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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344 字 2個月前

您舞上一曲?”

皇帝微頓了頓,擱下了銀箸道:“你坐吧,朕有話交代。”

金娘娘說是,欠身在桌旁坐下,眨著一雙眼睛道:“臣妾恭聆聖訓。”

皇帝麵色凝重,“貴妃多久沒見過首輔了?”

金娘娘想了想道:“年前我母%e4%ba%b2倒是進來瞧過我,要說見父%e4%ba%b2,還是上年中秋宴上……爺怎麼問起這個?是我父%e4%ba%b2有不到的地方,惹萬歲爺生氣了?”

皇帝搖了搖頭,“近來朝中有人上折子,過問起朕的子嗣來。朕知道子嗣要緊,但太後不知道,也不著急。朕想著,這件事沒人在太後跟前提及,朝臣們的擔憂也傳不進鹹福宮去,到了最後,朕是千古罪人。”

金娘娘立時明白了,“明兒我見過父%e4%ba%b2,讓他上鹹福宮覲見太後去。”

明天,寧王的事該出來了,時候正合適。

皇帝的語氣又變得一派仁和,“雖說太後不問政事,但這是家事,她既然是老祖宗,就該為著江山萬年著想。”

該交代的事都交代完了,他站起身拂了拂衣裳,“時候不早了,貴妃歇著吧。”

可金娘娘是個順杆爬的性子,進了永壽宮,就不能讓他輕易離開,忙攔住他的去路道:“萬歲爺,我這陣子老做噩夢,半夜屢屢驚醒,醒了就一身汗。太醫看了不管用,又找了巫醫,巫醫說我陽氣兒弱,得找個陽氣旺的來鎮我。我一想,這宮裡陽氣兒最旺的不就是您嗎,您今晚留下,給臣妾治病吧。”

皇帝垂眼看她,宮裡的這些妃嬪,都是立過功的臣子們送進來的,說喜歡,算不上,說討厭,自然也算不上。不過是互相利用,她們想靠他求得尊榮,他想通過她們平衡朝堂罷了。

這金氏素來會些溫情小意兒,且金瑤袀目下還有用,不能不讓這個麵子。

皇帝哂笑一聲,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貴妃是在與朕談條件麼?”

金娘娘順勢抱住了他的窄腰,“臣妾想留您,不是應當應分的嗎。您都多久沒來永壽宮了,從我門前路過,也不進來瞧我。”

皇帝歎了口氣,“你不知道朕國事巨萬?”

金娘娘忙拉他在南炕上坐下,自己蹬了鞋繞到他背後,討乖地說:“萬歲爺累了,臣妾學了新手法,好好給爺鬆鬆筋骨吧。”

第9章

金娘娘心情不錯,早起梳妝,戴上(髟+狄)髻①,讓人狠狠往上頭插了赤金的頭麵。

頂簪、挑心、花鈿,一支支壓上來,頗有些分量。最後挑一雙金鑲東珠的耳墜子掛好,站在銅鏡前扭身照,沉香色妝花遍地錦的交領襖,襯得氣色紅潤,果然與往常不一樣。

邊上的掌事女官繪雲含笑誇讚:“娘娘今兒真好看。”

金娘娘有些得意,“娘娘我哪天不好看來著?”

一切收拾妥當,派了小太監上右翼門傳話,隻等父%e4%ba%b2散朝見麵。

好在倒春寒不像年前,冷起來沒個完,昨兒還下雪呢,今天就出了大太陽。金娘娘在窗前那片光帶裡坐著,眯覷起眼睛,看外麵光禿禿的石榴樹。那樹經過一冬的磋磨,已經蕭條得不成樣子了,不像底下那盆金桔,葉子雖然老得發黑,但有幾個果子垂掛在那裡,半帶乾癟,卻還長得很結實。

金娘娘神思遊移,人一閒,想得也有點多,托腮問繪雲:“萬歲爺為什麼讓我同父%e4%ba%b2說呢……他想讓內閣覲見太後,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嗎。”

繪雲掖著兩手道:“皇上雖能下令,但裡頭還有些人情世故,不便%e4%ba%b2口吩咐。畢竟娘娘不曾有孕,商討皇子的事兒由娘娘和閣老說,方不招埋怨,也顯得萬歲爺和娘娘一心。”

金娘娘是個脾氣不好,但腦子不複雜的人,被繪雲這麼一說,半懸的心就放下來了。思忖片刻又問:“既然沒有子嗣,和太後商議,不也是枉然嗎。”

繪雲笑了笑,“主子細想,後宮沒有子嗣,萬歲爺既不想當千古罪人,那必要有人來當呀。”

至於誰當這個罪人,自然是誰不希望皇帝有後,誰就是。太後一直偏袒著寧王,仿佛隻有寧王才是她的子孫。內閣上鹹福宮去一趟,多少起到一點警醒的作用。但願能讓太後回心轉意想明白,江山易了主,不能執著於前事,老和皇帝過不去。

金娘娘這回算是悟了,原來萬歲爺還有這樣一層意思,要借著內閣,敲打太後。自己對這位婆母是敢怒不敢言,這回既然托付她向父%e4%ba%b2傳話,她自然是十分樂意的。

於是等她父%e4%ba%b2一來,她就委婉勸他去見太後,一麵撫著自己的肚子抱怨:“我進宮都五年了,再這麼下去,哪兒還生得出來!萬歲爺不著急,太後也不管不問,這宮裡都亂了套了。父%e4%ba%b2去和太後說,把前朝擔憂萬歲爺子嗣的事兒傳達給太後,到底前太子是她生的,萬歲爺也是她生的,不勸著萬歲爺點兒,難道要看他絕後嗎!”

確實,哪家把女兒送進宮,不盼著生下一兒半女,鞏固一大家子的地位。太後至今向著寧王,皇上一則是不敢忤逆,二則是寒心。太後不發話勸解,這大鄴江山傳繼不下去,難道打算讓皇位重回寧王手裡不成。這事皇上能答應,他們這些文武大臣也不能答應。

金閣老點頭,“等我回內閣商議商議,我一個人去,太後未必當回事,多叫上兩個人才好說話。”

結果從永壽宮出來,迎麵遇上了行色匆匆的禦前掌事太監康爾壽,險些被他頂個倒仰。

好在康爾壽機靈,及時把人扶住了,“喲喲喲……奴婢衝撞閣老了,請閣老恕罪。”

金閣老站定後納罕,“出什麼事兒了嗎,這麼著急忙慌的?”

康爾壽說:“的確出事兒了,小寧王年壽不永,淹死在西苑太液池裡啦。”

“啊。”金閣老目瞪口呆,“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淹死了?”

康爾壽說:“這兩日不是倒春寒嗎,西苑池子結了冰,看上去挺厚,卻不瓷實,哪兒經得住人踩啊。小寧王貪玩兒跳下去,人咕咚一下子就沉了底,等撈上來的時候,早沒了……”說著拱手,“恕奴婢不能久留,得趕緊回萬歲爺去。閣老請自便吧,奴婢恭送您了。”

說話行禮一氣嗬成,沒等金閣老反應,康爾壽就走遠了。

定定神,這下子是非見太後不可了。金閣老擊了擊拳,從西二長街一路向北,往鹹福宮去了。

永壽宮裡的金娘娘因辦成了皇帝交代的事,渾身透著輕鬆。恰好內造處派了個小太監過來,送來一件包袱,說是針工局魏姑娘托付,讓轉呈金娘娘的。

什麼針工局的魏姑娘,她想不起來有這號人,三心二意地讓宮女打開了包袱。

結果取出來一看,是一張如意雲肩,樣式精巧的八片垂雲上,刺著活靈活現的花鳥蟲草。針法也了得,滾針、打子、圈金,每一針都考究工整。尤其是配色,酪黃的底子佐以鬆霜綠,好具象的富貴吉祥。

翻過來再看背麵,一層金線波光粼粼,送到日頭底下才看清,原來是一隻暗紋的鳳凰,正在雲層間隱現,展翅翱翔。

繪雲很驚訝,引著金娘娘看,“好工細的活計!”

活計好還是其次,最要緊一宗,這鳳凰撞進了金娘娘心縫兒裡。她一直想當皇後,鳳凰是皇後才能用的物件,收到這雲肩,不就表示在底下人眼裡,她和皇後無異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是個好兆頭,預示著自己前途無量。金娘娘讓人把雲肩披在身上,站起來仔細打量,真是個好東西,既精美,又不顯得張揚。

回身問小太監:“我沒和內造處要過雲肩,這魏姑娘怎麼想著送來的?”

小太監笑道:“娘娘許是忘了魏姑娘了,她就是上回給娘娘拆改衣裳的宮人。娘娘那日不是賞了她一把金瓜子兒嗎,魏姑娘感念娘娘的好,日夜趕工為娘娘做了這雲肩,一心要來孝敬娘娘。昨兒進宮,恰逢元宵節,娘娘上太後宮裡去了,魏姑娘就托內造處,讓把東西給娘娘送來。”

金娘娘這才想起來,長長“哦”了聲,“是她。”抬手撫了撫雲子,笑道,“這姑娘是個地道人,心思純淨,手藝也好,很合我的脾胃。”

小太監又說了兩句順風話,“魏姑娘說,貴妃娘娘能瞧得上,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金娘娘不太喜歡這些太監的油滑,知道話到這裡就該看賞了,遂懶懶吩咐宮女,賞了兩塊碎銀子,把人打發走了。

不過這雲肩是真合她心意,一頭問哪件衣裳和它相配,一頭又惜才:“這麼好的手藝,放在外頭可惜了。她多禮,未必隻給我做,要是被人捷足先登,上彆人宮裡去了,那往後上哪兒找這麼可心的針線去!”

繪雲撇%e5%94%87一笑:“那位魏姑娘,怕正等著娘娘這句話呢。”

金娘娘不以為意,“人往高處走,有錯麼?換了你,願意十年八載地窩在針工局,給人當碎催?”

繪雲訕訕道:“瞧您說的,給派遣到針工局,必有他的道理。或是人長得不好,或是出身上頭欠缺,否則也不會進不得宮門。”

金娘娘細細回憶了下,“那位魏姑娘我%e4%ba%b2眼見過,長得沒什麼毛病,八成是家裡頭不好,或是沒給司禮監使銀子。”

反正無論如何,繪雲不希望永壽宮多出個能耐人兒來,便道:“不拘家裡頭好不好,那位魏姑娘長得倒是齊頭整臉,比東六宮那幾位都好看。這麼個漂亮姑娘擱在咱們宮裡頭,娘娘不擔心點了萬歲爺的眼嗎?”

本以為金娘娘最怕有人爭寵,必定要打退堂鼓,可這回不知哪裡出了岔子,她琢磨明白了一件事,“誰能壓得住萬歲爺往宮裡添人?要真看上她,永壽宮不也來得勤快些嗎。命裡注定她出頭,藏著掖著都沒用,宮裡的有心人多著呢,個個都識貨。萬一東邊的把她留下了,皇上常往東邊去了,那怎麼辦?”

繪雲竟被她說得答不上來話了。這金娘娘,辦事自有一套她的章程,就算是在身邊伺候多年的人,也未必能摸得清她的路數。

“我瞧就這麼辦吧。”金娘娘喜滋滋地整了整雲肩,左轉右轉,愛不釋手。

繪雲沒辦法,隻得領命。不過拖一天是一天,想了想又道:“日頭好起來了,宮裡各處要翻曬翻曬。娘娘精貴的物件多,冷不丁來個外人,怕不好提防。奴婢想,等翻曬過了再把人調進宮,這麼著咱們方便,魏姑娘也避嫌,娘娘看好不好?”

金娘娘是主子,吩咐下去的事隻要有人承辦就行了,不急在一朝一夕。便隨意點了點頭,又琢磨這身打扮,該配什麼首飾去了。

***

楊穩的燙傷,遠比如約想的要嚴重,因最好的治療時機被餘崖岸拖延了,光是查驗行蹤就耗費了一個時辰。等回到內官監,已經是夜半子時,再看大夫上藥,那傷口覆蓋上了一層黃膜,藥也不知能不能滲透進去。

如約一直懸著心,但礙於不能顯得太%e4%ba%b2近,接下來幾天也不得去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