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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件上麵標注著的名字,都是早先再熟悉不過的客人名諱。

沒有陌生的名諱,沒有新的麵孔。

可她偏偏在人群中看到了他,隔著不算遠的距離,她明明就瞧出了他眼睛裡對她的那一絲不一樣。

隻是為什麼,他絲毫就沒有表示呢?

夏芩皛的心思,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當晚回到家,一桌子人吃完了飯各自聊聊天準備回房的時候,有媽子喊住了芩皛,“夏小姐,有您的禮物。”

“禮物?送到這裡來了?”

她跟著老媽子去了門口,送禮物的人不在了,可那深藍色整整齊齊疊放著的包裹被她一層層拆開,竟是一本詞集......沒有署名是誰送的,可她知道。

夏芩皛不自覺地揚起了一抹笑容,他果然還是來了。

以她對男人的了解,這回她還真的又猜對了。

如是這般,夏芩皛總以為這世間所有的男子不過爾爾,都隻有這一點點的伎倆,在碰上她的時候都可以被她輕輕鬆鬆三三兩兩給拆卸掉招數,她總以為自己能看透男人,能知道他們的一切心思和手段,也總自視甚高地以為這所有男人都逃不出自己的手心,誰知道,偏偏這一個,偏偏是她喜歡上的這一個,就是這樣的讓她捉摸不透,讓她慌亂無比,讓她再難掌控主動權,日複一日的時光推進裡,她就這樣狼狽地淪陷在了他的攻勢裡,越來越萬劫不複。

☆、若舊人終是不覆讓時間替我送上祝福⑤

她實在是太天真太自以為是了。

當然,這些都是到經曆了萬般痛苦墜入深淵之後,夏芩皛才不得不悲傷地承認的事實。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

夏芩皛一路斂著神色回了房間,為的是不讓彆人瞧出了這一點的不一樣稔。

雖說從沒有人將禮物明目張膽地送到了府上,這事兒著實成為了今日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可因為夏芩皛本人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反應,這事兒不一會兒也就壓下去了。

至於芩皛,一回到房間就難耐心緒地合上了房門,心裡驚喜得就快要失聲了儼。

且不說這本書是古體的《中華詩詞曲今古聲韻》,初初打開扉頁便有股濃重的墨香撲麵而來,字體是端正的小楷,自右向左一列一列縱向的走字,配得均是“宮、商、角、徵、羽”五聲。

對於這本一看就不是隨隨便便能夠得到的書,芩皛心底自是歡喜,可她更歡喜卻是她看上的這人當真這樣膽大、這樣出其不意、這樣懂得她的心思,在她微微失望的時候恰到好處地送來一簇火苗,“噌”一下就點燃了她將滅的情感。

如果那時候她能不被歡喜衝昏了頭腦,她也許可以靜下心來想一想,這個男人的手段如此特彆,或許在日後的相處裡,她該試著換一換策略,而不是一味被他的愛牽著鼻子走,最後走進了自己%e4%ba%b2手構建的牢籠。

隻可惜,這世上又有多少女人能夠真正掌控愛?能夠真正走出愛?能夠真正不被愛束縛?

夏芩皛翻遍了整本書前前後後,最後不得不失望地承認,他真的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直到偶然間看到了包著書的那塊藍色方布的右下角,繡有一個不太明顯的“白”字。

夏芩皛都察覺不到自己竟然笑了起來,原來他姓白,乾淨清朗的這個字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

芩皛妥帖地收好了這塊布。

一來二去的,這位白少爺就成了尚囍班的常客。

有時候開的是早場,日頭還不足的時候人其實並不多,可他也會坐在台下嗑著瓜子。

就連偶爾趕上淒風苦雨,他也頂多是在自己頭頂撐起了個敞篷,依舊氣定神閒地坐在裡麵嗑瓜子聽戲。

白少爺出手很大方,幾乎為夏美人日擲千金。

關於“城裡新來的白少爺似乎也瞧上了尚囍班的夏芩皛”這一說法於是就在眾人間傳了開來,為了不讓大家察覺出自己的那一點兒不一樣的情緒,芩皛對於這次謠言的態度依舊表現得與先前她們說的其他富家子弟一樣,隻要不聞不問隨她們去了,很快的也就不會再有人提了。

隻是這一次,她維持得很是辛苦,可那心底裡啊卻又希望關於她和白少爺的謠言還是再傳得久一點、再久一點才好。

.

這天又是落雨天。

稀稀落落的雨滴從灰色的天空中落下,戲班裡的觀眾難得的少,不知是什麼緣故,坐在首排的白少爺在一場結束後就收整了一下似要離場,夏芩皛不動聲色將這一切看入眼裡,心下浮出的第一感覺就是——不願讓他走!

眼看著他們一行人的身影從看台下來、走上過道、步向大門,而後仆從模樣的人替他提起幕簾,他稍稍俯低了身子穿簾而過,幕簾落下,還殘留著被人動過的痕跡,隻是那撥動它們的人,早已是不在了。

夏芩皛有些失望地坐在了椅子上,好久都沒動。

“芩皛姐,是不舒服嗎?”戲班裡的一年紀最輕的小生給她遞了一杯溫水,有些忐忑地問她。

見她沒有反應,他更是略顯著急地回頭看向了差他來詢問夏芩皛的大師姐,得到了大師姐凶狠的眼神回應,小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再度開口詢問芩皛,可是這次的嗓音明顯又低了幾度,輕極了:“芩皛姐,下一場戲馬上就要開始了,如果您沒什麼事的話,要不要先開始換妝?”

夏芩皛這才終於有了動靜,“我不舒服。”她指了指嗓子,“這裡。”

“啊?”小生愣了。

原本隻是象征性地問一問,並不認為她會順著回答下來,現在變成了這樣,著實大大超出了他可以處理的能力範圍。

“可是......這......”小生急了,夏芩皛和大師姐這兩個人他可是一個都不敢得罪,隻得這廂看看,又回頭瞅瞅,杵在當中乾瞪眼,卻又無計可施。

夏芩皛看出了他的為難,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得,你先忙去吧,她們那邊我去說。”

那小生這才如釋重負,重重拭了把臉頰上的汗,這才唯唯諾諾退到一邊重新補妝去了。

“芩皛!你可不能這樣大小姐脾氣,這戲本就排到你了,你臨時說不上就不上了,誰能頂的了你啊!”

“我是真不舒服。”她的聲音輕輕弱弱。

心情不好,不想和旁人爭吵。

可是心情怎麼會忽然就不好了?隻隱隱約約猜測是與那人有關......卻又完全不肯承認。

徐青衣提著簾子走進了後台,“怎麼又吵起來了。”

“師父!”大師姐仿佛終於逮著了可以泄憤的機會,立刻就跑到了徐青衣身邊,一五一十又添油加醋地將夏芩皛臨時推演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夏芩皛幾度想要反駁,最後都因為疲倦而忍了下去。

她撚了撚寬大的坎肩,似乎是被秋雨的涼氣給侵襲了,一連重重打了數個噴嚏,這一聲聲噴嚏倒不像作假,來得剛剛好。

就連方才還聲聲奪人的大師姐,此刻也微微有些擔憂地看向夏芩皛,這樣一看才發現她的臉色是真的有些不好,濃重的疲倦亦是從她的眉眼之間逐漸蔓延開來。

誰都知道,自從複出之後,這一日接一日的演出幾乎都壓到了她夏芩皛一個人身上,帶動了整個尚囍班的狀況都比先前好了太多。

徐青衣的臉色柔和下來,“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我讓小王撐傘送你回去。”

“不用了,師父。”

即便再不甘願,也沒辦法再做聲反駁,大師姐靜默地坐回自己位子上開始化妝。_思_兔_網_

芩皛抱歉笑笑:“本就是我太嬌弱了,不敢再麻煩旁人了。”

徐青衣了然地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出了尚囍班,一個人撐著傘走在青石窄巷裡,才驚覺自己怎麼這麼傻。

現在除了慢悠悠和落雨一起漫步走回家,還能做些什麼?難不成還真奢望著那個人其實還沒走,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忽然冒出來,對自己噓寒問暖一番?

太可笑了,夏芩皛於是就真的笑了出來。

“什麼事這麼開心?”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芩皛“啊”一聲驚呼出來!她被忽然冒出來的男聲嚇了一跳。

這不回頭還不礙事,一回頭可就嚇傻了。

前一秒還在心頭念叨著的那個人,怎麼這一刻當真出現在了自己跟前!夏芩皛穿著高跟鞋的腳險些都站不穩了,一個不留神高跟鞋後跟踩進了青石板的縫隙裡,眼看著就要崴了腳朝雨水泥濘的地上倒下來,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當心!”他的氣息自頭頂一瞬飄下,幾乎包裹了她整個人。

傘因為不穩被風吹落到了地上,大雨霎時打在了她的身上,甚至還有幾滴灌進了她的眼睛裡,芩皛連忙去揉。

誰知他倒真熱心,“當心,我來幫你。”一邊說著一邊撿起了地上的傘替她遮住。

夏芩皛這才意識到他的另一隻手竟然正扶著自己的腰,而她和他的距離是如此之近,光天化日之下這要是被熟人瞧見了還了得......夏芩皛當即卯足全力推開了他,大聲喝道:“放肆!”

“對不起。”他慌亂地道歉,神色緊張。

她拚命抹去臉頰上和肩上的水滴,一邊拉開和他的距離,一邊還得顧及這長柄大傘不再被風吹落,模樣實屬有些狼狽。

而她麵前的這個男人,非常想要幫她一把,可伸出去的手就堪堪懸在半空之中,尋不到落下來的位置。

看樣子是被她嚇到了。

夏芩皛斂了斂眼睫,氣也消了,“算了。”說完轉身就要離開,被他喊住。

“夏小姐......”

她側了側臉。

“我......”他怎麼會這樣吞吐,讓她有些不悅,原本還想要等著他問自己怎麼會在此刻出現在這裡的,可等到最後什麼都沒有等到,夏芩皛氣不過,皺了皺眉就離開了。

也是到後來才知道,也許那日的窄巷裡,那個白少爺對自己想說卻欲言又止的話,其實是一句告彆。

他離開小鎮了,沒有隻字片語,沒有半點原因。

仿佛連那日送來的曲詞和後來一日又一日的鮮花都隻是幻覺一場,也許隻是欽慕和欣賞,根本無關喜歡。

花兒早就謝了,曲詞書也已經被翻毛舊了些,明顯有了淡淡折痕。

夏芩皛想著想著就開始笑,笑著笑著卻驚覺自己落了淚,在瞥到鏡子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