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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得不會發出一點聲音……

她又使勁盯了那玩意兒一眼,再怎麼做心理建設,實在是無法起一點敬畏之心。但潛意識中已經是有了幾分怵意。

“好好養。”奶娘努力保持鎮定,然後迅速轉移話題,“我家小小姐呢?”

蘭生眨了眨眼,想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驀地又是一驚,連忙轉頭左看右看,表情一下子可憐起來了:“妹妹呢?”

他說著眼睛裡就開始滾珠子,將墜未墜:“我把妹妹弄丟了?”

‘白癡!早被抱走了!’

“抱走了?”蘭生看向雪皇,直接就哇得哭出來,姐姐曾輪流拚命灌輸的在心中入木三分的拐子形象迅速浮現,“還會抱回來嗎?”

‘……去死吧!’雪皇憤怒跳腳。

奶娘沉著得感受這尖利孩子哭腔與啾啾聲相互交織的畫麵,臉孔使勁抽了抽,想著阿默沒有示警,說明是沒出什麼事。再瞅了瞅腳下的雪,石板台階中間自下而上清出一條雪道,還有細碎的薄冰與雪渣覆在上麵,有很多人腳印往裡,是單向的,說明人還沒離開。

另一邊的腳印跟她來時的是一道,孩子特有的小小的重重的印記,顯然是蘭生牽著素娘遛彎時留下。此刻在雪上還分外鮮明。

奶娘又抬頭看了一眼,隻覺得實在不堪入目,轉身先去尋阿默。阿默準在素娘身邊。

*

素娘坐在少恭肩頭,扒著窗台看屋裡的人收拾。

他這一世名為少恭,複姓歐陽。這身軀殼的靈根資質是上好的,單憑骨子裡透出的叫血肉都掩不住的清氣,便可見端倪。渡魂之時還是幼兒,想來也是經曆好一番磨難的,否則這樣病弱的模樣不會鮮明到這般地步。

即使是素娘觸碰到他的身體時,都感覺不到多少充實。就好像一塊寒冰,冷得太多,無時無刻不在向外散發著寒氣,也就沒溫度可言了。他身上消散的生命力太過迅速,於是,就算是靈氣蘊藏得再多,生機縈回得再多,留在軀殼裡的,也就始終隻有這麼單薄的靈蘊而已。

素娘回過頭,院子外麵還站著幾道身影。她還記得,是先前跪在佛殿裡閉目禱告的夫人,靜靜站在那裡,不進來,也不離開。從這邊望過去,門前雪竹隨風簌簌搖動,偶爾便望不見了,但風又將雪竹拂開,露出那張沉默的隱忍著悲傷的臉。

她低頭望著少恭,又伸出手抱著他的腦袋把臉貼上去。

少年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手心是暖的,摩挲時便留下舒適的溫度。

“我曾介於人的因果,因為想從人身上得到什麼,可我所遇皆不予我所想……現下我已什麼都不想要了,又何須在意這些?”他說。

他看著,便就不像一個凡人了。原是斷了宿主因果,所以此身看著如此與世疏離。

素娘點了點頭。最後一世,最後一場輪回了,那便什麼都不管不顧罷,還有那麼一場龐大的宿命在等待著她們呢,等待她們掙離此世超%e8%84%b1天道解開這場延續了數千年的因果。

“你要怎麼做呢?”她輕輕得問道。

歐陽少恭靜靜注視著家仆收拾他將會小住一段時間的屋宅,抱著素娘緩步走出了簷下,冰天雪地有薄陽微照,天空像是被無數金線割裂般明朗,今日大約是不會下雪了。

然後聽到他比白雪還要涼薄比陽光還要冷漠的聲音:“奪回焚寂,看看我那被迫分離的命魂,到底是什麼模樣。”

素娘說:“女媧治下……很難。”

“劍在人間,女媧在地界。”他道,“看守者也不過凡人。”

素娘偏著腦袋望他,好半晌之後伸出手,摸摸他清潤的眼。

少年緩緩笑起來:“阿湮有沒有忘記,我曾在人間留下一個道統?”

她想了想。那個曾短暫興起又因他之身死迅速沒落的青玉壇?竟還未消失?

“它會予我助力。太子長琴最後的一點牽係也終將了結,妖魂妖身之我便為一個徹底的新生。”他溫柔得說,“阿湮有沒有想過,那時我會是個怎般模樣?”

她搖搖頭:“無論怎般模樣的你,都是你。”她想了想,伸手環住他的頸項,把額抵在他的額上,又道,“無論什麼名字,無論哪種麵貌,無論身在何時何地,無論永世命途為何。”

他停頓了很長的時間,慢慢地,笑著,仰起頭%e5%90%bb了%e5%90%bb她的額:“我將破開蓬萊,找到星辰地幽之宮……我已決意逆天改命,即便永墮閻羅萬劫不複,即便身死道隕魂飛魄散,若它願予我生機,我便回轉諸世留一息殘喘,若它寧覆滅於我,我便扯散了眾生輪轉,縱毀天滅地亦於我何乾!”

素娘隻是點點頭,不說話。

那你會怎麼做呢,青華?她這樣想著。

我也將沒入終途了呢。這段拋卻在世間的記憶你可還要呢?我已將遂你心意,伴隨太子長琴生生世世,予他這線緣分,我已將還儘你我他之間所有的因果,可我想留在他身邊啊,我也有想要的東西,我想留在他身邊——可他已褪儘太古琴魂的所有氣息,可我已無命定的牽係再留下,那,你可還要這一段神識?你所說的謊言,可真會就此印證?

神祇啊,你在太易宮中也夢見了天地開辟之時罷,你也夢到了那來自後世的仙人了罷,你與他在不周山巔並肩看過那般漫長的歲月,你庇佑他渡過時間長河的風暴,他陪伴你經曆亙古靜寂的落寞,你曾忘了他,可因果還在,神祇啊,你的蓮子在他的%e8%83%b8膛中,你給予的所有例外都在他身上,當你伴著那池青蓮之上枯萎的鳳來長眠時,你可也預料到了今天?

她望著他,眼神明亮,然後,輕輕得笑起來。

有一句話,她藏了無數的輪轉,即使無數回被他迫返,即使無數回受他誤解,可她一直都沒說。

‘我不是青華上神,我隻是辰湮……你總是不肯信我,可我原本就是因你而生。’

你若死了,辰湮也死了。三十三重天闕之上的,不過一個青華而已。

第115章

‘奶’娘甫一見抱著自家小小姐的少年時,以為麻煩到人家還很溫和得道謝,然後很自然得伸出手想把素娘抱回來,可雙手空舉了那麼片刻,最後沉默慢慢放下。

穿著白底青‘花’衣衫的少年靜靜站在那兒,正如他靜月姣‘花’的臉容般清俊不似凡人,沒有任何要放手的意思,素娘挨在他懷裡,白蓮藕般軟嫩的胳膊環著他的頸項,臉頰貼著他的肩窩,見到‘奶’娘時抬起頭,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眨不眨的,許久才‘露’出個小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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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皺著眉,指尖不受控製得顫唞了一下,又被自己狠狠攥緊,不知為何,那瞬間連心都被那笑揪得緊緊的透不過氣來。

後來她在給素娘布置膳食的時候旁推測及詢問過,捧著碗乖乖舀勺子的素娘點點頭,聲音軟軟:“嗯,認識的。”

她打小在北方輾轉流離,從未到這麼南的地方,而歐陽家的公子自生時起便從未踏出過琴川一步……談何來的認識?可‘奶’娘想到她出生時的異象,那些綻放一整夜又在第一縷光降臨時驟然枯萎的群‘花’,那些從地裡湧出的金蓮那個若有似無的鳳凰幻影。想起忽然出現在她枕畔的小‘%e9%b8%a1’——或許是雛鳳。想起一直離群索居不大近人的小小姐,那樣和順……甚至依戀得讓他人抱著。

抬頭看阿默。阿默坐在‘門’檻上給自己的木雕作最後的打磨,漠然的表情似乎什麼都不在乎。

‘奶’娘想得腦仁兒都疼,最後索‘性’糾結成一團先放到一邊。其實要說真的,素娘該換她一聲姨,她本是素娘父%e4%ba%b2的庶妹,因故從小養在外麵,嫁人生子也與家族毫無乾係,可惜遇人不淑……正因為這層身份在,家主肯放心將素娘‘交’給她。她自己已經沒有孩子,這幾年來也將素娘當做了自己的孩子全心全意得照料著。

可是防狼似的眼神在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到底是該乾什麼乾什麼了,反正在‘奶’娘跟阿默的眼裡,總歸是“素娘本來就跟凡人不一樣”而已。

看那架勢,歐陽公子是要長住的,方小少爺原是來廟裡小待,這會兒滾下山又打滾又胡鬨總算得了方家姐姐們許可,攜了行禮跑來也跟著長住。山寺偏‘門’這小院子卻是就此熱鬨起來。

“妹妹!!”蘭生又尖叫著從外麵衝進來。

然後瞪大眼睛站在椅子麵前,挎著臉可憐巴巴一根一根咬手指。

雪化得差不多了,陽光朗照,即使是戶外也銷去了蝕骨的寒意。結實的藤椅,鋪了厚厚的絨絨的毯子,臉‘色’依舊顯得有些蒼白的少年坐在椅子上正在翻書,‘%e8%85%bf’上坐了個‘女’娃娃,娃娃懷裡還抱著隻雛鳥,氣氛溫馨和樂,簡直連道風都擠不進去。

對於整日隻知道吃飯睡覺跟妹妹玩兒的方家小少爺來說,歐陽少恭的出現絕對是個天大的打擊。哎呀小夥伴被人搶走了。還搶不回來了!

雪皇在素娘懷中探出腦袋瞅了瞅,啾啾笑著,從她胳膊上一蹦一跳得蹭到肩上,然後撲扇起自己‘肥’‘肥’嫩嫩的小翅膀,直接飛到蘭生腦袋,還很好玩似的蹦躂好幾下。

蘭生叼著手指眼含兩泡淚網上看,雛鳥笑話他:‘真沒用!’

簡直要哭出來好麼。妹妹所有的注意都被不知從哪來的男狐狸‘精’勾走了,現在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簡直苦‘逼’。姐姐說了,這種勾引彆人叫人變心的就叫狐!狸!‘精’!

陽光太刺亮,素娘眯著眼,靜靜看著蘭生與雪皇打鬨,看了半晌,倏地抬頭,那雙清潤的眼依然那麼沉默安靜又溫柔繾綣得注視著她,見她抬頭便微微上翹了眼角,‘露’出一個極輕柔的笑來。

她埋下腦袋,將臉緊貼在他的‘%e8%83%b8’膛上。院外的梅‘花’開得正好,‘花’香如練繚繞滿院。

素娘睡到半夜驀然睜開眼。拔步‘床’柔軟飄逸的簾帳安靜得沒有任何起伏,溫暖的燭火將圍廊‘床’架上雕刻的鏤空垂絲海棠紋案打在紗簾上,勾勒出極美麗優雅的‘陰’影。她鑽出被子,把簾帳撩開,炭爐中仍燃著的熱氣‘混’合著淡淡的安息香味打在臉上,抬眼就看到‘床’尾‘床’圍上倚柱而坐的身影。

本該在院子另一邊的小屋住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