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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74 字 2個月前

來了,視線沒有離開她,淡然問一旁的千戶:“鏑弩,你是怎麼找見這位姑娘的?”

李鏑弩看見上峰這個樣子,就知道自己這回做對了,“大人不願意太監伺候,又把沙太醫罵走了,卑職實在想不出找誰給大人換藥,就想著上宮裡碰碰運氣。誰知機緣巧合,恰好遇見這位姑娘,卑職喊了一嗓子,姑娘心善,就跟著來了。”

如此糙人,也懂得粉飾太平。明明是生硬的下令,向上回稟的時候,卻把她曲成了自願。

這也算為她說好話吧,如約晦氣地想。如今人已經來了,再糾結那些沒有必要,遂轉頭對李鏑弩道:“千戶,勞煩替我預備溫水和乾淨的巾帕。”

李鏑弩說好,轉身大步流星出去了。當然不是自己動手,高喉嚨大嗓門地喊:“小方!小方!打溫水,送新手巾進來。”

廂房裡,兩個人麵對麵站著,如約勉強笑了笑,“大人身上有傷,快坐下吧。”

餘崖岸這才落座,耷拉在腰上的衣裳慢條斯理地往上扯了扯,右臂套進了袖子裡。

“你我有緣。大海裡撈人,居然能撈著姑娘,真是讓人預想不到。”

他說話的語調很悠然,那種%e8%83%b8有成竹的篤定,聽上去高高在上,令人不適。

如約嗬了嗬腰道:“奴婢是替我們娘娘上內閣傳話的,沒想到半路上遇見了李千戶。千戶有令,奴婢就跟著來了,隻是奴婢沒有替人上過藥,恐怕粗手笨腳,傷著大人。”

餘崖岸說不礙的,“本就是我麻煩姑娘,怎麼能挑姑娘的錯。”邊說邊一笑,“姑娘在我跟前,不用自稱奴婢。咱們都是替人當差的,不過職務不同罷了。”

他有意自降身價,卻讓如約芒刺在背,“大人客氣了。奴婢是宮女子,見了主子和外朝的大人們,自然要以奴婢自稱。”

她喜歡按著規矩辦事,餘崖岸也不勉強,一手擱在桌上,撫觸著桌麵微微凸起的結疤,曼聲道:“姑娘進宮跟的是金娘娘吧?我聽說金娘娘犯了錯,降了位份……姑娘還是另尋一個好差事吧,留在永壽宮,怕不是長久之計。”

如約聞言抬起了眼,錦衣衛是朝廷鷹犬,皇帝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差事都交給他們去辦,要論官員們的運數,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

他說不是長久之計,可見外朝的火早晚會燒到金娘娘身上。永壽宮要是呆不下去,倒真沒有好去處能安置自己了,除非忍辱負重去廊下家,否則就得回針工局。

“謝謝大人的忠告。”她俯身道,“皇上說了,等事情過去,還會複我們娘娘的位。”

餘崖岸微挑了下眉,沒有說話。看得出來,這是個一根筋的丫頭,除卻永壽宮,大概也彆無其他門道了。

這時外麵的小旗把她要的東西都搬進來,金瘡藥也準備妥當了,東西擱下立刻就退了出去。

實在因為他們指揮使大人有個毛病,不愛彆人看他的身子,也不要他們這些粗人給他上藥。先前大家還苦惱,是不是該上女醫會館借個人來,但借來了也不知大人答不答應。不想李千戶歪打正著,弄回個宮女,這宮女好像挺合大人脾胃。再仔細一打量,不是廊下家走水那天,困在順貞門內的姑娘嗎。

既然有淵源,旁人就不該打擾。小旗很有眼力勁兒,臨走順帶關上了房門,真是說不出的聰明伶俐。

如約回眼一顧,重新過去打開了直欞門。再折返到餘崖岸麵前,趨身揭下了粘在傷口上的紗布。聽見他吃痛,倒抽涼氣,她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直到看見那血肉模糊的傷處,忽然就頓住了,直勾勾地看了良久。

如果眼風能化成刀,她多想趁機狠狠刺穿他啊。手裡沾濕的巾帕,在邊緣完好的皮肉上拖動,她喃喃說:“餘大人,傷得不輕啊。”

餘崖岸垂眼瞥了瞥,見她纖長的手指落在%e8%83%b8`前,飽滿的甲蓋泛出淡淡的粉色,像三月桃花薄嫩的花瓣。

心頭略一顫,某種沉睡的感覺忽然被喚醒,漣漪一般蕩漾向四肢百骸,衝上頭腦。

他微蹙了下眉,“奉命平叛,三天三夜,從京城追到萬全都司,清剿了三百名逆黨。但賊首不好對付,不留神被他傷著了。好在傷得不重,還能趕回來醫治。”

如約卻覺得很遺憾,這種人,竟又一次死裡逃生了。老天不長眼,世上哪有什麼因果報應,也許連天菩薩都怕惡人吧!

但心下想歸想,絕不能失態。他不言聲,隻是靜靜看著她,看得她有些發毛,便定了定心神道:“大人過的是刀口%e8%88%94血的日子,還是要小心些。到底身子是自己的,萬不能糟踐了。”

餘崖岸聽了,略略一頷首,又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但他目光犀利如刀,每一眼都能將人淩遲。乾他們這行的,生性多疑,即便如約擺出了真誠的姿態,他還是在審度、在揣測。隔了會兒才蹦出兩句話來:“魏姑娘和楊掌司認識多久了?平常交情如何?”

如約壓製住了洶湧的心緒,一手為他撒上金瘡藥,一手將潔淨的紗布覆蓋住傷口,淡然道:“司禮監早前有個叫鄧榮的隨堂,是專職往宮中運送東西的。後來他出了事,司禮監沒人願意接他的差事,楊掌司就應承了下來。但他不懂針線上的章程,我們掌司怕他應付不及,就派奴婢隨同,以防宮中娘娘們要問話。我和楊掌司交情平平,不過一起當過差,還說得上兩句話。”

答案經得住推敲,餘崖岸緩緩點頭,又破例給了個忠告:“楊掌司的來曆,想必魏姑娘也知道。若是沒什麼要緊事,少些來往,對姑娘有好處。”

如約手上頓了頓,“奴婢應選時候不長,進針工局不過兩年而已,沒聽說過楊掌司的來曆。”

長長的紗布,從他一邊腋下穿過去,她探著兩臂合圍,樣子恍惚像擁抱。

餘崖岸緩慢眨動了下眼睛,感覺她細密柔軟的發絲擦過他鬢邊,暖絨狨地、癢梭梭地,抓撓不及。

“……楊掌司是犯官之後,五年前闔家被問罪,但因他年少成名,朝廷惜才,免了他流放之苦,淨身後充入掖庭,做了太監。姑娘是尋常人家的姑娘,臨淵而立,有失足之虞……”

他說話之際,背後的紗布帶已經係緊了。她退了一步,扭身把手浸入了銅盆裡。

他重新站起身,將%e8%a3%b8露的右臂套回琵琶袖,不緊不慢整好交領,束好了鸞帶,漫談道:“當年前太子餘黨沒有掃清,還有流落在外的。這些人不死心,終究會回來,楊穩就如一個活招牌,有他立在那裡,那些人就會奔著他來。”說罷,眼裡漫出殘忍的浮光,“五年間,抓了七條漏網之魚,這事連楊掌司自己都不知道。姑娘和他走得近,萬一被誤傷了,那就不好了。”

如約心頭擂鼓一樣砰砰大跳起來,她也曾考慮過,錦衣衛那麼精明,留下楊穩必定有他們的用意。因此自她進宮起,每行一步都謹小慎微,人前絕不與楊穩有任何交集。

如今%e4%ba%b2耳從餘崖岸口中聽得底細,果然應證了她的猜測。但這種內情,他為什麼要向她透露?說得這麼透徹,又有什麼用意?

他一直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她背上浮起了一層薄汗,但麵上絕不能露馬腳。遲疑地笑了笑道:“原來楊掌司身上還有這樣的故事。我和他來往不多,今兒是因進不去內閣,才找他傳話的。”

餘崖岸那張冷峻的臉上,露出了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我信姑娘,所以才和姑娘說這些。”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其實以姑娘的品行人才,耽誤在後宮可惜了,何不疏通疏通,想法子侍奉皇上?”

如約恭敬地低下了頭,“大人玩笑了,我不過是個下等的宮人,不敢生非分之想。”

他“哦”了聲,“也對,這紫禁城看著煊赫,私底下吃人不吐骨頭。”邊說邊踱了兩步,又站定腳,回頭問她,“那麼姑娘是否有意出宮?要是想,餘某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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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這個問題換作一般人,應當怎麼回答?必定是感激再三,欣然答應了吧!

如約須得做出深思熟慮一番的樣子,猶豫再猶豫,才遲遲道:“大人要問奴婢想不想出宮,奴婢自然是想的,誰也不願意在宮裡戰戰兢兢地過日子,鬨得不好便挨主子的訓斥。但奴婢出宮,應當是到了時候,伺候滿十年,堂堂正正地走出去。大人說願意幫奴婢,奴婢要是一時情急答應了,那麼欠著大人的情,將來又該怎麼償還?奴婢是微末之人,微末之人身無長物,既然深知不能報答,又何必虧欠人情。大人的好意,奴婢心領了,奴婢出來好半天,娘娘想是已經等急了。”說著又向他褔了福,“大人身上傷勢未愈,奴婢就不叨擾了。請大人好生頤養,奴婢告退。”

餘崖岸看她退後兩步,打算離開,方又喚了聲“魏姑娘”,“我沒說要姑娘報答,姑娘隻說領不領這份情就是了。”

如約回身笑了笑,“奴婢還是這句話,多謝大人美意。但奴婢與大人素昧平生,不敢深受大人恩惠。”

反正她一心隻想快些離開這虎狼窩,也不等餘崖岸再說什麼,快步從正衙退了出來。

一到外麵,氣兒就能續上了。她深深喘上兩口,壓平了%e8%83%b8中的驚濤駭浪,重新斂起心神,返回了午門內。

一路向北急行,生怕金閣老到了永壽宮,自己也沒趕上複命。還好,回到永壽宮的時候,金娘娘還在朝外張望著。見她回來,忙站起身責問:“怎麼去了這麼長時候?見著閣老了嗎?”

如約說:“內閣不是奴婢這樣的人能進的,當時被門上的小火者攔住了,好在托付了司禮監的人,把話給閣老帶到了。”邊說邊攙扶金娘娘坐下,好言回稟著,“原本早就回來了,但走到金水橋前廣場上,被錦衣衛的千戶攔住了。錦衣衛餘大人受了傷,找人幫著換藥,奴婢就給拽到錦衣衛衙門去了。”

金娘娘訝然看了她一眼,“餘大人?餘崖岸?”

如約說是,“追擊叛軍的時候傷著了,不願意讓太監換藥,又罵走了禦醫,沒人敢上手。”

金娘娘嗤笑了聲,“這種人就是彆扭,明明乾著殺人的營生,小事上卻如此考究。”說著又打量她,“你們以前認得?”

如約照實道:“算不上認得,隻在廊下家走水那晚見過。錦衣衛把我們扣在宮裡不讓出去,餘大人曾%e4%ba%b2自盤問過奴婢。”

金娘娘頷首,“也算有淵源。這次又召你換藥……他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嚇得如約心頭一蹦,忙道:“奴婢是宮裡的人啊,和外頭隔著幾重天呢。”

可金娘娘卻不這麼認為,搖著團扇道:“他可不是一般的官員,有的是辦法達到目的。”見這小丫頭白了臉,金娘娘又失笑,“我就是這麼一說,嚇著你了?你也是個死腦筋,要果真被人看上,就算做個妾,不也比現在伺候人強嗎。”

如約說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