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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宮在洪涯境之北,不算極至也不算近中,南邊廣闊自然不用說,再北還有封帝台諸神,北方大帝及輔神,偏偏就這一地帶眾神罕至,也不是說風水不佳,隻是因為混沌氣息的存在,靈脈繞道,便更是草木不生,煙火繚繞,要不是有太易宮坐鎮,還不知道如何荒蕪……隻是,炎帝居南,火神祝融不但司火,還兼凡間夏神一職,火神宮……在極南。

一個在北一個在南,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更何況是雪皇……

不過雪皇馬上拋開那些有的沒的,眼瞳滴溜溜轉了圈,撲扇著羽翼很是興奮:“那,那既然走錯了,便來太易宮坐坐?”

為了增加說服力度,她還煞有其事地點頭:“阿湮也好久不曾見過你了!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真好,有客人來訪就不用繼續溜達了,她吃很飽想睡覺……

太子長琴當然知道這話水分極大。笑話,青華上神會有惦念他的可能麼?約莫連他是誰都已忘了……有些猶豫,想要婉拒,不知怎的卻說不出話來。心中有些不甘心。這個時候他才肯承認,為那句“凰兒極喜聆聽你之樂音,我,也很喜歡”,之後卻再不曾見她身影,他確是耿耿於懷的。

青華上神當然會在太易宮。什麼時候不在宮中了,才是奇事。可他……難得地躊躇起來。

雪皇才不管他什麼反應,話一出口,便自得地想著這理由真是充分自己實在太聰明了,虛空中一踩,直接蹦到他肩上,啄啄他頭發:“走吧走吧,阿湮一定在等著了!”

她往下蹭了蹭,努力把圓滾滾的肚皮藏進羽翼下麵,昂首挺%e8%83%b8,得意非常。

第10章

太子長琴不是第一個主動上門拜訪太易宮的人,但絕對是待得最久的一個。

遠遠望去,太易宮若雲中仙閣般籠罩在一片薄嵐氤氳之中,朦朦朧朧望不分明。近乎板結成晶石的土地,毫無花木鳥獸的生靈之氣,卻並未給此地帶來多少荒蕪與詭秘氣息,反而越發突顯了開天辟地亙古鴻蒙以來的滄桑與寂寥。混沌氣息還未散儘,雖然比起太易宮中更加稀薄,卻遠不是一般神祇能夠承受的。

太子長琴顯然無這個顧慮,或許說,他甚至不曾發現此地有何異樣。混沌蓮子的存在,令得無論是鳳來琴還是琴靈本身,都深深地焊上了遠古混沌的烙印,隻可惜除了青華上神與凰鳥雪凰,無誰得知——包括太子長琴本人。

穿過凝成實質的煙雲一般的水汽,可以看到高大的梧桐木筆直聳立,明明枝繁葉茂蒼翠欲滴,通身卻有淡金色的流火灼灼燃燒光耀不減。白袍流袖的仙人忽地就想起榣山之眼那參天的桐木,原以為彼方透白的炎狀氣流隻是靈氣太過濃鬱具象而成,難不成如這火炎一般,竟是稀有的火種?

雪皇似能猜到他所思所想,偏著頭回答:“這是天南不死火山的南明離火,嗯,榣山那邊是三十三天外的方景靈焰,阿湮有拿禁製鎮著,桐木不死火種就不會熄。要取南明離火,你現在還不成,榣山那邊的靈焰倒是不會拒絕你,鳳來與那梧桐本是出自同源,你若是有興趣,想來要取得不是難事。”

尋日裡被寵著慣著,鳳凰性子跳%e8%84%b1蠻橫不假,但好歹是跟著青華上神這許多年,若真把她當不懂事的孩子,那就真是場笑話了——對於這點,洪涯境內的眾神又有哪個不知曉。

太子長琴聞言頓了頓,含笑回道:“謝凰君提點。”

九九八十一重台階,由不知名暗色調晶石鑄成,低頭的時候視線似能毫無阻隔穿透到底,隻不過仿佛那一眼望入的是無窮無儘的深淵,甚至連自己的影子都是模糊的。宮殿也是這種材質,靜冷,清謐,無聲無息,感覺似乎不曾有任何一絲屬於生靈的活氣,卻仿佛沉眠著某種很磅礴很偉大的東西,即使一磚一瓦之間,都充盈著那種莫名巨大又隱秘的力量,讓人聯想到浩瀚的宇宙,三十三天之外永無儘途的混沌海。

雪皇很是驕傲,頭一撇,不知從哪銜來粒拇指指節大小的晶石,甩給他:“送你!北海泠淵裡弄出來的歸墟石,天底下少有能束縛混沌氣息的靈物之一,阿湮當初廢了好大的心力才用法咒與禁製將它們整合成這宮殿。多餘的石頭不多,給你顆做紀念。”

那晶石竟是純白透明的。看來,不是這宮殿原本便是暗色調,而是這晶石重重疊疊附著禁咒,看起來像是深色的罷了。

一觸手太子長琴便覺察到端倪,晶石上麵附著的氣息與這宮殿予他的感覺一模一樣,冥冥中似乎還能感覺到某種共通的牽係,是他無法觸碰的天道法則力量……於是與其說是紀念,還不如說是此地無阻的通行證,握著它,太易宮中禁製便對他無效。

而且,掌心那晶石中,有種來自於反麵的、虛無的氣息——雖是這樣小的體積,所蘊含的力量卻是超乎想象的龐大……那麼可想,以這太易宮之龐大,青華上神是以何鎮守的呢?

腦中思緒萬轉,太子長琴輕歎:“謝過凰君。這份大禮……倒是長琴受之有愧。”

雪皇翻了個白眼。太子長琴一謙恭起來,她就徹底無語。樂神生性溫和守禮,進退有道,而且知情懂趣,明白什麼話可以說什麼不可說,曉得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心竅敏捷得讓人讚歎,怎麼挑都挑不出錯。有時候難免覺得略顯拖遝不夠豪爽,可他性子就這樣,無可奈何……當然,雪皇自動忘記阪泉穀崖之上,太子長琴淩然肅殺,以琴相抗軒轅劍嘯殺伐之氣的一麵……

太子長琴看到池水中大片大片的蓮花無限動漫遊。同這宮殿一般,呈現出青黛如墨的色澤,美麗飄渺,上麵繚繞著略帶熒藍光澤的鎏焰,應當也是種稀奇火種。空氣中漂浮著安謐靜止的粒子,顯得視野暗了點,但牆壁似乎自然發散著足夠的光,令得視線阻力減少了些。

雪皇自動講解:“這是玉髓天池,阿湮把不周山上唯一一口玉髓泉眼移了過來,反正這天地間也沒多少神祇養得起,這蓮種倒是連我都不曉得出處,不過能在混沌氣息中還能開得這麼自在,理當是鴻蒙變種……”

聽著聽著,太子長琴忽然尋思,皆言太易宮中混沌氣息濃重,便是指虛空中這些連光線都能吞噬的存在,可為何他竟然絲毫感覺不到不適?下意識望了望手上那晶石……難道是這個的作用?

暫且放下疑惑,因為他望見了台階之上靜靜站立的青衣神祇,似乎早已料到有客到來而特地迎接般——那是一種,即使視野被混沌氣流阻滯,依然如此清朗明皙的所在,仿佛此間殘剩無幾的光源都是圍繞在了她的身側,隻一眼,便能掃開穹宇重疊的陰霾,東方破曉,天光遍照。

仍是九九八十一重台階,上麵便是主殿。九是極數,八十一乃極中之極,太子長琴知道這殿中一切設置定然有什麼用意在,隻是以他現在的眼界,看不出來罷了。

肩頭的鳳凰在一瞬間已經歡天喜地飛過去撞進她懷中,活像是有幾百幾千年不曾見她那般:“阿湮阿湮,看我把誰帶來啦——”

她腆著肚子東扭扭西扭扭一副求誇獎求表揚的模樣,結果被青華上神伸指一戳圓滾滾的肚皮,再一句輕語,便徹底寡了膽準備裝死了。

辰湮:“怎的,消完食了?”

雪皇在她懷中一動不動。完全躺屍狀態。

太子長琴抱著琴仰首對視那雙除了靜謐彆無形容的瞳眸,內心深處除了躊躇還有緊張。或許是榣山水湄的太過明媚,讓他曾一度忘卻了這位神祇的尊貴,此刻高高仰視,才覺出那宛若天塹的距離。

他沒有邁步,而是在台階之下便已俯身一禮:“長琴參見上神。”

辰湮頓了頓,袖一掃縮地成寸,八十一重台階瞬間的消失,太子長琴已然站立在她身側。

仍是那句:“殿下不必多禮。”

辰湮微微頷首:“我這太易宮,卻是許久不曾有訪客,難得有客人到來,倒要讓我一儘地主之誼——殿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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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長琴低低回道:“上神請。”

榣山一麵時,太過匆促,倉皇間不曾想到彆的,而他現在才有些明白那次天皇宴,祝融為何告訴他說青華上神極好說話、若是有緣得見也無須多慮的意思。

這樣尊貴又溫柔的神祇……為何,會是那般寂寞呢……

辰湮引著他往裡走。視線不著痕跡地漫過太子長琴%e8%83%b8膛,感受冥冥中屬於蓮子那份氣息的雀躍。

那是場漫長又永恒的複蘇,被天道壓製,為她所%e4%ba%b2手封印,除了微弱的靈知什麼都沒剩下,更莫提如今它寄宿琴靈魂魄之中,僅能借用那稀薄幾乎不可覺察的靈魂力量。

可它還想回到她身邊,還想與她在一起——因為那是她的本體。

青華上神的本體。

冥冥中的因果如此飄渺,要探得一線共存的生機,卻如此困難,如此困難。

而她,隻能儘力將鳳來琴靈推離命軌有可能成形的任何磨難。

她欠他如此龐大的因果。

第11章

在鳳凰雪皇看來,青華上神便是天地間最無趣的一位神祇了——當然,她最多隻在心裡想想,清楚地知道有話能說,有話不能說,至於如何判斷這幾乎就是種本能了——即使辰湮本人並不會在意這些,而她在辰湮那樣的疼寵麵前早也是放肆慣了。

很漫長的時間裡,雪皇一直在執著探究的,這世間究竟有什麼能讓青華上神留戀。她自不死火山懵懂時期起便跟隨在辰湮身邊,經曆了她能經曆的一切,卻發現這位上神真的是確確實實的無欲無求,似乎僅僅隻剩存在本身的存在。

直到太子長琴的出世,雪皇才窺見青華上神深埋心底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東西。原來她也會憂慮,她也會矛盾,她在天命麵前也會有難以把握的彷徨。但雪皇隻能猜,因為那感覺實在是太微妙,就如同自己從來看不破辰湮一般,她連自己猜出的這些都不清楚真偽。唯一能確定的是,就算有這麼點點點點的變化,辰湮還是一樣無趣。

而這種無趣是會翻倍的,特彆是在青華上神與太子長琴湊堆的時候。

太子長琴偶爾也會來太易宮坐坐……但這“偶爾”的間隔通常晃眼便是二三十年,還是被雪皇生拉硬拽死活拖著去的。不是不願來此,隻是他總是怕自己失禮。不知為何,哪怕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