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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一天天在加深,每日都比前一日要多得多,她甚至沒有時刻是真正能入睡的。

那一日,盈盈讓少陽帶她出去看看夕陽。

她小心翼翼又羞愧得抿著%e5%94%87,眼底有著幾不可見的企盼傲天狂尊。少陽笑了笑,撫摩她的發絲良久,終究還是抱她出去了——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那樣瑰麗壯觀的景象。

盈盈在外麵待著,好奇又感動得看著隻一牆之隔自己卻從未見過的事物。後來她湊近少陽的耳朵,輕輕得說:“少陽,你走罷。”

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小小的軟糯的聲音帶著疲憊與哀傷:“真的……好冷。我在變成石頭,少陽,做石頭,好痛……你離得遠遠的,好不好,少陽,你離開西玄,看看那些我從未看過的東西,代替我看看,好不好?”

少陽猛地抬頭,望進她的眼裡去,然後驟然如被電擊,愣在原地。

盈盈眼中,那曾經美麗得讓他驚歎的眸光,已經完全消失了。原來之前盈盈那樣努力得看著他,一刻也不肯挪開,是因為,她已經看不清他的模樣了,想要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盈盈已經看不見東西了,所以才害怕著,自己有一日忽然得,就不能再說話說話。

她那麼努力得活著,年少時是不忍見%e4%ba%b2人的哀傷,後來,卻是想多陪伴他一點。哪怕是一天也好,再多一刻也好。或許是多年之前,透過水晶紗簾,小心翼翼往外看的第一眼,就已經明白,眼前的這個男孩,骨子裡有著比自己更深沉的孤獨與被遺棄的絕望。她不忍離他,即使再痛苦,也想活下去。

可是,有什麼能比眼睜睜看著重要的人死去更痛苦?她能繼續忍下去,卻要讓他隨著她,受這般折磨?所以她小聲得,喃喃得,重複自己的話語:“你去那些我不知道的地方,代替我看看那些東西,好不好?女魃……”

她艱難得笑著:“女魃也是這般想的。”

很久很久以前,殘酷的天地大戰落幕,那個青衫的女神安靜注視著自己的戀人,笑著說出訣彆時,如何不是痛徹心扉?身染邪氣,神力漸消,無時無刻不在與邪氣爭鬥以不受支配,掌控自己的身體,怎忍戀人也受此苦楚。那遙遠的天界,有她所無法觸摸的寧靜與美好,所以,她想著,去吧,去到那裡,代替她看著她所看不到的一切,哪怕,永不能相見。

少陽深深得望著仿佛從他血肉中剮出的女孩,他的手輕輕按在她的背上,觸得再深些,就是她的心臟,正在凝成石塊的心臟。怎麼就沒有發現,這個讓他刻骨銘心的人竟是如此脆弱。

“去吧,少陽……好不好?”

他抱著她,在沉靜的夜幕中坐了很久,很久。他那樣細致得凝望著盈盈的臉,試圖感受她血肉中那會讓人發狂的疼痛。她對他笑的時候,他如何不知曉,那疼痛早已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可她竟還能笑。

“很痛嗎,盈盈?”

盈盈已經說不出話來,連點頭都不能,她隻能安撫般的,笑一笑。他的盈盈,從來都是這樣透徹這樣明悟,她許是已經知道他的決斷,若她的眼睛還能看的話,那眼底,怕也是無二的信任與支持。

他的臉上,落下淚來。

蒼白的手指微微用力,牽係著這艱難一生的心脈應聲而斷。濃烈的濁氣失去製衡,在沒有生命跡象的身體中橫衝直撞,懷中的人在頃刻之間已經變成石像。

“好。”這個時候,他才終於回答了當時的問題。

少陽低下頭,輕輕得,柔柔得,%e5%90%bb在她冰冷的%e5%94%87上。

他已經承受了無數次,為什麼從來就沒有學明白——

他生命中那些最美好的,最終都會灰飛煙滅。

作者有話要說:9.19

字典小姐想甜的,甚至不惜讓阿湮失去記憶,可是……為什麼又會變成這樣。

第58章

濃烈的濁氣在轉瞬便隨喪失生機的血肉凝結,卻還有更多的,失了束縛,如蓬勃的霧氣般向外擴散。甚至連廣寒石的殿宇都無法阻攔它絲毫。這是來自亙古洪荒的氣息,是盤古大神應該墮入無間的呼吸,越是靈氣深厚的地方,受到的影響便越深。

濁氣過處,草木皆枯,天地昏暗,空氣沉悶,西玄的地界被這樣的動蕩擾得不得安寧。

這世外福地的主事者們幾乎是在瞬間,便明白過來,造成這一切的緣由是出於何。

所有被壓抑的疼惜與絕望在這時刻內爆發,人本能得會避開那些讓自己痛苦的事物,而當自己避無可避時,越是正視就越是痛徹心扉——拚了命趕往西苑,入眼卻是濁氣催生的茂密到幾乎無法下腳的血蓼都市狼少。

熒藍剔透的廣寒石牆壁已被催得灰蒙蒙泛不出光亮,滿地都是被氣浪拂散的水晶紗碎片與薔薇石顆粒,而在那鮮紅欲滴的血蓼中央,白袍的青年表情木然懷抱著石質化的屍體,修長的手指還在試圖劃過那無法靠近的臉頰,仿佛想為她梳理幾縷淩亂的發絲,眼神是與往昔一般無二的溫柔。

那個令人疼到撕心裂肺的女孩已經定格在過往的時間裡,可還維持著靠在他懷裡微微抬頭望著他的姿勢,柔美又依戀的笑容幅度很小,卻依然那般天真純澈。天底下最深重的濁氣已經將她的血肉她的骨骼凝結成堅硬的石塊,可她的容顏竟還是這樣栩栩如生,甚至看上去沒有絲毫的痛苦。盈盈……怎可能這般便離去?

“逆——徒!”

燎原的怒火在頃刻便侵襲了觀者的神智,三府主本就是暴躁性子,與他二哥的關係最好,憐惜西玄這一代唯一的血脈生來苦命,平素裡也是最疼愛盈盈的一個,見了這樣的情狀便是目眥儘裂難以自控。

電光火石的,尖銳的刃光劃破濃鬱得要凝成實質的濁氣。少陽低頭注視著刺穿%e8%83%b8膛的那一截劍,鮮血噴湧而出的時候,還下意識伸出袖子擋在盈盈身前,免得血液沾汙了她的身體。

痛。這就是心臟被活生生撕裂的痛。可這般苦痛,不及盈盈片分的吧。

後一個趕到的正是老四。成熟多情的道姑震驚於眼前所見,大慟,淚水簌簌而下卻還尚存了幾分理智,連忙拉住前者:“老三你冷靜點!少陽不是這種人——定然——定然有彆的緣由!”

可少陽,仿若未聞。他隻是沉靜得、專注得,凝視著懷中的石像。

濁氣在排斥他身上的氣息。就算用力抱著,他也再觸摸不到她的身體,手指努力得按下去,也會被氣浪衝開,或許這就是該預付的代價?

不過這樣便該是……感覺不到痛了。他的盈盈,其實一直都是怕痛的,可她一生都是那樣艱難得活著,無時無刻不在忍受痛苦的折磨,現在,終究是……解%e8%84%b1了。

她會怪他嗎?

這個問題,似乎連問出口的必要都沒有。他輕輕笑著,溫柔得說著:“盈盈,我會走得遠遠的,我會代替你,看你不曾看到的一切……”

每說一個字就會哢出血來,粘稠的血液從嘴角掛下,將白裳剩餘的部位也染得鮮紅。

他小心翼翼放開盈盈,握著%e8%83%b8膛的劍尖抬起頭,隻微微一用力,這柄算不上神兵卻也可稱利器的劍便化作煙塵。

他沉靜看著匆匆感至西苑的西玄中人,眼睛裡緩慢得泛出綠色的幽光。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

盈盈從骨子裡就流淌著無儘的濁氣,可她不是魔,是人。

即使有著最得天獨厚的優勢,她離魔也隔著最難以跨越的洪壑。因為這個被仙道所遺棄的女孩,始終有著天底下最純澈的靈魂,沒有入魔之心,在無外力乾預之下,如何得以入魔?

很多年前,他就想著,或許成魔就是能救盈盈的唯一方式。隻是,當時西玄之中,彼此心照不宣,沒人提此,而他不懂。等他懂得了,盈盈已經無法再煉體,當那烏發成雪時,濁氣異化已經開始,可憐他竟在很久以後才知道,他懷中的女孩竟已不動聲色苦熬了多年。

如同誰也沒想到,最後,墮入魔域的,反倒是他。

他這無儘的渡魂歲月,多麼可笑梟謀全文閱讀。潛意識還艱難維係著仙神的傲骨,身不能為仙,卻連為妖為魔也不在乎了麼?

可是,當年一腳跨進妖域時,有一個阿青舍命救他,如今,墜落魔道,還會有誰來拉他一把?

西玄洞府史無前例的混亂。

——“老四!看清楚老四!你這徒兒已經入魔,他已成肮臟的魔物——你還要護他?!”

因為盈盈的離世,那濁氣不及醞釀便充斥此間,而他通身至陰清氣因為本體成魔,還未透體便沉澱成濁,這無處不在的濁氣倒是成了最好的掩護。

那劍刃穿%e8%83%b8膛而過,到底是留下重傷,少陽死死捂著%e8%83%b8口,傷口被魔火灼燒,焦黑至痛卻好歹是止了血。白色的道袍上斑駁著大塊大塊凝固的血跡,早已被汙黑。夜色中此境的火光染紅了辦半天,離開的執念還籠罩在大腦上,可是眼前卻不停浮現盈盈小小的柔柔的聲音與微笑……

她是他的。如同活生生從身體裡剮出的血肉。可他留不住她。再努力都留不住。

隻要觸碰這個認知,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撕裂一般。連靈魂都像是被無名之火焚燒,在窒息暈眩的境地中,還想著這苦痛不及盈盈多年所受一分,便覺毀天滅地不外乎如是。

劍光與嘶喊聲似乎近了些,他緩緩抬頭,膚色蒼白得近乎慘敗,眼瞳卻是幽綠至極,仿佛有什麼在那眼底點燃了兩簇鬼火。

他很清楚,西玄大陣被關閉之後,要如何才能離開此地的方式。這方洞天雖另成空間,卻始終與人世相連,他所要尋的,便是那不斷改換的相連裂縫此刻所處之地。

剛往前邁了一步,他豁然抬手一揮,一道魔氣猝不及防間無聲無息射入牆後。枯敗的草木一陣搖晃破碎,灰袍的女侍在枝椏間艱難打滾堪堪避過,暴露出行跡時眼中有著顯然的驚懼,可是驚懼之外,卻也無法掩飾那深深的愛慕。

“少君,請……請隨奴來……有……奴知道有第二條離開的路……”她慌亂卻匆匆得說道,“府主……已帶人把持了東苑,出口已被封……可奴知道,奴知還有條路……隻求少君離去時,把奴帶上!”

持劍的青年立在那裡,仍舊是往昔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