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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鑽出地麵,所以我不怎麼喜歡冬天呢。而且——”

“而且……?”

“……而且,也快要到由記子姐的……”小紫如蚊鳴般地小聲說道。

……是啊……

六年前——昭和25年的三月,我的未婚妻,深山由記子,她——

那一天,街上要比今天冷得多了,天空中甚至還飄揚著星星點點的雪花。

天上是潔白的雪,

地上是殷紅的血

正午的溫暖陽光從窗外傾泄進來,在一塵不染的素白床簾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明明是冬日裡難得一見的晴朗天氣,可是房間儘頭的病床上卻躺著一位黑發少女。

似乎是被日光的炙熱所驚醒,少女微微睜開了雙眼。她伸出白皙的手臂,在額前遮擋過分耀眼的光線。

——天氣真好呢。

——這裡,是什麼地方?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思緒已被一個興奮的聲音所打斷:

“啊,冬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床簾被拉到一旁,另一位少女出現在眼前。她走到病床邊,一臉關切地問道:

“怎麼樣?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嗯,好一點了。”躺在病床上的少女——朽木冬子微微點了點頭。

“太好了,藥果然有效呢——”

望著來人露出的寬慰笑容,冬子總算想起剛才發生了些什麼。

——一直以來,自己便患有貧血的病,無法根治;

——每天早上和中午,都要注射叔叔特製的藥劑,才能緩解症狀;

——然而,今天中午的藥不見了,可自己明明記得有放進書包裡的;

——很快,那個病發作了:四肢使不上力氣,頭變得昏沉沉的,意識也逐漸模糊;

——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這個樣子;扶著牆壁一步一步地挪動沉重的腳步,想要在暈倒以前到達保健室;

——但終究還是無法做到;兩%e8%85%bf一軟,虛弱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眾人的目光,似乎已經圍了上來;

——就隻能到這裡了嗎?實在是,很不甘心;

——然後,她來了;她輕輕地抱起了我,疾馳在走廊上;

——她的臂彎,是那麼溫暖,那麼剛勁有力;躺在其中,隻覺得從未如此安心,不由得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她把我扶到了保健室的床上以後,便匆匆地走了。躺在狹小的病床上,意識漸漸遠去,可是一股不安始終縈繞在心頭;

——現在才知道,她剛剛是跑到我家裡去拿藥了;

——太好了,她並沒有拋下我。

“真是的,冬子,你剛才可把我嚇死了——看到你突然倒在地上,我彆提有多擔心了。不過現在沒事了就好了——”少女輕輕撫摸著冬子的額頭,確認了她並沒有發燒。

冬子望著她——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我們,不過才認識了幾天而已。

她漸漸回憶起了與眼前的少女初次見麵的場景——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班會課上。班主任日下老師突然宣布班裡轉來了一名學生——這在櫻羽是十分罕見的。

然而,我卻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不光是她,我幾乎對所有人都不感興趣。

教室的門被推開,她走了進來——

“初次見麵,我的名字是柚木加菜子,大家可以叫我加菜子哦——”

聲音異常的活潑歡快,明顯與這個保守的學校格格不入。周圍的同學們,或多或少也會有一點吃驚吧。但我始終望著窗外的風景,不動半點聲色。

然後,腳步聲響起了,越來越近——

“朽木冬子同學,我可以坐你旁邊嗎?”這恰恰正是我最不願意見到的。我極不情願地轉過頭,想要一口回絕——

卻被她的目光吸引住了。

她的眼睛,不,她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絢爛奪目的光芒。一瞬間,那種光芒仿佛點亮了死氣沉沉的教室,賦予這個世界更明朗的色彩。

見我默不作聲,她便粲然一笑,坐到了我的身旁。

“從今以後,請多多指教了,朽木同學——我可以叫你冬子嗎?”

真是的,隨隨便便就直呼彆人的名字。不過,也不討厭就是了。甚至有些覺得,比起姓氏,更喜歡彆人這麼稱呼自己。

從那以後,加菜子動不動就向我搭話。雖然我一開始並沒有理會她,但她卻沒有絲毫反感,反而一直對我很友好。漸漸地,我也不好意思再無視她了。

——或許,我是被她身上的那種光芒給俘獲了吧。

隻是我不知道,如此璀璨的光芒,在這壓抑得讓人窒息的櫻羽學院能閃耀到幾時。估計沒過多久,她就會變得和其他人一樣,成為毫無個性的存在了吧。

因為櫻羽不是人待的地方。

如果說世界是一所很大的監獄,那麼櫻羽就是其中最壞的一間牢房。每個被投進這間牢房的人,最終都隻會成為一具行屍走肉。就連我,也快要變成那副摸樣了。

可我錯了——

在課堂上她公然質疑教科書的內容,提出截然相反的觀點與固執己見的老師針鋒相對,甚至差點逼得老師把她趕出去;

到了課間,她更是明目張膽地違反校規,不僅在學校裡到處閒逛,還常常在走廊上跟其他同學聊天……這些大家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加菜子在一夜之間全都做到了。

學生會長多次當眾批評她的肆意妄為,可她卻似乎十分樂意聽見這樣的指責,還引以為榮。

而我——我欽佩於她的學識,更驚歎於她那不羈的靈魂。那一種自由的姿態,實在是令我憧憬。

因為我,是不自由的——

“在想什麼呢,冬子?有什麼煩惱嗎?”名為加菜子的少女一下子把臉湊近了。

“啊,沒,沒什麼……隻是還沒睡醒而已……”

臉上泛起了一陣紅暈,冬子慌忙轉過頭去。

為什麼,她老是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呢?

“啊,我忘了!”加菜子突然一拍腦袋。“冬子,你還沒吃午飯吧?”

“嗯,肚子確實有點餓。”冬子老老實實地承認道。

“那好,我去給你買麵包吧。”話音剛落,加菜子便站起身來往門口走去。

“等等……”

“你乖乖躺在這裡彆動哦,我馬上就回來——”留下了這麼一句叮囑,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保健室。

“我還沒有,謝謝你呢……”

無法送達的話語,在少女的%e5%94%87邊徘徊許久。

目送著離去的友人,冬子隱約覺得——

加菜子的身影,似乎與記憶深處的某人重合了。

會是誰呢?

好像,有種母%e4%ba%b2的感覺呢。!思!兔!網!

三月八日的清晨,我換上一身正裝,即將前往櫻羽赴任。

臨行前,我再一次提醒自己的妹妹:

“小紫,我就先走一步了。記住,你可千萬彆向任何人透露我的真實身份,還有我來學校的目的。”

“我知道啦,哥哥真是愛操心。”小紫一邊哧哧地笑著,一邊把外套遞給我。可她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糟了!我曾經和一個朋友提起過,自己的哥哥是偵探。”

“哈啊?”這可不妙。

“之前我也沒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啊……這該怎麼辦……”小紫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不安。

“算了,你叮囑一下她,叫她不要到處宣揚就行了。”為了不讓小紫太過內疚,我連忙想出了應對措施。

“嗯,我知道了。”小紫認真地點了點頭。

從家裡出發,途經飛機廠和駐日美軍宿舍的舊址,再穿過千川水渠——差不多橫穿了整個武藏野市後,我終於到達了位於保穀鎮的櫻羽女子學院。

一路上,可以看見不少身著製服的女學生。但她們的神情異常地莊重肅穆,始終保持著沉默走在彌漫著朝霧的街道上,與我所料想的完全不同。

——這簡直就像是修道者的送殯隊列,讓人感覺不到半點生氣。純白色的製服,更為眼前的這一幕添上幾分淒冷的氣息。雖說小紫也是個文靜的孩子,但還不至於像她們這麼陰沉。

走近校門,我仔細地端詳起這所年代久遠的學校來——

學校古老的外觀給人一種頗為奇妙而又毛骨悚然的印象。不知是不是因為朝霧的緣故,校園宛若籠罩在蒼白的陰翳裡。

女學生們在身旁靜靜地穿行而過,即使是對於如同可疑人物一般佇立在門前的我,她們也沒有絲毫關注的跡象。

我感覺自己正置身於幽靈的行列中,所麵對著的也並非學校,而是亡者歸來安息的場所。而且,我的到來,恐怕真的會讓這裡成為靈堂。

我呼出一口白氣,走向坐落在校園中軸線上的教學樓。佐伯似乎說過,我得先到三樓的教師辦公室去報到。

“啊啊,時阪先生,您終於來了。”果然,剛進辦公室,等候多時的佐伯便朝我打招呼。

“早上好,佐伯先生——不,佐伯老師。”

“請不必那麼拘謹——對了,今天正好要做禮拜,就在那個時候把時阪老師您介紹給全校師生吧。”真麻煩,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在眾人麵前亮相。

極不情願地跟著他來到了禮拜堂,麵對著教壇下一片白色的汪洋大海,我心裡一陣陣地發麻。不用說,更加拘謹了。

硬著頭皮向全校師生作了自我介紹後,我趕忙退到一旁,在牆邊仔細觀察起正在傾聽佐伯講話的女學生們。

沒有一個學生講話,整個禮拜堂裡鴉雀無聲。這個年齡段的女生,不是一般都喜歡背著老師偷偷地聊天的嗎?但比起這個,還有更令我在意的地方。

傾聽著佐伯講話的少女們——她們的側臉,看上去一模一樣。雖然每個人的容貌和發型都有所差彆,但把她們集中到一起來看的話,似乎都是一個模樣——凸顯不出絲毫的個性。

我也曾聽小紫說過櫻羽的校規很嚴,但沒想到這裡居然能把人的個性消除得如此乾淨。她們簡直就是一支軍隊——從表麵上看完全沒有區彆,不深入其中便無法了解個體差異的集團。

我在整齊的隊列中尋找著小紫的身影。找到了她以後,我差點長歎一口氣。

還好,她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不過,或許是因為我認識平時的小紫才會那麼覺得。如果從不認識小紫的人的視角來看,她大概也會被埋沒在這毫無個性的集團當中。

“——各位,請安靜地聽我說。”

此刻,一位長發的女學生正站在教壇上發表演說。

“這是學生會長月島織姬,也是學院理事長的千金。”身旁的佐伯輕輕地對我耳語道。

“最近,校內確實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過,身為櫻羽的學生,我們決不能因此而動搖。在此,我懇切地希望各位能夠堅守日常的行為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