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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辰湮攤開手,那紙鶴便靈活得蹦到她的掌心,微微笑了笑,見得那紙鶴原地一旋身,變作一張紙箋末世炮灰最新章節。輕輕抖了抖,就著陽光辨認淺淡的字跡。幾眼過後便放下手,又是一振,紙箋冒出幾縷火焰來,隻瞬間便燃成灰燼消散在風裡。

收了畫眉在袖中,她穿過茂密的山林往更深處走。

茂密的枝葉在頭頂連綿延展,連陽光都稀薄了,空氣卻變得極為厚重,仿佛有阻隔般,迤邐穿行時甚至會留下些微痕跡。即使沒有風還是有草木梭梭作響,可所有的蟲嘶鳥鳴聲音已像被什麼事物儘數吞沒般再不得耳聞。

待得光線再度明朗起來時,高大的喬木已經變得稀疏,遮蔽穹宇的冠蓋錯落著漏下斑駁連片的陽光,底下的灌木與草叢裡隱約有花卉綻放。她的視線微微停頓一下,凝望著陽光中漂浮的透明粒子。雨後明明該是更為爽意,怎的今日的濁氣更重一些?

再往裡,便連灌木也少了。可是靈子卻濃鬱得仿佛能結成霧氣,似乎此間植栽所有的生命力都為其散發,潭水幽暗,即使陽光落在水麵上依然深邃望不見底,仿若白玉般的亂岩倒是被照耀得如同寶石般發光——在靜水潺潺起波瀾之處,有一株蘭花能在第一時間便奪走人所有的注目。

翠綠柔軟的葉片,環繞著藍紫色的清奇花盤,枝杆優柔,肌理明晰,通體發散著熒熒光芒,想來在月色下該是何等的靜美清幽,此刻被陽光映照著,一應的美絕,卻不合此般明媚的意,反而更像是被光色灼傷了般吐露出極淡的白煙。

辰湮在幽潭邊立定,隨意撿了塊白岩坐下,引了潭水上來信手畫了個簡單法陣,此間靈氣被震散大半,倒是頂上灼眼的日光已被符文搭建的屏障隔在外頭,慢慢隱蔽下來。

“便從不曾見過有精魅喜歡曬太陽的。”她無奈歎息。

老遠的一道流光自那還是樹木的林子裡掠來,仿佛影子一般,觸地便凝就了實體,藍紗裹身的少年烏發及地,和著一身清膩的暗香,款款行來,神色冷淡:“所以我是妖,不是精魅。”

辰湮盯著那株蘭花:“將本體這般擱著,無事?”

這山千萬年才養出這一方靈泉,為這泉眼,徒離將這山脈所有妖精窩都給挑了才將其霸占,至此年月還短,雖說礙於他之%e6%b7%ab威,附近山林再無妖怪精魅敢立足,誰能想到不會出什麼變故呢?陽光本就對妖氣有損,若非修成大妖,想要自在於白晝行走也該付出點代價。即便徒離是草木妖,凝了妖身之際也意味著該與陽光絕緣……

“你看我是像有事的樣子嗎?”徒離蹲在自己本體旁邊,看了看,一把拔起蘭花,丟進潭水中。明明該是輕飄飄浮於水麵的物什,卻不知怎地毫無停頓便直直沉沒於水下。

他眯著眼睛愜意喟歎一聲,似乎也能直接感覺到冰涼的潭水融於自己身體的知覺。

她又望了他一眼,揮了揮袖,再將結界加厚一層。從袖中掏出沉睡的畫眉鳥,另一隻手置於深潭上,隻是微微一探,潭水之下被泉眼鎮著的靈氣便失了桎梏,飛快逃逸開去大半,可那纖長的五指一攏,靈氣便安分得漂浮於虛空,然後慢慢旋轉起來,不斷分解又凝合,凝就了一個詭異的漩渦。

畫眉在漩渦中浮浮沉沉,通身為靈子環繞。

“我道你這回怎來得這般及時,原來就是覬覦我這些靈氣!”徒離不爽得斜睨她,轉而又驚訝起來,“這隻鳥有什麼能耐值得你這般惦念?它之靈脈已斷,就算你將其重塑,也不過多活些時日罷了,化妖是絕對不可能的……喂喂!再灌下去小心它爆體而亡——彆來浪費我的靈氣了!”

“無有浪費。”辰湮一動不動得望著那畫眉,慢條斯理道,“我盼著他這般安安然然遠離人世再久一些……禽獸草木更好,我也不需要它開口……就算它之靈脈不曾斷,我也會將它打斷的。”

明明是溫溫軟軟的聲音,卻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之感。徒離盯著她的眼神有些詭異起來暴力軍姬。可是無論怎麼看,那還是普普通通一隻畫眉鳥,沒有任何特彆!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難道你不是用靈氣為它塑脈?”

她輕輕搖了搖頭:“一隻曾被折斷翅膀的畫眉,能活多久呢?總該換個宿體,可他的魂魄……沾了太多臟東西了。”

聽了這話哪還不明白原委!徒離臉色青青白白,瞪著畫眉鳥的眼神不免有些嫌惡:“這是個……什麼東西?”

辰湮回過頭,靜靜看了徒離一眼,不怒,不怨,隻是瞳眸中帶上淡淡的哀傷。她茫然得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淒婉直麵這世界。怪物……嗎?是啦,自古以來,魂魄便是禁忌。莫說仙神,哪怕是本就食人噬魄的妖精,也覺得奪他人魂魄而生是一種汙穢?

可魂魄一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天地間有人,才有了魂魄。天地間有人,才有了人所有的觀念——那三十二重天頂的仙神,何嘗也沾了凡人的意誌?

因為天道所向,所以不得不從?

人之一物究竟為何被天道所眷?為了立人道,那天道甚至讓地皇女媧為人母,讓神農黃帝兩大神為其作伐,讓土神後土化身輪回全人界規則……甚至,為了不擾亂人間秩序,讓伏羲將所有仙神遷入天界,以屏障將三界分立。

人能食禽吞獸,禽獸反過來噬人便是禍害?凡人能強奪仙人魂魄鑄劍,仙人殘魂就不得籍凡人魂魄而生?他在人世間待得太久,難道……連他都這樣厭棄著自己?

辰湮緩緩閉上眼睛,掩去眸中哀色。

可見過連仙神都不曾出世的大荒?那是片用“古”這個字眼都無法涉足的天地。天地演化,以萬物為試驗,生靈在大道之下苦苦掙紮到,連一絲生機都不會漏過。後世以為的殘酷,比起彼時何足道。渡魂之術從何流傳?比之更為慘烈的禁法亦是比比皆是……

那太易宮中的上神又何嘗不是活生生的印證?

“阿青……”徒離自知說錯了話,聲音不免軟和下來,“是我過錯,你莫惱。你歡喜的,我怎會著厭?”他有些委屈,“你我這般久的交情,就算把這口泉眼都讓給你也沒什麼……它需要怎樣的宿體,我幫它尋還不好嘛……”

“我沒生氣。”辰湮有些失笑,“你不必這樣……他,自有命數。”擋不了的命數。

——“你要的法陣已經布好,入夜時開啟便好,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

辰湮還是如往常那般安然。

采采草藥,治治病,偶有空閒便遊覽遊覽風水。她也不是走到哪都帶上畫眉的,但她回來時總會向它言道去了何處做了何事,就像是將它視為與自己同等的人一般,給它講自己的一切體悟。

然而畫眉傷好的那一日,某會兒,辰湮隻往村下去了一趟,回來時,已不見它的影子。

她在門口怔了怔,然後輕輕一笑。

就像當年江南閨閣的那隻雀鳥般,她早就知道,無論表現得多麼溫馴依戀,一有機會,它還是會頭也不回得飛離。⑥思⑥兔⑥網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

幾日之後,辰湮在山道深處撿著一隻鬆鼠。

徒離坐在不遠處高大的杉木上,烏發如瀑,對著她饒有意味得笑了笑。

她指尖微點,解開圍困住它的法術,下一個瞬時已然捏住試圖逃竄的鬆鼠脖頸,感受到掌下纖細脆弱但充滿生命脈動的知覺,似乎怔忪了那麼片刻,眼瞳幽深卻溫柔,輕輕道了個字:“乖。”

第47章

徒離的影子在婆娑枝椏間漸漸淡褪,她停頓了片刻緩慢收回視線。

掌心中的身軀同樣嬌小脆弱,因本能的恐懼而僵直著,卻隻覺柔軟得似乎微微用力便會消逝在世間。辰湮的眼神在不遠處殘破的碎石上略略一觸,便飄起落在手心上。那幼小的生命在瑟瑟發抖,眼眸緊閉,蓬鬆的大尾巴筆直豎立,無端顯出幾分可憐兮兮。

此地說是山道,本也是深林亂木紮根無意夾出的偏僻斜道,斷斷續續,狹狹窄窄。若說一邊的山壁因傾斜度過高少有生長苔蘚情有可原,那麼另一側土坡林地上堆砌的藍黑色石塊便顯得分外可疑,更彆提那石塊間還不合時宜得生長著極其豔麗的紅蕊花碩。

石蘭非蘭,而是石靈——現在石塊已經儘數碎裂,花碩零散一地,隻有原地還未消散乾淨的繁雜靈氣顯示出,這正是被擊潰了靈魅的石蘭。

徒離雖為幽蘭之身,卻半分沒有其族清華澹泊之態,本體倒是殊美無雙,哪想到%e8%84%b1出妖形來卻是這等乖僻冷傲、專斷邪肆。在他的領地裡,早已不見任何妖精,連少數幸存的靈魅都戰戰兢兢隻求礙不到他眼。這石蘭聚氣成靈,本身性溫少有攻擊性,隻是恰處在這山林風眼口,濁氣之甚少有,聚年成眾,才染了幾分暴戾。

因其尋日裡悄無聲息,哪怕借了幾許泉眼的靈氣,徒離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約莫是……它誤闖了此地,不知怎的引起石蘭暴動,徒離顧念著她,才對這些靈魅下了狠手。

許久之後,微微歎息。指尖一探,渡了道元氣過去。無論是畫眉,還是鬆鼠,這樣小的身軀能容納怎樣的魂魄呢,更何況,是將仙人的殘魂硬生生禁錮在內。他原是何等孤傲,貶落凡塵化生為人已是無法言喻的折辱了,那來自於上古琴靈傲華曆經世事凋敝輪轉無常,依然流淌在他的魂魄中不散。她雖口口聲聲說願他棲宿為獸離卻凡塵,可……她原也舍不得他這般的。

“為什麼要走呢……留在我身邊不好嗎?”她低低的柔柔的這般說道。

她會為他尋找合適的宿體。會為他探得破解命途的法門。會生生世世為伴,永不言彆離。卻就是……無法開口訴說。如此,要怎樣才能讓他信她?

此話一出,仿佛打破了沉寂的水麵。駭浪重疊擊潰了還算平靜的氛圍,掌心中的鬆鼠猛然間睜開雙眼,蓬軟的毛發在瞬間如刺蝟般直立起來,從那喉間發出的“吱”也是尖銳淒厲,因身形被約束無法%e8%84%b1離,尖銳的爪子已然下意識抓進了她的血肉中。

鬆鼠本性怯懦,若不是知道這小小的身軀中藏著龐大的靈魂,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它會有這樣強烈的攻擊性。

蘊藏著靈氣的香甜血液順著爪子淌出,她的臉上毫無動容,靜靜望著那對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