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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一體 Dolor 4276 字 2個月前

他說著,轉過身不再看提比略,“希望你還記得,我才是‘法則’。”

沃蘭德飛速離開,整個人懸浮在卡普裡的上空,目光飄向耶路撒冷。

彼拉多絲毫不知在遙遠的意大利,有一個人正越過時空關注著他,恐怕就算他知道,也不會分出太多心神來思考這件事。

他正麵對一個令他就糾結到幾近抓狂的選擇:按照皇帝的意誌安全地批準地方全公會處死耶舒阿的決定,亦或遵從自己心底的想法,釋放耶舒阿。

選擇前者,他不僅要得罪當地猶太人的掌權者,還要承受皇帝接下來顯而易見的怒火以及更令他屈辱的事情,那些事情令他想起來就覺得可怕,有那麼一瞬間他對於那些事情的懼怕壓製了縈繞不去的頭痛;但他從心底不願意那樣做。他看耶舒阿十分順眼,這個男人不僅能治好他的病,更能讓他心情愉快。

但是,耶舒阿無論如何都不準備說假話,即使他以死亡威脅他,對方也隻是哀傷而慈悲地看著他。

他猶疑地幾欲發狂。

在他與耶舒阿沉默相對小半個時辰後,他把書記官喚了進來。

“記。”

書記官馬上拿出紙和筆。

“茲:地方全公會對拿撒勒人耶舒阿作出的死刑判決,本總督予以核準。”

書記官猛的抬頭看他,神情中滿是詫異。

彼拉多並沒覺得受到了冒犯,隻是有氣無力地說,“另外,你去邀請大祭司來見我,就說……就說我有要事與他相商。”

彼拉多最後看了耶舒阿一眼,腳步沉重地離開,他想,他必須去喝點清水或者是葡萄酒。

他覺得自己快要渴死了。

猶太大祭司約瑟夫該亞法很快就來到了花園中,他隨意地往那一站,神情一排從容,即使彼拉多連個正眼也沒瞧他。

彼拉多咽下血紅的葡萄酒,抬起眼瞟了他一眼,終於命令士兵給該亞法拿把椅子來。

該亞法坐下來,整理了一下長袍,這才感歎著開口,“總督大人,今天的天氣可真是煩悶啊,您不這樣覺得嗎?應該是快要下雨了吧。”

“我確實覺得煩悶,但不是為了其他,而是因為和你坐在一起。”

該亞法絲毫不受這句話的影響,笑容反而更加燦爛了。

彼拉多深吸一口氣,想著自己找來該亞法的目的,這才緩和了臉上的厭惡。

定於今日執行死刑的一共有四人,其中有三名強盜——狄司馬斯、赫斯塔斯和巴拉巴,還有這個叫耶舒阿的拿撒勒人。前兩名強盜是因鼓動民眾,帶頭鬨事,反對愷撒皇帝,被羅馬軍隊當場擒獲的,理應由他處理,無須商議。而後兩名死刑犯,即巴拉巴和拿撒勒人,則是地方當局所抓獲並由全公會判決的。這後兩名罪犯中,根據法律和慣例,理應有一名獲得釋放,以表示對今天開始的偉大逾越節的慶祝。

因此,他想要通過該亞法為耶舒阿取得赦免。

“該亞法,我邀請你來,是想要知道,地方全公會打算釋放哪一個罪犯?”

“總督大人,全公會請求釋放巴拿巴。”

彼拉多皺眉,事實上,他一早就知道該亞法會這麼說,因為,全公會判處耶舒阿死刑的決策者就是該亞法。但他現在需要向對方表明自己的態度。

“哦,是嗎?”彼拉多表現出極其驚訝的態度,“可真是沒想到啊。你們全公會不是為了猶太人的利益才存在的嗎?怎麼,巴拉巴所造成的惡劣影響竟然可以被寬恕了嗎?他可是殺死了十幾個猶太人呐。”

該亞法臉色不變,語氣堅定,“大人,我們請求釋放巴拉巴。”

彼拉多瞪著他。“該亞法,羅馬當局無意乾涉你們當地的這些宗教組織,但是,我也不能看著你們赦免一個罪大惡極的人反而把另一個神經錯亂的無殺傷力的犯人處死吧。那麼,你看,拿撒勒人是不是——”

“大人!”該亞法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我們,要求釋放巴拉巴。”

“怎麼?在我,愷撒皇帝任命的猶太總督,出麵進行斡旋之後,你竟然第三次說出這種話!難道你沒有把羅馬當局放在眼裡?還是說我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該亞法輕聲笑了起來,“總督大人,我想,皇帝陛下是不願意看到您為另一個男人如此殫精竭慮、低聲下氣的。我猜,如果我把大人您剛才所說的話稟報給皇帝,皇帝陛下會怎麼做呢?大概會立即把您召回羅馬吧。”

彼拉多開始顫唞,他想起了提比略曾經因他的忤逆而對他進行的懲罰。把他像個奴隸一樣肆|意|玩|弄,強迫他跪下雙膝匍匐在他的身下,讓他說出請求他進|入他……把他的掙%e8%84%b1逃跑的意誌活生生地磨滅,直到最後變得麻木無感。

但他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麵對一個卑微的猶太人,即使這個人是位大祭司,他也不能就這樣被人嘲笑。

“該亞法,你確實是皇帝陛下的一條好狗,但是,如果我直接把信送到皇帝陛下麵前,你覺得他是更相信你還是更相信我呢?尤其是,在你曾經意圖不軌之後!”

該亞法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還是很堅定地說,“隻要大人您願意釋放巴拉巴,我絕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

嗬……

彼拉多嘲諷地勾起嘴角,但卻無話可說。

“好吧,那就按你說的辦吧。隻不過,該亞法,你可要當心一些了。”

該亞法不動聲色行了禮,離開了花園。

彼拉多這才大口喘著氣,直接向後倒在了椅子上。就在他決定下令殺死耶舒阿的一瞬間,他感到一陣心悸,一股巨大的壓力朝著他撲麵而來,讓他以為自己即將窒息而死。

他閉上眼睛準備緩一緩,卻看見耶舒阿被綁在十字架上,身上全是被鞭打的痕跡,整個人仿佛沐浴在血液之中,隻剩下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他捂住整張臉,覺得自己就站在懸崖的邊緣,半隻腳已經踏了出去,整個人搖搖欲墜,然而,即使他現在想要收回那隻腳,身後也還有難以忍受的淩辱在等著他,讓他後悔不得。

一陣風吹過,帶來濃鬱的玫瑰香氣也像是血液的腥味,讓他作嘔。

沃蘭德看著彼拉多滿臉痛苦,在那裡站了一會兒,還是向前走過去。他一把抓住彼拉多的手,把對方抱進懷裡,兩個人越過花園飛到了廣場上的高大石台上,沃蘭德才放開了彼拉多,在他耳邊輕聲道,“看,那群犯人還沒有過來。你還有機會改變你的決定。”

彼拉多卻意外地堅定了起來,“沃蘭德,我從不相信你會這麼好心。無論是對那些犯人,還是對我。”

沃蘭德輕輕皺眉。

“從我在卡普裡的宮殿裡無數次向你請求卻都被你拒絕開始,我就不相信你還有心。所以說,我現在也不需要你的關心。”他扭頭看著台下已經開始聚集的人群,“即使我即將犯罪,此時也無可更改。而且,我無意更改。”

等到衛兵們戒備完畢,人群們也都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看著罪犯被押上台,彼拉多向著天空高舉起手臂,“我以愷撒的名義宣布——”

人群開始沸騰。

他繼續扯起嘶啞的喉嚨用阿拉米語向人群高聲道:“在耶路撒冷逮捕歸案的四名罪犯,犯有殺人害命、煽動叛亂、拈汙法律、褻瀆宗教等罪,茲判決處以可恥的極刑——綁在十字架上!立即在禿山執行!這四名罪犯是:狄司馬斯、赫斯塔斯、巴拉巴和拿撒勒人耶舒阿。在這裡示眾的就是!”

“但是,其中隻有三名將被處死,因為根據法律和慣例,為慶祝逾越節,仁慈的愷撒皇帝要根據地方全公會的選擇和羅馬政權的核準把其中一人的可鄙生命賜還給他!”

彼拉多口裡喊著這些話,耳朵卻聽得清清楚楚:一片肅穆的寂靜立即代替了剛才的嘈雜聲,現在廣場上聽不到一聲歎息,沒有任何響聲了。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已消失,他所憎惡的城市已經滅絕,隻有他獨自站在這裡,被直射的陽光烤著,仰望著天空,等待著罪惡的鎖鏈到來縛上他的身體。

他又讓這寂靜保持了一會兒,然後才大聲喊道:“馬上要在你們麵前當場釋放的人,他的名字叫……”

彼拉多又頓住了,他沒有立即說出那人的名字,反而扭過頭看著被綁著的耶舒阿,對方抬起眼睛給了他一個微笑。

彼拉多覺得自己的喉嚨被對方的笑容給鎖上了,犯人的名字就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直到人群開始躁動不安,他終於垂下了手,“犯人的名字叫……巴拉巴。”

作者有話要說:

◣思◣兔◣在◣線◣閱◣讀◣

☆、Part 5

這到底是怎麼了?

彼拉多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人群的激動、歡笑、憤怒、嘶叫,一刹那間遠離了他,好似在上演一出默劇,隻有他一個觀眾,卻是站在台上,手腳無措。

不,不對。

彼拉多看著被士兵押解著前往禿山行刑的耶舒阿一行人,突然間意識到,自己並未置身其外,甚至,他是這場默劇中最為重要的角色之一。

這……彼拉多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不自覺地開始搓動。

“看來,你也意識到了。”沃蘭德在他耳後開口,接著再度擁住他,“來吧,和我一起見證這一切。”

彼拉多怔愣地回頭看他。

“來。”

兩人從高台上騰空而起,越過棕樹和橄欖林,尾隨在前往禿山的隊伍之後緩慢飛行。

“知道嗎,耶舒阿必有一死。”

彼拉多卻好似沒有聽見。

太陽照射在禿山上麵,漸漸西斜,彼拉多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溫度的下降,沃蘭德從背後抱著他,感受著他的顫唞,貼近彼拉多耳邊道,“瞧。耶舒阿來了。”又抱著彼拉多轉到另一個方向,那裡人頭湧動。彼拉多睜大眼睛。

“那是朝聖者們。”

又指著領頭的一個男人道,“那是利未馬太。他現在正在後悔讓耶舒阿一個人來到了耶路撒冷。但誰知道為何正在享用午餐的耶舒阿急不可耐地要往城裡來呢?他很後悔。但那又怎麼樣?他終究隻能看著耶舒阿死亡。”

沃蘭德輕%e5%90%bb彼拉多耳垂,一路向下,來到脆弱的脖頸,“彼拉多,耶舒阿必死。卻不是因為你。”

彼拉多垂下眼睫,看著十字架上那個衣衫襤褸的男人,那個將死的男人。

耶舒阿也回望著他。

突然間,陽光被西方洶湧的黑雲遮擋了起來,空中響起震耳的雷聲。劊子手終於拿住矛尖刺向耶舒阿的心臟,鮮血從耶舒阿%e8%83%b8`前緩緩流下,仿若地獄中湧動的罪孽之河。

明明距離那裡很遠,彼拉多卻能清清楚楚地看著那道蜿蜒而下的血液,剛出身體時的溫熱,以及逐漸的冷卻,正類似於耶舒阿逐漸失卻的體溫。

彼拉多不自覺搓了搓手指。

另一邊,劊子手觸了觸耶舒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