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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314 字 2個月前

,奴婢上那兒找他去,讓他給閣老傳話,一準兒能行。”

這麼靠譜的條理,點亮了金娘娘的眼睛。她霍地坐直了身子,“真的?你能去?”

如約點了點頭,“奴婢雖也害怕,但為著娘娘,不拘怎麼都得去。娘娘這回是太仗義,一心給繪雲姑姑撐腰,才失手誤傷了玉露姑娘,奴婢看得真真的。如今娘娘保全了繪雲姑姑,一個人受懲處,從貴妃降成了嬪,奴婢心裡替娘娘難過。要是能見著閣老,請閣老和皇上求情,或許皇上網開一麵,過兩日就免了娘娘的罪責,也不一定啊。”

她完完全全順從金娘娘,立時就和那些推三阻四的人不一樣了。金娘娘簡直對她刮目相看,“真沒想到,我還有你這員福將。”

如約說不敢,“奴婢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隻要娘娘好,奴婢們也跟著沾光。再者,娘娘先前擔心,萬歲爺心裡生娘娘的氣,往後不來走動,這事保不齊就成真的了。娘娘還是要想法子籠絡住皇上,不時送些點心、小物件等。隻要皇上記著有娘娘這個人,就不愁將來沒有翻身的機會。”

“對。”金娘娘扔下了手裡的團扇,“我也是這麼想。她們一味勸我忍耐,忍耐就能把位份忍回來嗎?萬歲爺嘴上說得好,轉頭就把人撂下了,宮裡那麼多嬪妃,不缺我一個。”

金娘娘既然認同,讓如約跑一趟內閣的事,就算是說定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探得今天皇上不視朝,官員們照例在衙門當值,也就不用掐時辰了,直接領了牌子出門就是。

從永壽宮出來,這是她頭一回在大內行走,能夠穿越半個紫禁城,抵達大內最南端。擺在她麵前有兩條路,往右出啟祥門,走的是養心殿西夾道。順順溜溜一路往南過十八槐,穿過內金水橋外的廣場,就到內閣了;往左出鹹和門,走的是養心殿東夾道。東夾道上有個叫遵義門的隨牆門,是進出養心殿的必經之路……

必經之路,她實在很好奇,養心殿內究竟是什麼樣。皇帝居住的地方,又是怎樣一個人員安排。

因此不用多思索,直接拐彎往東。穿過近光右門,遠遠就能看見遵義門上進出的太監。

她的心提溜起來,盯著那去處,一直往前走。接近遵義門的時候,腳下略放緩了些,本以為能夠窺得一點養心殿內的布局,誰知遵義門並不直通養心殿,一眼望進去是條筆直的甬路,甬路上朝南開的門,才是正經進出的養心門。但那地方等閒不能進,除卻當真入養心殿回事,否則一般二般,路過不得。

深深望上一眼,倒也不灰心。已然近在咫尺了,沒有枉費兩年來的努力。

收回視線,待要繼續往南行,偏巧養心門外圍房後繞出個人來,極濃黑的眉眼,眼皮子上一道很明顯的疤,看上去有些凶相。他盯了如約一眼,“你是臘月二十九那晚,在螽斯門上衝撞萬歲爺的姑娘吧?”

如約忙頓住了腳,知道他是皇帝跟前的總管太監章回,自己那天晚上險些就被他處置了。因此格外恭順地向他行禮,“回師父的話,是奴婢。”

宮裡的太監們,一向不喜歡有人管他們叫公公,因此底下的孩子們不是叫師父,就是認乾爹。這小宮女倒是有意思,跟著太監們一樣叫師父,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加之萬歲爺都讓她活了,自己也不必和她過不去。

“怎麼打這兒過?這是要上哪兒呀?”章回上下打量她,大日頭底下看這姑娘,生得鮮明,肉皮兒能掐出水來似的。轉念再一想,她都上永壽宮當差了,還能是什麼事,便問,“奉了金娘娘的令兒,上內閣搬救兵去?”

這種時候撒謊敷衍沒有必要,如約掖著手道:“師父,我們娘娘傷心,想見至%e4%ba%b2寬寬懷。”

章回發笑,“要見至%e4%ba%b2,不讓人傳首輔夫人進來,偏要見首輔?”不過和個小宮女也說不上那些,擺手道,“去吧去吧,不過走這條道兒,繞遠路了。乾清門前的天街不許宮女子走動,你要留神看好路,彆走錯了,回頭再受訓誡。”

如約忙道是,向他俯身行禮,“多謝師父指點。”

彆過了章回,從內右門出來,往東看一眼,儘是站班戍守的錦衣衛。遂拐彎出了隆宗門,仍舊走十八槐那條路,再穿過金水橋前廣場出會極門,就是內閣大院了。

彆看這院落在宮內規製不算高,但國家大事、票擬、批紅全在這裡處置,算得上是大鄴權力的中心。門內行色匆匆的,也都是辦實事的官員和太監,個個麵沉似水,個個不苟言笑。

隻是見有宮女出現,多少有些好奇,經過的都要偏頭看上一眼。

門上侍立的小火者探手攔住了她的去路,“內閣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如約說是,“我不進去,我找人。煩請替我通稟楊典簿一聲,魏如約求見。”

司禮監的人,不論大小都是這些小火者的頂頭上司。既然是找楊典簿的,就讓她在門旁稍待,抽了個人,進去替她傳話。

不一會兒楊穩就從裡頭出來了,如今不該稱典簿了,換上了掌司的袍服。一見她,眼裡便湧出了暖意,礙於有人在,不便顯露,隻是向她頷首,“我還沒進誥敕房,就聽說魏姑娘調入永壽宮了。這幾天姑娘在宮裡過得好不好?差事當得還都順利嗎?”

如約說是,“多謝楊爺垂詢,差事勉強應付得過來。楊爺一切都好麼?我看楊爺氣色不錯,這地方,能一展楊爺的抱負。”

如約是懂他的,如果沒有五年前那場驟變,楊穩也有報效國家的心,願意當一名忠臣良將。但因江山忽然易了主,原先的全盤計劃都打亂了,他不能再進朝堂,輾轉到了這誥敕房。雖然心有不甘,但手上經過的公務,再不是司禮監那些%e9%b8%a1毛蒜皮的瑣事了,也算沒有埋沒他的人才學問。

一步步往上爬,偏巧還有些興致和寄托,對楊穩來說,也算好事吧!

楊穩微點了下頭,“托姑娘的福。”頓了頓又道,“金貴妃降為貴嬪的詔書,誥敕房已經下發了,沒想到竟會這樣。”

想必他也在感慨她的時運不濟吧!如約牽了下%e5%94%87角道:“人算不如天算,也是沒法子。我今兒來這趟,就是奉了金娘娘的令兒,請首輔大人過永壽宮。金娘娘惦念首輔,有話要同首輔大人說。”

楊穩道好,“我替你把話帶到。”複又交代,“宮裡艱險,請姑娘處處小心行事,千萬戒驕戒躁,不能造次。”

如約應了,向他褔了福身,“耽誤楊爺了,楊爺榮返吧,我這就回去複命了。”

從內閣大院退出來,金水河前廣場連著午門,這地方,確實鮮少有宮女踏足。

也是物以稀為貴,忽然被人叫住了,“你,那個宮女,過來!”

她左右看了一圈,並未發現其他人,知道喊的就是她。遂走近兩步,欠了欠身道:“大人有什麼示下?”

那個滿臉橫肉的千戶聲如洪鐘,透出一股莽氣,不容置疑地吩咐:“指揮使大人要換傷藥,不愛讓太監碰身子。你們姑娘家手輕,特借姑娘使使,跟我來。”

第14章

如約有些慌,“大人,我是後宮派來傳話辦事的……”

那千戶把眼一橫,“怎麼?後宮的人,不能搭把手?又不是讓你乾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過換個藥,你推三阻四乾什麼?”

可要是換成彆人,莫說換藥,就是煎藥喂藥也不在話下。這不是人不對付,說服不了自己嗎。

她還想推辭,結果那千戶偏要勉強,咋咋呼呼說:“你是哪個宮的?難道在宮裡隻伺候皇上?我們指揮使大人,正三品的官兒,還不能請你幫個忙?你這小宮女,好大的譜!”

如約知道,這回是沒法輕易逃%e8%84%b1了,就怕惹毛了這幫不講理的人,愈發惹得他們不依不饒。

於是隻得欠身,“大人誤會了,奴婢隻是著急回去複命。大人既然有吩咐,那奴婢聽令就是了。”略遲疑了下,帶著一點渺茫的希冀問,“大人,請問錦衣衛裡,通共有幾位指揮使啊?”

那千戶嗤地一笑,“姑娘當錦衣衛衙門是肉攤兒?腰子一雙一雙地賣?彆說錦衣衛,就說司禮監,不也是一位掌印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如約不由失望,果然是餘崖岸,除了他,再沒彆人了。

但有沒有彆人,又有什麼分彆呢。這錦衣衛上下,都是殺害她們全家的凶手,即便指揮使另有其人,難道就沒沾上她%e4%ba%b2人的血嗎?

心裡雖然不平,卻也是身在矮簷下,不得不隱忍。便不再多言了,跟著這千戶出了午門。

錦衣衛衙門在宮外,和承天門還隔著個五軍都督府,走過去很有一段路程。她心裡其實很納悶,為什麼那種喊打喊殺的衙門,不配備幾位大夫,要跑到宮裡來找人?可不該打聽的事不能打聽,隻管悶頭跟著這千戶穿過西朝房夾道,一路進了官衙正門。

有生之年,她都沒想過會上這兒來,若是來,必定是被拿住了,押進來受刑畫押。可世上之事,瞬息萬變,莫名其妙就有了糾葛,想逃也逃不%e8%84%b1。

而那千戶很高興,響亮地向內喊話:“我找見一個能上藥的,不是粗手笨腳的太監,是個水靈的宮女。”

正堂裡的人紛紛轉過頭來打量,仿佛一個女的活物有多稀奇似的。

“老李,還是你能乾。”有人打趣恭維,眉目流轉間,儘是顯而易見的曖昧。

姓李的千戶揚了揚手,也不理會他們,徑直把如約帶到了東邊的廂房外。

篤篤敲門,莽撞漢子捏出了柔軟的嗓門,“大人,上藥的來了。”

房裡人說“進來”,刀鋒過雪的聲線,讓人心頭生寒。

李千戶推開了門,比比手,示意她進去。

如約提袍邁進門檻,打眼就見餘崖岸精著上半身,撐%e8%85%bf坐在南炕上。曳撒扇麵般敞開,劃出個流暢的弧度,相較於暗紅的緞麵,他那肌肉虯結的臂膀,卻白得有些慘然。

饒有興致地盯住她,他牽起了一邊%e5%94%87角,“魏姑娘,是你?”

他像野廟裡令人驚怖的邪佛,那雙眼睛能洞穿骨肉一樣。練家子,身上沒有一絲贅肉,話音方落,人慢慢站了起來。

這廂房不大,屋裡落著厚重的簾子,四角都很暗,唯獨窗簾交接處射進了一道光瀑。他就站在光帶中央,翻滾的細密煙塵瑩然發亮,日光描繪他的輪廓,但他的麵目卻因逆光,匿入了陰影裡。

如約看見他%e8%83%b8kǒu-交叉的舊傷,日久年深,變成了暗黑色。右%e8%83%b8`前覆蓋著紗布,撤下綁帶後,血跡在紗布上乾涸了,邊緣發烏,像個血洞,看上去觸目驚心。

餘崖岸原本是等著她驚慌失措的,畢竟年輕姑娘,猛然撞見光著上半身的男人,應當避之唯恐不及,可他好像料錯了。她的眼神隻是微微閃了閃,有些尷尬,但不慌張。聽他打招呼,謹慎地向他還了一禮,如此而已。

他的興致漸漸被她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