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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307 字 2個月前

這個份上隻能擇其一,還是選擇上這狼窩裡打探消息吧。

傳話的人很快出來了,說餘大人正審人,請姑娘稍待片刻,把她領進梢間,奉上了一盞茶。

如約坐在那裡,心頭一陣陣發緊。靠牆的戟架上擺滿了各色兵器,甚至連這裡的空氣,都是渾濁腥臭的。

他在審人,錦衣衛審人能有什麼好事呢,無非刑訊逼供,無所不用其極。她想起自己的家裡人,先是成了刀下亡魂,後又被一把火燒儘。這地方讓她芒刺在背,她要集中精力才能壓下心裡的恐懼,讓那雙手不再瑟瑟發抖。

終於一串腳步聲傳來,她忙站了起來。

廊子上的餘崖岸一麵拿巾帕擦著手,一麵邁進了門檻。

“什麼風,把魏姑娘吹來了?”他語調帶著輕快,見她朝自己行禮,抬手道,“不必拘禮,坐。”

如約的心境就如那個被審訊的犯人一樣,讓她坐,斷乎不敢坐,垂首道:“餘大人,昨兒金閣老被請進了衙門,我們娘娘放心不下,打發奴婢求見餘大人,問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要不要緊。”

餘崖岸聞言,順手把巾帕扔在了一旁的書案上,“金娘娘身在宮裡,還掛心外麵的事,操勞得太過了。朝廷辦事,自有朝廷的考量,後宮的人不該胡亂打聽。金娘娘進宮這麼久,看來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如約見他態度傲慢,就知道這事兒好不了,略猶豫了下又俯俯身,“大人,那昨兒的案子,有結果了嗎?下回還會再請金閣老問話嗎?”

她隻顧為主子分憂,平常回避的視線,這回倒是直望向他了。

餘崖岸這才露出一點笑意,“究竟是姑娘想知道?還是金娘娘想知道?要是金娘娘想知道,我還是那句話,後宮不該操心外朝的事,恕餘某無可奉告。”說著話風一轉,又換了個和煦的語調,“但要是姑娘想知道,自是不能上綱上線。尋常說話麼,透露幾分內情,也是不打緊的。”

第23章

如約一直覺得餘崖岸這人陰險又狡詐,他這麼說,自己便要留意三分,斷乎不能追問下去,免得再欠人情。無奈自己是受命前來,問不著個結果,回去不好向金娘娘交代。

於是隻得賠笑臉,倚仗起了莫名的私交,“茲當是奴婢想知道吧,請大人透露一二。”

她既有這個需要,餘崖岸自然從善如流,回身往圈椅裡一座,沒有急著答複她,好整以暇問她,”姑娘就這麼站著,讓我仰臉和你說話?“

如約沒辦法,謝了座,在他對麵的條凳上坐了下來。

離得很遠,像怕他會吃了她似的,姑娘謹慎起來,真是讓人心寒。

一向不苟言笑的餘指揮,這次變得近人情了,扣著扶手曼聲道:“我早前和姑娘說過,留在永壽宮不是長久之計,看來姑娘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金閣老是內閣首輔,內閣又掌管著大鄴機要,稍有錯漏便萬劫不複,古往今來不都是這樣嗎。說句實在話,文官之間的傾軋,可比我們武將厲害得多,他們整天費儘心機盤算,還不如我們生死一刀來得痛快。再多的話,我就不和姑娘贅述了,回去彆和金娘娘交底,就說這樁案子是翰林院聯合錦衣衛偵辦,錦衣衛也要聽翰林院的示下。春闈泄題是大事,傳喚幾次,問明白情由不可避免,到最後怎麼發落,一切都在皇上手心裡。娘娘是皇上枕邊人,與其來和錦衣衛打聽,不如直去問皇上。”

如約說是,“多謝餘大人指教,這下奴婢知道怎麼和主子回話了。”

眼下任務達成,就該預備回去了。她站起身道:“餘大人公務繁忙,奴婢……”

可話還沒說完,餘崖岸就接了口,“魏姑娘問完了話就走,不怕傷了餘某的心嗎?”

如約頓時渾身起了防備,嘴裡卻要好言周旋,“奴婢來得匆忙,空著兩手,確實欠思量了。等回去之後,讓人給大人送些永壽宮的小點心吧,我們那兒的廚子做蜜餞果子很有一手……”

無奈他並不領情,“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說了兩句話,就朝姑娘要果子吃。”

她怔忡了下,“那依大人的意思……”

餘崖岸懶散地笑了笑,“姑娘早前在針工局當差,針線工夫精細,我在養心殿都瞧見了。不敢向姑娘討要衣裳鞋襪,姑娘得空給我做個扇袋吧,出門會客的時候穿便服,用得上。”

如約心下暗嘲,一個武將,扮什麼文人,還使折扇!

他那雙眼睛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涼笑道:“怎麼,我這樣的莽夫,夏天不配搖扇麼?”

“不、不……”如約忙擺手,“奴婢沒這個意思,大人千萬彆誤會。我們平時針線做得多,一個扇袋不算什麼,我那裡有現成的,大人要是不嫌棄,明兒就讓人送來。”

他滿意了,但要求不止於此,“還要麻煩姑娘繡上我的名字,免得和人弄混了。姑娘知道我的名字怎麼寫嗎?”邊說邊取來筆架上的筆,蘸了墨在宣紙上揮毫,然後將紙調轉過來推到她麵前,“其道艱阻,崖岸險絕,餘崖岸。”

可這兩個字,並不隻有這個解釋。人家是自謙,她不能順著話往下說,遂客套地恭維了一番,“奴婢以為是‘標格千刃,崖岸萬裡’的崖岸。”

他聽後略一頓,眼神忽地深邃起來,“姑娘讀過書,還讀得不少。”

如約心頭趔趄,勉強搪塞著:“我雖是尋常人家出身,但家裡沒有苛待我,給我請了先生教授學問,些許讀過幾本書。”

也不知這話他信不信,總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牽了下%e5%94%87角道:“姑娘這樣的學識,留在宮裡做宮女,實在可惜了。”

如約頓覺不妙,恭順道:“大人過譽了。我們這樣的人,原就難登大雅之堂。到了年紀應選做宮人,在宮裡見見世麵,識得眉眼高低,將來出去也有體麵。要是再能得主子抬愛,掙個女官的銜兒,那就更好了,日後人前顯赫,要反過來感念今日的種種呢。”

餘崖岸失笑,“人前顯赫,靠的是在宮裡做女官,乾這伺候人的營生嗎?就算你果然當上了女官,出去之後又能怎麼樣,無非找個五六品的官員嫁了,做個掌家的婦人而已。”

其實像她這樣懷揣著深仇大恨的人,能活到什麼時候哪裡說得準。本就打算魚死網破,沒想過將來還有出宮嫁人的一天。所謂的人前顯赫,不也是無話可說時的東拉西扯嗎。

所以他的質疑,她不想去糾正,如果當初家裡沒有遭難,她的人生確實就如他說的這樣,找個做官的女婿,整天遊走於柴米油鹽裡,如此而已。

“噯。”她低下頭,赧然道,“女孩兒就是這樣,能有個好歸宿,便是莫大的成就了。”

餘崖岸卻一笑,“姑娘配五六品的官員,不委屈麼?上回我進養心殿,正遇上姑娘,可惜沒能說上話。我記得之前問過你,有沒有長久留在宮裡的打算,姑娘現在改變主意了嗎?”

這話聊得有點兒深了,如約雖忌憚餘崖岸,知道他處處存著試探,但她也不是全然木訥的,多少能窺見一點他不堪的心思。

所以這事兒必須有個了斷,含糊下去怕要出事,遂搖頭說沒有,“奴婢隻盼到了年紀出宮,回家侍奉雙%e4%ba%b2。”

餘崖岸的那雙眼睛微乜起來,頗有探究的意味,“侍奉雙%e4%ba%b2是場麵話,姑娘彆不是有了心上人,才一心要出宮吧!”

也許……順著他的話頭應承,對自己更有利。所以她沒有否認,朝他嗬了嗬腰,“大人明鑒。”

含糊的一句“明鑒”,足夠說明問題了。

餘崖岸有些悵然,“整整十年,人家能等?”

如約道:“對得起自己的心就是了,奴婢不求結果。”邊說邊朝外望了望,“來了這半天,奴婢該回去了。今兒多謝大人賜教,答應您的扇套,我會儘快讓人送來的。奴婢告辭了,大人請留步。”^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餘崖岸沒言聲,還是站起身送到門前,看她翩翩福了福,邁出門檻走遠了。

一直在抱柱旁候著的李鏑弩,到這時才敢上前來打攪,拱手叫了聲“大人”。

然而沒等他開口回事,就接了新的示下:“去查訪清楚,她進宮之前,有沒有青梅竹馬的戀人。”

李鏑弩“啊”了聲,“魏姑娘有喜歡的人了?既然人家有主兒,大人還……”

後半截話,被餘大人一個眼色,成功堵截在%e8%88%8c尖。

李鏑弩訕訕發笑,想了想又問:“查著了,大人預備怎麼處置?是殺了,還是抓進昭獄折騰折騰?”

這個問題確實值得琢磨,按理說人家把話挑明了,再有意思也該撂下,但他不一樣。他這人愛鑽牛角尖,心有不甘,就想瞧一瞧她所謂的心上人究竟是個什麼模樣。自己鰥了好幾年,頭一次動心思,怎麼可能被她輕易搪塞。但願她隻是為了推辭,隨口編造了個理由,否則那位竹馬,可就要倒大黴了。

他負起手,眯眼望向空空的庭院,輕描淡寫地吩咐:“探明白這人什麼來頭,要是已經娶了%e4%ba%b2,不要驚動。但要是沒娶%e4%ba%b2,那就交代他,不許再和魏如約有任何來往。倘或他不信邪,帶他進昭獄轉轉,讓他看看獄卒是怎麼上刑的,再請他仔細思量。”

李鏑弩應了聲是,“卑職找屠暮行去,老屠乾這事兒最在行。用不著進昭獄,蒲扇大的巴掌拍在臉上,管叫他%e5%b1%81滾尿流,還顧得上什麼姑娘!”

待說完,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問:“大人,您不是說過,這輩子不打算再娶%e4%ba%b2了嗎。既然如此,搶魏姑娘乾什麼?是做小妾,還是做通房?”

餘崖岸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管得真寬。見色起意,弄個暖被窩的,不成嗎?”

李鏑弩哪敢說不成,那張滿是橫肉絲的臉上擠出了溝檻縱橫的笑,“該當!該當!”說罷忙拱手,“卑職這就去,回來再和大人稟報金閣老的事兒。”

那大個子,跑起來頓地有聲,咚咚地衝進了西邊刑房。

***

如約回到永壽宮時,金娘娘盼得脖子都長了。

見人一出現,%e4%ba%b2自出來接應,急急拽進殿裡追問:“怎麼樣?問明白了嗎?餘崖岸是怎麼和你說的?”

如約一路上都在盤算怎麼向她回話,說得太直接,怕金娘娘受驚,回頭又要倒下。但說得過於委婉,這事兒到底壓不住,後麵發作起來,金娘娘不免要怪罪她。

左思右想,還是得實話實說,扶她在圈椅裡坐下,方忡忡道:“奴婢聽餘大人口氣不善,這樁案子是錦衣衛協同翰林院偵辦的,他說錦衣衛聽翰林院的調遣,這話分明是在推%e8%84%b1。奴婢又問他,往後會不會再傳閣老問話,他說得含糊,看來有一必然有二。娘娘想想轍吧,等事情不可挽回時再補救,就來不及了。餘大人的意思是,娘娘還得去求皇上,案子最後會呈交到禦前,隻要皇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事就化小了。”

金娘娘聽完哭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