:“萬歲爺,後麵的廊亭起火了。”

皇帝直起身子,指尖的水滴進銀盆裡,激起一串綿綿的漣漪。

第27章

如約心頭猛地一哆嗦,咽喉瞬間被扼緊。

廊亭起火是計劃的一環,要是照著預先的安排,接下來就該是她插上殿門,楊穩從神龕中現身。但外麵的動靜,他應當都已經知道了吧!錦衣衛來了,餘崖岸就站在東次間門外,一切都變了,再不是他們設想的那樣了。

她隻希望他現在千萬藏好,千萬不要被人發現,等熬到浴佛節結束,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提心吊膽向上覷一眼,皇帝的臉色自是不太好看。正月十五廊下家起火,如今輪到英華殿了,這事傳到太後耳朵裡,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皇帝的反應果然如楊穩預料的一樣,蹙眉吩咐章回:“你%e4%ba%b2自帶人過去,要是有人裝神弄鬼,查出來不必回朕,拉到外麵點天燈,給這浴佛節助個興。”

章回說是,領著人快步走了。

門前的餘崖岸並未挪步,隻是朝內望了一眼,正對上如約回望的視線。

什麼都不用說,他的眼神裡有了然,也有警告。要不是派出去的人趕在事發之前回來稟報,今晚這兩個人不知會闖出多大的禍來。

倒是挺有籌謀,懂得調虎離山,如果這當口禦前真的隻剩她一個,從門外進來個低頭回事的太監,在皇帝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忽然刺出一刀……結果是怎樣,實在不敢設想。

好在,一切都被扼殺在萌芽之際。隻要守住這道門,皇帝安然無恙,錦衣衛便也能安然無恙。

認真論,也算運道高,派出去查辦的千戶,趕在亥正時分回到了衙門。進來便是一臉凝重,有兩件事要回稟,一是魏姑娘沒有青梅竹馬的戀人,二是魏姑娘被人調了包,現在的魏姑娘,是金魚胡同的漏網之魚。

他坐在上首,忽然陷入了沉思,堂上的屠暮行和李鏑弩茫然無措,私底下悄悄交換了眼色。

李鏑弩那張凶神惡煞的臉上,浮起了惆悵之色,“沒想到,這小娘兒竟是這樣的來曆。”

當然,可惜並不是為那姑娘可惜,是為指揮使大人失去了暖床人而可惜。畢竟錦衣衛追殺起前太子餘黨來毫不手軟,幾乎可以預見這姑娘香消玉殞的下場了。

誰知情況急轉直下,他們等來了上峰點兵,也等來了他特意的吩咐:“這件事爛在肚子裡,不許向外提起。”

屠暮行忙說是,他是聰明人,知道不該問的事不問。但李鏑弩不一樣,他一向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追著上峰較真,“大人,咱們追查那姑娘,追查了整整五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大人不想結案了嗎?”

屠暮行暗中拽了拽李鏑弩的衣角,乾咳了下道:“彆說了,大人自有安排。”

餘崖岸確實有他的想法,如果說早前對這姑娘,還有幾分無可無不可,那麼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之後,徹底觸發了他的興趣。

簡單的一網打儘太容易了,捕獵的高明之處在於馴服。他還記得那個東宮詹事,好硬的骨頭,好忠直的脾氣,得知前太子被殺,沒有半句求饒的話,指名道姓對占據了紫禁城的晉王破口大罵。雖然無論他的反應如何,都改變不了他們一家的命運,但同樣被罵得狗血淋頭的餘崖岸,卻對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這樣的硬骨頭,必定有個同樣寧折不彎的女兒。可萬一虎父生出了犬女,為了活命,寧願委身於殺光她全家的仇人,那麼許錫純在天之靈,又會作何感想呢?

所以這場枯燥的狩獵,終於變得有趣起來,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想見到她。他想看她驚慌失措,想看她瑟瑟發抖,想看她走投無路跪地乞命。但是很遺憾,她慌雖慌,卻並未像他設想的那樣方寸大亂。甚至他沒能在她眼裡發現半滴眼淚,隻有在他調轉槍頭,以楊穩作為要挾的時候,才看見她有了一絲動容。

很好,他喜歡有氣節的姑娘,比那些刻意逢迎的女人,更能挑起他的征服欲。

“從此餘大人就是我的心上人”,這話雖說得不情不願,但足夠讓他滿意了。誰說強扭的瓜不甜?有朝一日磨光她的棱角,讓她心甘情願在後宅相夫教子,那才是追繳太子黨的最後勝利。

收回視線,他抬手將門重新半合上,也斬斷了她的念想。

次間裡的如約穩住聲氣,向皇帝俯了俯身,“萬歲爺,奴婢給您擦腳。”

皇帝被後廊的那把火弄得煩心,沒等她伺候,自己接過她手裡的巾帕胡亂擦了擦,便擺手讓她退下了。

如約端起銀盆,卻行退到門外,沒有再看餘崖岸一眼,順著長廊往西,把手裡的東西歸還了禦用處。

金娘娘就在西邊,她沒有理由再回正殿了,隻是悄然朝西次間望了一眼,打簾返回了梢間裡。

這個時辰,金娘娘居然還沒睡,她正趴在後窗上,看那些太監和錦衣衛救火。嘴裡喃喃說著:“這是要出妖怪啊,上半年還沒過完,連著燒了兩回。話到太後嘴裡,不知又該多難聽。”回頭看了看如約,“萬歲爺那頭怎麼樣?也跟著著急上火吧?”

如約道:“是有些不高興,氣哼哼地打發章總管%e4%ba%b2自去查看了。”

遠處的火光,在金娘娘眼眸裡點燃一小簇金芒,漸次滅下來,不見蹤影了。

金娘娘意興闌珊,“是小火,這不就滅了嗎,何必動怒。”說著挪動身子,坐回了南炕上,“如約啊,先前在萬歲爺跟前伺候,怎麼樣?萬歲爺沒為難你吧?”

如約難堪地笑了笑,“沒有為難奴婢,奴婢隻求不出岔子,不給主子丟人。”

金娘娘細長的眉毛慢慢挑了起來,“擦黑那會兒,你們在菩提樹前遛彎兒,說了些什麼?萬歲爺把禦用的東西賞你了?”

如約這才想起來,忙把那串菩提手串呈敬上去,“萬歲爺說起英華殿菩提樹的來曆,說這裡的菩提子上有金線,奴婢沒見過,萬歲爺就把手裡的串兒賞奴婢開眼了。奴婢再要還回去,萬歲爺嫌棄奴婢沾染過,不要了,章總管就讓奴婢留著,說是萬歲爺的賞賜。”

金娘娘滿帶挑剔,垂眼打量了這手串兩眼,“下人碰過就不要了?他又不是閨閣裡的小姐,哪兒那麼多講究!他就是想賞你,上回不是收了你的香囊嗎,這回算還禮。”說著醋海翻湧起來,“嘖,平常也沒見他這麼揪細。”

這番話,讓如約下不來台,“上回那香囊是娘娘做的,萬歲爺要還禮,也還不到奴婢頭上。”

金娘娘嗤笑了聲,“你還真以為萬歲爺不知道香囊是誰做的?等下回我給你露一手針線活,你就知道萬歲爺為什麼能看穿了。”

罷了罷了,自己安排她到皇帝麵前,不就是衝著這個發展去的嗎。金娘娘把手串扔了回去,“萬歲爺既然賞了你,就好好收著吧。我問你另一樁事,你和餘指揮不清不楚的,嘀咕什麼呢?你怎麼還拽他的手?你倆彆不是真有私情吧!”

如約感到絕望,“娘娘,您怎麼不歇著呢,外麵的事兒您一樣沒落下,彆累著自個兒。”

金娘娘說不累,“我發現我一天什麼都不乾,就瞧著你,也挺忙乎的。你身上藏著好些秘密吧,應付完這個,又應付那個。”

如約才發現自以為謹慎,其實漏洞百出,要是有個厲害人物留心觀察她,她怕是早就敗露了。

慘然低下頭,她說:“娘娘,我沒想和餘指揮有牽扯。”

金娘娘一點就透,“明白了,是他瞧上你了,不肯放過你。先前你拽他手,八成是他拿你家裡人脅迫你,你不肯從他,他就要對你爹娘兄弟不利,是不是?”※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種有問題自己解答的精神,還是十分討人喜歡的。如約說對,“奴婢一家全在京裡,小門小戶得罪不起錦衣衛,餘大人咄咄逼人,奴婢隻好想轍搪塞。”

同為女人,金娘娘能夠設身處地理解她的境遇,“姑娘長得好看,容易招禍。被人瞧上還猶可恕,被鬼瞧上,那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我想著,你還是多在萬歲爺跟前走動走動,要是能得萬歲爺青睞,餘崖岸就算渾身長本事,也不敢和萬歲爺叫板。”

這叫什麼事兒呢,為了擺%e8%84%b1狼,轉頭去割肉喂老虎?如今就算她願意走這條路,恐怕也不能成了。餘崖岸不會讓她接近皇帝,皇帝要是真動留下她的心思,她不懷疑餘崖岸會一刀殺了她,然後再把她的身世來曆告訴皇帝。

所以擺在麵前的路,一條都走不通了,她彆的不怕,隻怕楊穩落進錦衣衛手裡。他在這世上,吃了那麼多的苦,即便是死也該死得其所。要是被錦衣衛抓住,葬送在他們的昭獄裡,那就太窩囊,太對不起故去的%e4%ba%b2人了。

金娘娘還在等她點頭,今兒皇上齋戒,不能怎麼樣,到了明晚就好了。隻要她答應,金娘娘打算使使錢,買通禦前那些人,好賴也得把她的人送上去。

如約扭曲著%e5%94%87角,衝她苦笑了下,“娘娘,咱們不說這個成嗎?您要覺得奴婢伺候得不好,就打發我回針工局吧。”

金娘娘沒想到她這麼烈性,咋%e8%88%8c道:“沒見過你這麼不識抬舉的,有主子不當,愛當碎催。”

邊上的叢雲也跟著恨鐵不成鋼了兩眼。

如約不管她們怎麼想,回身替金娘娘張羅起了睡榻,邊鋪排邊道:“時候不早了,娘娘快安置吧。明兒是正日子,要忙一整天呢,今晚不好好歇著,回頭又要犯暈症了。”

金娘娘這才老實爬上床,讓人熄了燈。

宮人上夜,可沒有正經鋪蓋讓你睡,找個角落半靠著,眯瞪到天亮就行了。

叢雲在梢間的矮桌旁盤%e8%85%bf坐下,如約退到門外站班兒,麵向正殿方向站著。

從這裡看過去,能看見餘崖岸的半個身子,穿著暗紅的妝蟒袍服,一手壓在佩刀上。東次間有他守夜,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她心裡牽掛楊穩,那麼逼仄的佛龕,兩天兩夜窩在裡頭不吃不喝,一動也不能動,那該是糟了多大的罪。

可又有什麼辦法,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們實在太弱勢,隻要隨便插進個人來,一切部署就全泡湯了。

這一夜過得煎熬,每個人都有他們的位置,每個人都有他們的小心思。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五更時分宮門打開了,參加浴佛節的宮眷和官員們,陸續也都進來了。

可金娘娘的心情卻沉入了穀底,她在一眾臣僚中尋找,沒有找見她父%e4%ba%b2的身影。

怎麼回事,金閣老是內閣首輔,按說一定要出席的。金娘娘站在菩提樹前發懵,自言自語著:“不進來,怎麼不派個人給我報口信兒,不知道我盼著嗎……”

但殿裡的佛事要進行,她還得耐著性子,跟隨一眾太妃太嬪們磕頭誦經。人是在蒲團上跪著,心思卻飄到外麵去了,滿腦子隻管胡思亂想,猜她爹是承辦著要緊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