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彆人對自己的仇恨,到了骨頭裡那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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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娘得了信,翌日一早便跑了回來。
來的時候,餘氏正在用著早飯,看了沈月娘一眼道:“怎麼來的這麼早,用了飯沒有。”
未及她開口,便叫餘媽媽給她盛了一碗蓮子百合粥,“你一向喜歡喝餘媽媽熬的粥,坐下來吃一碗吧。”
沈月娘此刻憋著滿肚子的話,縱是麵前擺著瓊漿玉露,也是喝不下去的。
“聽說南郊的鋪子淹了,裡麵的東西怎麼樣?”
餘氏隻覺得剛咽下的一口粥生生堵在了嗓子眼裡,有些厭煩地放下了湯匙,皺著眉頭道:“有什麼事情吃了飯再說。”
沈月娘倍感無力,強忍著坐了下來,鎮定地問道:“娘,您實話告訴我,東西是不是都被淹了?”
餘氏沉默了半響,才道:“陳德家的昨天已經來過了。”
短短的一句話,沈月娘卻是聽得明明白白,昨夜想的所有後果此刻一一成為了現實。
“娘,您當真是鬼迷了心竅了啊!整整一萬多兩銀子,就為了二弟,就為了您心裡那口氣,便弄到了如今這般傾家蕩產的地步,值得嗎!”沈月娘緊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字痛徹心扉地道。
餘氏蹭的一下站起來,氣血不斷地向上翻湧,“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我就是要他死!要他一敗塗地,再也站不起來!他二十多年前就該和那個不要臉的賤人一起死了,能活到今天全是老天不開眼!”
啪的一聲脆響,釉裡紅折枝牡丹紋的瓷碗在地上摔了個米分碎,碗裡的稀粥濺在了餘氏絳色的棕裙上,好大一片汙漬。
屋子裡的下人俱是渾身一顫,利落地跪在了地上。
“你放心,管你借的那兩千兩銀子我會還給你的!”餘氏冷著臉道。
沈月娘臉上一陣白一陣青,她若不是生她養她的%e4%ba%b2娘,她何苦這般費力不討好!
她在沈、謝這這兩個豪門世家裡活了三十多年,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道理她向來都清楚的很,隻有娘家才是永遠的靠山。
沈月娘強忍著心中的不快,拉了餘氏的胳膊,“我是您十月懷胎生下的%e4%ba%b2閨女,豈是為了這些銅臭東西,我是擔心您沒了銀錢傍身,日後在家中的日子不好過。”
餘氏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沉聲道:“我已經叫陳德家的去把剩下好的絲織拿去賣了,起碼還能得一些吧。”
沈月娘呆了呆,恍若沒聽到一般,仔細地又問了一遍:“您方才說什麼?叫陳德家的拿去賣了?”
餘氏不明所以,見她一副灰白的臉,厭煩地點了點頭。
“娘,你怎生如此糊塗啊!”沈月娘扯著嗓子嚷了一句,“那陳德家的辦事不力,惹了這麼大的禍來,已是死路一條,哪裡還會費勁做這些事情,定是拿了銀錢跑了去了!”
說完,便渾身無力地跌坐到了椅子上。
餘氏皺了皺眉,明顯不相信她的話,沉聲道:“他們一家子的賣身契還在我手裡呢!何況他們都是餘家的家生奴才。”
“那陳德的母%e4%ba%b2去年便過世了,也沒有兄弟姐妹,早就不關餘家的事了。”
“不會的,你休再胡說!”餘氏連連搖頭,口中喃喃自語。
正當此時,一個丫鬟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太太,太太不好了,
餘氏正心亂如麻,聽得她一口一個“太太不好了”,隻覺得晦氣之至,厲眼一睜,怒道:“叫魂似的嚷嚷什麼!我還沒死呢!”
那小丫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咽了口唾沫,畏縮地道:“劉管事方才說,陳,陳德家的,不見了……”
餘氏隻覺得頭發上指,目眥儘裂,渾身發顫地伸手向前指著,張著嘴未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就眼前一黑,咣當一聲向後栽去。
☆、第84章 心思難測
大夫人屋裡鬨出如此大的動靜,但凡兩耳健全的人恐怕沒有不知道的。隻是,聽府裡的下人們說,來給大夫人瞧病的華大夫才剛進門,沈月娘就麵帶急迫,形色匆匆地離開了,不免讓人心生疑竇。
“奶奶,都打聽清楚了。”夏堇快步走進屋來,“好像謝府來了個丫鬟跟三姑小姐說了什麼,三姑小姐聽完就變了臉色,叮囑了餘媽媽幾句,就跟那丫鬟走了……”
謝府的人?這個節骨眼上還有什麼事情比眼前這火燒眉毛更嚴重的?
璧容不由得蹙了蹙眉。
且說沈月娘急著回了謝府,還未進門,便聽見裡麵“啪”的一聲脆響,緊接著傳來了男人的厲聲怒吼。
沈月娘的腳步頓時僵在了原處。
“夫人怎麼還沒回來!”謝長清扯著嗓子質問道。
屋裡的丫鬟顫著聲音回道:“奴婢該死,這,這就再去看看……”
隨著丫鬟一步一步離近的腳步聲,沈月娘深吸了一口氣,先一步推開了屋門。
地上赫然散落著方才被砸碎的茶盅碎片,椅子上坐著的男人正臉色發青地看著她,一瞬間沈月娘有些%e8%85%bf腳發軟。
她強自鎮定地使了個眼色,叫旁邊站在的丫鬟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然後關上了屋門。
“爺這是做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小心氣壞了身子。”沈月娘%e4%ba%b2自倒了一杯茶,向麵前的男人賠著笑道。
“還不都是你這個賤人惹出來的麻煩!”
沈月娘的嘴角驀地一僵,兩隻手不由得攥的緊了又緊。
“妾身若是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爺指出來,妾身不是那不懂得改過的人……”
謝長清嘭地一聲拍了下桌子,怒然打斷了沈月娘的話,“改過?你若知道改過就不會發生今日的事了!娘以前跟你說過多少次,叫你少管沈家的事,尤其是你母%e4%ba%b2的事,你可曾聽到過心裡去?還每每儘跟我抱怨娘的不是!”
“爺,謝家和沈家從祖父那代起就交好,我又是沈家的女兒,家裡有事我過問幾句,這難道不應該嗎?也值得您這般罵我?”沈月娘心裡滿是委屈。
“你把沈家當做娘家,可曾問問你娘有沒有把你當做閨女!你可知你母%e4%ba%b2昨個兒打著的%e4%ba%b2戚的名義,把兩千匹發黴的四絲織賣與了我!”
“什麼?”沈月娘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
方才來叫她回去的丫鬟隻說家裡出了急事,謝長清差人尋她回去,她半點也沒想過會和那件事牽扯上。
“從今日開始,府裡的事情有娘打理,你就在院裡待著好好想想吧!”謝長清不耐地在與她多說一句話,推門便走了出去,臨走還不忘對門口的丫鬟厲聲吩咐道:“從今天起你們兩個給我眼睛給也不許眨的看好了夫人,如若再出什麼岔子,我定不輕饒!”
兩個丫鬟怯怯地諾了一聲。
沈月娘呆坐在了屋裡,淚水竟不自覺地淌了滿臉,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屋門。
“你去把馮媽媽叫來,我有話問她。”
門口的兩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難色。
個子略高的丫鬟努力地吞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道:“夫人,老爺方才,方才說……”
“放肆,你還知道我是夫人,老爺不過是說讓我待在院子裡,有說不許我叫人來伺候我嗎!”
兩個人畏於沈月娘平日的嚴厲,琢磨了一下隻得硬著頭皮聽命地去叫了馮媽媽過來。
那馮媽媽和陪嫁的兩個大丫鬟都待在旁邊的西次間的耳房裡,此刻一聽了沈月娘傳喚,二話不說就跟了過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我不在的這會功夫,家裡究竟出了何事?”沈月娘直言問道。
馮媽媽沒跟著沈月娘回沈家,所以府裡的事她是最早聽見的,早就憋了滿肚子的鬱氣,聽見沈月娘問起,想都沒想就回道:“太太這次可真是害苦夫人了……那陳德拿了兩千匹布賣給了咱們家,今個兒收貨的管事一看,儘是那發了黴的!”
“老爺怎麼會這麼大意。”沈月娘皺著眉頭問道。
“老爺也是今個兒一早才知道的……”馮媽媽一五一十地細細交代著,“是丁管事私自接下的,他說陳德告訴他這事是您早先答應的了,太太貨倉被淹的事情外麵都是有所耳聞的,丁管事原以為隻是料子差些,因著價錢合適,留著發給下人們也不挨著穿,可誰想,就出了這樣的麻煩……”
沈月娘身子一軟,一下跌坐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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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大夫人這一到地,再睜眼的時候竟是口角歪斜,吐辭不清了。
下午的時候,郎氏傳了各房去壽和院。
“你們母%e4%ba%b2那裡的情況想必已經都知道了,她這個年紀本就是生不得氣的,大夫囑咐要精心調養,從今日起你們就不必再過去請早安了,免得擾了她休息。”
眾人忙點頭稱是。
“對了,說來也巧,昨個兒夜裡我輾轉難眠,好容易合上了眼,竟夢見了你們祖父……同我說了好些個話,今早醒來我還覺得迷迷糊糊的……”
大奶奶琢磨了一會兒,建議道:“這些日子家裡是有些不太平,不如明個兒請惠靜師太來家裡做場法事,老太太覺得如何?”
郎氏笑道:“好,就交由你來安排吧。”
大奶奶立刻點頭應了。
郎氏和眾人又扯了些彆的,不外乎是由大夫人這場病牽帶著感歎起生老病死來了,至於有關大夫人購買絲織、倉庫被淹等一乾事情卻是半個字也沒有提。
依著郎氏的精明,說這樣大的事情她不知道,璧容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如今她沒有說,想必也是不想橫加乾預的。
郎氏突然眯著眼睛歎了口氣:“這些日子我也感覺自己較之前大有不同了,你們母%e4%ba%b2那裡也需人多方看顧,家裡的事情如今全壓在照哥兒媳婦身上,著實有些辛苦,玉姐兒身體不好,少不得律哥兒媳婦兒%e4%ba%b2自帶著,佑哥兒媳婦又大著肚子也是個操不得心的……”
郎氏扭頭看向大奶奶,淡淡地道:“我想了想,磊哥媳婦在家裡的日子久些,要說幫襯幫襯你也沒得太大問題,你覺得如何?”
大奶奶一怔,顯然有些措手不及,忙扯了個笑回道:“老太太疼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呢,豈會有不樂意的。”
郎氏滿意地笑了笑,對底下的眾人道:“你們大嫂是個最本事的,往後都要跟著她好生學學,日後若有一天管了自己的宅門,也能保個家宅興旺。”
方才聽見郎氏叫四奶奶幫著管家時已是驚訝不已,此刻聽了這後半句話,在座的眾人可謂是滿湖疑問,誰也摸不清郎氏究竟是個什麼打算。
管了自己的宅門,莫不是,要準備分家?可家裡郎氏,大老爺都還在啊……
璧容斜眼瞥了四周一圈。
大奶奶眉角輕挑,臉上說不出是驚多一些還是喜多一些。三奶奶依舊是那副平淡如水的樣子,恍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