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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來了信,說是京裡的易姨娘有了身孕。中午吃飯的時候,大夫人和大奶奶提起了這事,說大爺如今身邊沒有個知冷知熱的,叫大奶奶從屋裡挑個人送過去,再送兩個照顧孕事的婆子。”

難怪大奶奶會那副表情了。

旁人都羨慕大奶奶是官太太,可這聚少離多的滋味恐怕也隻有大奶奶自己清楚。

璧容忍不住地對她有了些同情。

突然想到了那一閃而過的目光,忙對夏堇道:“打聽打聽,今個兒見到的那三位姨娘,哪個是豪哥兒的生母。”

夏堇一怔,也沒有多問,喏了一聲就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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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另一邊。

送走了璧容的大奶奶坐在炕上一陣陣地發起愣來,但凡一想起中午的事,她就覺得心裡憋屈的要命。

顧媽媽進來瞧見大奶奶那幅表情,忙走過去勸道:“大奶奶,您可千萬不能為這事氣壞了身子阿,如今府裡裡裡外外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呢,您若是倒下了,那可就是%e4%ba%b2者痛仇者快了!”

大奶奶聞聲哀痛地轉過頭去看著自己的%e4%b9%b3娘,再沒有了往日的自信和驕傲,說出口的聲音都帶著一絲顫唞:“嬤嬤,這麼些年了,我守在家裡任勞任怨地孝順爹公婆,教育子女,哪件事我說過一個不字。我時刻記著自己是沈家的長媳,所以就算眼看著屋裡的姨娘一個個地跟著去京裡享福,我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可你看看,婆婆何曾把我這些年吃的苦看在眼裡過!”

當那張傲氣的麵具破裂,說到底她不過也是一個寂寞孤苦的女人,大奶奶再也忍不住心裡的苦,一瞬間竟是聲淚俱下,撲在顧媽媽身上大哭了起來。

“公公這一輩子不過兩個姨娘,婆婆是怎麼做的,一個年紀輕輕地就死了,另一個被活活逼的出了家!怎麼到了自己兒子身上,就一個一個地送的倒是勤的很!”

“我的姑娘啊,這話可不能亂說喲,若是被大夫人聽了去咱們就要遭殃了!”顧媽媽聽她這般無所顧忌地厲聲喊叫,嚇了渾身一個激靈,忙走到外麵看了一眼,見外麵隻立著紫鵑一個人,這才鬆了一口氣,走回到大奶奶身邊語重心長地說道:“大奶奶,您莫忘了您底下還有言哥呢,旁的或許都是假的,可言哥兒不是,她們就是再能爭,也不過就是這幾年的光景,這家遲早是咱們的!”

大奶奶突然抬起頭,目光如炬地看著前麵,兩手緊緊地揪著身旁的迎枕,一字一句地道:“是啊,我有什麼好怕的,我要看著她們折騰,睜大了眼睛看看她們還能再活幾年!”

顧媽媽沉默不語地立在旁邊,隻覺得大奶奶那滿腔恨意的話裡像是還有著什麼彆的意味,一邊思索著那個晦澀不明的“她們”,冷不禁想起事情的始作俑者大太太,後背頓時一陣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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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前一天,一場大雪無聲而至,人們都說這是場瑞雪,來年一定是個豐收年。

屋頂、樹梢抬眼望去,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隻有屋簷下掛著的兩個大紅燈籠,明晃晃的映得地上一片紅亮。

仍舊按著往年的慣例,二老爺、三老爺帶著一家子大小過來給太夫人請安,吃團圓飯。

太夫人因為上了年紀,勉強挨到了亥初,吃了幾個餃子,就叫大夥散了場,各房回去自己屋裡守夜。

時隔二十幾年,大老爺第一次去了大夫人屋裡一同守夜,不隻各房的兒子媳婦,就連大夫人身邊的幾個婆子聽了都驚訝的有些措手不及。

回了院子,早有丫鬟提前燒好了炭火,儘管外麵飄著皚皚風雪,屋子裡卻是溫暖如春。

沈君佑叫丫鬟拿了壺酒,坐在窗前一個人默默地喝了起來。璧容隻覺得沈君佑今天和往日都不一樣,瘦削俊逸的臉上透著幾分難以言喻的孤寂、憂傷。

璧容和夏堇秋桐囑咐了明天要備好的東西後,便讓她們各自去歇了。

轉身,拿起酒壺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爺,今年是我們一起過得第一個年,共飲一杯可好?”

沈君佑聞聲看了她一眼,隻覺得眼前那雙眸子透著朗月般的清明,仿佛能夠洞悉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所有秘密,隻一瞬,他就錯開了目光,再不敢轉過去。

璧容感受他的抵觸,不禁一怔,反複思索著今天發生的一切,絲毫也想不出自己哪裡做的有問題,遲疑地走過去坐了他的身邊,覆在他緊握成拳的左手上。

“爺?”

月光偷著窗隙一點一點地灑進來,屋子裡偶爾響起燭花爆開的劈啪聲,讓氣氛顯得更加靜謐。

“二十五年前的今天也是這麼安靜,外麵下著厚厚的雪,屋裡卻暖的像春天一樣,我娘裹著一件雪白的鬥篷倚在父%e4%ba%b2懷裡,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美……她笑著衝我招手,可是我還沒來得及走過去,她卻突然閉上了眼……”

璧容一怔,原來他的母%e4%ba%b2是這一天去世的,在這個家家團圓的日子裡,那個美麗如畫一般的女子踏雪而去,給兩個深愛她的男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疼痛。

璧容摟住沈君佑的腰,靜靜地依偎在他的肩上。

“以後每年的這一天,我們都一起陪著娘可好?”

沈君佑抬起了頭,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麵頰,明亮的眼睛像寶石一樣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他用儘全力地把她攬進懷裡,頭埋在她散落的發絲間,半響,哽咽地說了句:“好。”

那一夜,他極儘纏綿地汲取著她身上的溫暖,她攀附在他的耳邊一遍一遍地喊著他的名字,兩個相愛的人緊緊依偎在一起,任憑窗外的寒雪呼嘯而落,唯有濃情深處,歲月靜好。

☆、第59章 正月堂會(上)

卯初剛過一刻,璧容就自然地醒了過來,一夜雲雨過後,渾身散了架一般的難受,感覺到頭頂有道目光灼灼如火,一抬頭,就望見了那雙幽深不見底黑亮眼睛。

“爺怎麼今個兒醒的這麼早?是不是夜裡沒睡好?”

沈君佑聽著她初醒時那種糯糯的嗓音,濃密卷翹的睫毛下是一雙有些嬌媚而睡意朦朧的杏眸,目光順著玲瓏的曲線移到白皙的脖頸上、鎖骨上那一朵朵夜晚種下的嬌豔紅梅,隻覺得有種彆樣的風情。

見他越發肆無忌憚起來,璧容半羞半怒地扯過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粽子,卻不想露出了沈君佑古銅色的健碩%e8%83%b8膛。

兩人磨蹭了好一會兒,直到夏堇在外麵第二次叫門,沈君佑才悻悻地爬了起來。

璧容羞怯地打開衣櫃拿了早前給他新作的裡衣扔到床上,然後徑自坐到了梳妝台前,一邊忙乎著一邊從鏡子裡偷瞄他的表情。

沈君佑接過裡衣時愣了一愣,牙白色的花素綾料子摸起來光滑柔軟,領口和袖口上皆用淡青色絲線繡著密密的竹葉紋,渾然不知自己嘴角微微上翹。

太夫人見璧容和沈君佑一同過來請安,臉上倒是高興的很,擺手免了他們的禮,笑著問道:“今個兒怎麼得了閒和你媳婦一塊過來了?”

“好容易熬到了過年,借著孝敬祖母的名堂,也讓孫兒偷偷懶吧。”沈君佑狹長的眼睛有些邪魅地微微揚起,舉止腔調儼然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

大家聽得沈君佑這自我調侃的話,都嗬嗬樂的不行。

“這樣也好,你媳婦是個孝順懂規矩的,你莫要整日隻顧著在外頭忙活,虧待了她。”

屋裡的一眾女眷見太夫人一副替璧容做主的模樣,不由得一驚,四奶奶最先反應過來,笑著挽了璧容的手,“老太太不必擔心,看這小兩口蜜裡調油的模樣,我看咱們家就快要有喜事了!”說著,四奶奶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璧容的肚子。⌒思⌒兔⌒在⌒線⌒閱⌒讀⌒

璧容聽得四奶奶的話,麵上佯裝羞怒地晃了晃太夫人的胳膊,輕聲埋怨起來:“這堂會還沒到日子呢,老太太就等不及尋了我和二爺來唱戲了,還便宜了她們一塊看,孫媳可是不依。”

太夫人聽了忙笑著拍拍她的手,“好了好了,我不讓她們說了。”

轉眼間就到了初三這日。

辰初剛至,大夫人為首的一眾女眷就已經坐在了太夫人正院的暖閣裡,即便是嘴能說會道的四奶奶在大夫人麵前也是一向裝啞巴的,一時間除了杯蓋與杯身的輕碰聲,再無其他。

璧容掏出初一那天沈君佑送的懷表,已經辰初二刻了,太夫人居然比往日晚了這麼久。

正遐想著,有婆子打了簾子進來,隻見太夫人穿了件喜慶的雪裡金緙絲十樣錦妝花褙子,銀白色的發髻上帶著個金累絲嵌羊脂玉押發,耳朵一對碧璽石耳墜子,看上去容光煥發。

“喲,老太太今個兒這一身是要把我們都比下去啊。”四奶奶第一個站起來扶了太夫人坐下,然後立在了旁邊端茶倒水。

太夫人接過茶,笑著剜了她一眼道:“就你是個膽子大的,我也敢來打趣。”

大夫人聞言犀利地朝四奶奶瞪了一眼,弄得四奶奶張嘴也不是,不張嘴也不是。

太夫人也沒有在意,就問起了戲台子的事,“靜風堂那邊可都布置妥當了?一會兒謝家的老太太,王家老太太,陳夫人都要來,可不要出什麼差錯。”

大夫人想起謝家王家都是老太太%e4%ba%b2自下的帖子,而到了自己娘家嫂子那這卻是讓她下帖子。

便尋了個借口道:“母%e4%ba%b2不知,近日也不知怎麼,我那嫂子近日被孫子孫女纏得緊,恐怕還得得老太太的麵子才行。”

豈知太夫人卻順著她的話說:“人老了含飴弄孫也是福氣,這大過年的怎好破壞了%e4%ba%b2家的興致,得了閒再來也是一樣的。”

此時,聽太夫人問起戲台的事,頓時心生不悅,沉聲道:“母%e4%ba%b2放心,都弄好了。”

大奶奶等了半天,也不見婆婆開口問,急著心如亂麻,要知道這差事婆婆早就全推給了自己,但凡出個差錯,折了老太太的麵子,她可就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老太太放心,待會定叫您穩穩當當地坐那好好聽戲,我們這些小輩本事雖不大,不過這臭皮匠拚湊拚湊也能成那諸葛亮的不是。”大奶奶說了好幾句俏皮話,這才硬著頭皮請示道:隻是這晚上的宴席卻還得要您做主才行。”

太夫人沉思了一會兒,道:“就擺在平湖曲苑的攬翠廳吧,離著靜風堂也近些,省的還要坐轎子晃悠半天。”

大奶奶聽了忙點點頭,說那邊好在也已經都收拾利索了。

剛吃過了午飯,便有下人來稟報說謝家、王家的兩位老太太來了。

太夫人麵上一喜,忙起身裹了鬥篷,和眾人一同去了會客的瑞雪廳。

左麵玫瑰椅上坐著個穿玫瑰紫二色金緙絲褙子的老婦人,年紀倒是比大夫人大些有餘,身旁立著的正是一身大紅遍地金五彩妝花通袖錦服,珠環翠繞的沈月娘,不用多說便知那老婦人就是沈月娘的婆婆,謝家的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