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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鳳凰為它染就璀璨的華光,神祇手植的梧桐木凝聚著山水靈明日月星華,高聳入雲霄,和著滿山若木灼灼,映著一湄清水源潭,光華遍照。

“我是那近水若木上一束小小的藤,”巽芳落下淚來,“在那神山上長呀,長呀,見著鳳凰展翼高亢的景象,滿山的花碩都在搖曳,光風華景美到窒息……”

她夢見有一日深水潭子裡長出的一隻水虺,黑黑軟軟得蜷在出水青岩上,纖細的尾巴拍打水麵無精打采,那水花濺開時的聲音是如此清晰入耳,扣人心扉。還有那白衣的樂神抱琴而來,抬頭莞爾而笑時,連最燦爛的若木都壓不住光華,於是整座山也跟著歡欣鼓舞,她伴著滿山若木搖曳著,沐浴在他的琴聲中,連草木之身都仿若得道。

讓我再多聽一聽這琴罷,小小的藤探著細葉想著,彆走,讓我再聽一下,就再聽一下。

可是都不見了。青衣的神祇再未踏足榣山,那白衣的仙人不再流連水湄,連潭中的水虺也消失了蹤影。然後不周山倒,天地幾乎毀於一旦。

魘源於他斑駁複雜的魂魄,生長在那些陰暗角落,卻為她身上的靈氣所吸引,蟄伏於她發間。在那幽晦的黑暗力量中,她便看到了夢境中他的過去。

榣山失落,樂神墮世。一世一世顛沛流離,一世一世痛失所愛,一世一世苦苦求索,一世一世孤苦寂寥。

為何要他這般苦痛呢,為何天命不能予他一絲憐憫呢?

然而她是輪回中一葉藤,在時間河流中隨水顛簸,不達邊際,到不了岸。

也喚不醒那苦苦掙紮的殘魂。

最初始的夢中,榣山仍明媚若斯,白衣的仙人站在青衣神祇之前,傾儘全力得注視著她。

神祇溫溫輕輕得說:‘凰兒極喜聆聽你之樂音,我,也很喜歡。’

“真美啊……”然後巽芳泣如雨下。

*

白龍王站在燈下,遙遙凝望抱著閨女的少年。

他們順著人流前行,纖弱的少年抱著小小的女孩,明美手中提著一盞同樣小小的蓮花燈,長發編成辮子,戴著花冠,臉輕輕貼著他的額,正如一對再平凡不過的人兒,依戀又滿足。

他窺伺了蓬萊小公主的夢境。

‘你不知道,能夠相遇,已經是件多麼美好的事了。’

巽芳的話還在耳邊回蕩,敖閏驀地就想起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還是一尾小龍時,在南海與敖欽打的那一架,他鼻青臉腫趴在地上抽噎,那尾紅龍卻化作一個紅衣的女孩,那樣驕傲淩厲又意氣風發的模樣,拖著他的領口狠狠瞪著他,想了半天覺得這慘狀再下不了手,最後一把將他扛回龍宮,‘哭鼻子!’

是什麼原因打起來的呢?那是多早以前?他心心念念又避之不及的妻子似乎也還是不懂事的小龍呢?輝煌的太古沒落在四海湧血的災難中,龍屍堆滿了海域,悲戚的雲霾將天遮得嚴嚴實實卻阻不住雷霆震怒,降世的天罰幾乎斷絕龍族的根,此後龍池乾涸、龍門傾塌,當年百千真龍盛會隻能跌跌撞撞跟在尾巴後麵的孱弱小龍,後來竟也成了一方海域的龍王。

同是生靈,為何他們要遭受這般苦難,這人世間卻硬要懵懂愚蠢的凡人做這天地主角呢?

白龍王想著想著就想遠了,要說憤怒怨恨什麼的倒也沒多少,實是日久天長,族內瘡痍已烙記得深入骨髓,無法擺%e8%84%b1,連怨恨都變得倉皇無力。

他緊緊盯著自己撿回的閨女,看一眼都覺得心被戳出血來。

龍也有一顆鮮紅跳動的心臟。那漫長的夢境,巽芳斷斷續續,明白了什麼也忘記了什麼,隻是憑借著自己的理解將其串聯,可他卻是在那瞬息的時間裡,將千萬年的宿命儘數閱儘——亙古的白龍王,享有四海福澤與功德,和天地同存的壽命,也為那苦痛至極的歲月壓得差點喘不過氣。一位開天辟地之前的神,一位太古得道擁有法則的仙。

感同身受不過所謂的借口,可當%e4%ba%b2身陷入那千萬年遙遠的夢境之中時,便如是你曾經受那些苦難,深刻得連試圖抹消一點都撕心裂肺。

白龍王到底是未徑直跑下去把女兒奪回來。他拎了酒,坐到了蓬萊王宮頂上。

不久前分彆的公主巽芳順著梯子爬上來,猛一眼見到他,驚得差點從房頂上掉下去。

“龍王殿下……”巽芳呐呐道。

白龍王拍拍身邊,示意她坐過來。

巽芳大哭了場心情正糟著,也就沒那麼多身份尊卑的窮講究,小心翼翼挪過去就坐下。幼年時她若覺得苦悶不得消解,就會爬上這屋頂看風景,看著看著心情也會變好,自她離家出走回來之後,已經很久未做過這樣的事了,沒想到這回爬上來,位置竟是被占了。

一龍一人遙遙望著國境處處燈火通明映耀出的璀璨光華,沉默不語。

白龍王喝乾一壇子烈酒之後,眯著眼睛道:“我還是得帶乖囡走。”

巽芳猛然抬頭,臉色都白了。

“不……您不能……”突如其來這樣一擊,她的大腦瞬間一片混沌,嘴%e5%94%87都開始顫唞起來。一會兒是你怎麼能將他們分開,一會兒是若他真的這麼做了那白衣怎麼辦,那些破碎的夢境裡顛倒徘徊的苦痛纏著她都有好長時間連氣也喘不過來。

白龍王毫無玩笑的神色。他就是認真而強硬得作了個決定。

同樣窺探到夢境中的歲月,一人一龍都為浩瀚的苦海所抑,卻有著不同的反應。

女性的情感總%e8%84%b1不開深沉的憐惜與怨苦。巽芳是人,她隻看到殘魂受天命擺布萬劫不複,無法觸及到更深的有關於天道法則的東西。白龍王卻是神,他看到不周山倒的因,看到上天遣罪的果,因果墜鏈成線,無論有多不等,都貫徹在生生世世不得消亡的罪孽中無一絲動搖。

如何去違背天?如何去擺%e8%84%b1那龐大的天命?這一道命軌已經成型,還怎麼得到解%e8%84%b1?

他就像個巨大的災禍,天命叫他命主孤煞,便要毀去他所有傾注感情之物,區彆隻在於他在意多少罷了,乖囡唯一的錯……就在於靠近他。

“可是,他們之間,不也是注定的嗎?”巽芳喃喃道。你能分開嗎?

白龍王默然不語。這是唯一找不到的因。

那位……神靈,究竟是為了什麼以神念下界,生生世世不離他左右?人世浮沉,便總會遇到他麼,若說這是天命注定,敖閏根本不信,這樣一位神靈,若是自己不願,連天都不能勉強,可為何一世一世慘痛收場,下一世,還要來呢?

巽芳鎮靜下來,遙遙望著街市的方向,看著看著又淌了滿臉的淚。

她記起衡山山洞滿壁的名字。

百千世苟延殘喘,渡魂之苦折磨得他形神憔悴狀如瘋魔,記憶一點一點流失,刻骨銘心的往事也消散在無疆歲月的嘲弄中,死死烙刻進骨血魂魄怎麼也不願忘卻的名字,也就這樣一個。唯一一個。怕是……連承受所有苦難都抵不過失卻她吧。

“您帶不走的。”她說。

白龍王站起來,站在房頂上,高高俯視著蓬萊之國,看一眼都覺得原來連龍王也會如此害怕。他看到浩瀚天外隱隱成形靜默待發的雷霆,看著海域外平靜中積鬱著巨大波瀾的海水,偌大一個蓬萊,竟如無根之萍般漂浮在東海之上。可他縱然碰觸到這道命軌,卻不能透露一分。

他朝著蓬萊國的小公主丟下一個琉璃瓶。◎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裡麵有藥,月服半粒,藥儘之時,我會來帶她走。”白龍王說,“龍綃宮有能聯絡到我之物,若有急事,便叫她去尋綺羅!”

他%e8%84%b1出人身,化作一尾巨大而威嚴的白龍,一個瞬時,便飛往天外消失了痕跡。

蓬萊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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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美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白衣倚坐在床頭,低著頭靜靜望著她。

她把手抬起來,他便也伸出手,輕輕握住。

歲月靜好,仿若大夢一場醒來,那夙世的慘痛都不存在,他與她依稀還是千萬年前榣山之畔相遇的仙神,他眼瞳溫和靜寂不曾蒙蔽一絲一毫的陰霾,美好至極。

這是有多久了?如人世間最尋常最平凡的人一樣,相守著,一起長大,沒有怨懟,也無苦痛,清晨醒來見到他予一個笑靨,夜晚入夢時與他道一聲安,牽著手安安靜靜從碧花的長春走到紫花,然後在對來年的期望中沉沉等待又一場天明。

白衣鬆開手站起來,彎腰連被子將她抱起來,隔屋有一席鋪著厚毯軟衾的榻,正對著沒有關上的窗,他抱著她坐下來,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腦袋。

薄涼的空氣在臉上一觸反倒掃清幾分沉眠殘留的朦朧睡意,明美抬頭看了看:“下雪了。”

天地渺茫,白皙乾淨的雪花中,夾雜著淡淡的紫色花絮。雪落下來,那滿樹長春的花便都謝了,叫整個蓬萊猶如籠罩在一席紫白的夢境之中。

明美把手從暖和的被子中伸出來,去握他的手。

分不清是誰的溫度更涼一些,白衣將她環繞得更緊一些,用下巴蹭蹭她的發頂,微微笑起來。

明美窩在他懷裡,和著他的體溫與雪的涼意,慢慢的竟然又睡著了。

再醒來時,身邊沒有白衣,巽芳雙手捧著下巴,含笑歪著頭坐在蹲在榻邊望著她。

揉揉眼睛坐起來,窗子沒有合上,卻蒙上一層無形的屏障,外界冰涼透骨的寒意便都透不進來,窗格外麵不知何時被掛上一串鈴鐺,藥晶花雕的,上方墜的飾物是一朵冰封的紫花,安安靜靜得垂在那裡,被風撩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響。

“明美難得起這樣晚呢,”蓬萊國的公主笑得眉眼彎彎,“外頭初雪,族人已開始準備冬日祭祀,白衣去幫忙,明美也去玩玩嘛?”

時光如流水匆匆,當年那個站在白龍王頭頂俯視眾生的娃娃已經長成少女的模樣,正如那時在衡山逢到的少女與孩子,也已出落為大人。

蓬萊人壽命長久,身體成長的速度也慢,巽芳眼看著白衣長到自己都需要仰頭才能直視的高度,幸好還有一個明美在艱難得長著,才沒有太多鬱悶。

明美點點頭,接過巽芳遞過來的衣飾扒拉到身上。長長的頭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