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在漸漸好轉,證明身體機能還未完全喪失。
盛陽握著她的手,想說些什麼,卻最終沒有開口,就這般靜默呆滯著,直到明月東升。
“世子爺,您已經連續守了好幾天了,去休息一下吧,這裡交給丫鬟們就好。”寧護衛歎息著。
盛陽搖頭拒絕:“不必勸我了。”
寧護衛無奈地退下去。
盛陽拆開她左肩的繃帶,幫她換藥重新包紮。
雪肩在燭光下越發清惑,盛陽情動卻無心旖旎。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為何這麼多解毒藥下去,始終沒有很大的改善?
他再一次把脈。
如果不是解毒的問題,就是阿沅自身體質的問題。
陰虛肝旺,隱有濁氣。
盛陽迅速寫下方子,交給底下人煎藥:
犀角先煎四錢.羚角先煎四錢.酒沙知母四錢.川貝母杵八錢.生石膏先煎一兩六錢.酒炒梔皮三錢.酒炒翹殼三錢.
凝視她緊閉的美眸,盛陽微微歎息。
阿沅,你一定不能有事。
當初母%e4%ba%b2離世,是我無力;但如果你也棄我而去,便是我無能了。
翌日清晨,管沅乘坐的軟轎停在定遠侯府門口,幾個婆子抬進府內。
前廳內,管洌神色複雜:“你既然說毒已解,為何妹妹還是沒有醒來?”
“我在嘗試調理她的體質,”盛陽鄭重地回答,“如果管世子不放心,還可以請太醫來看。”但是太醫的水平,他再清楚不過。
管洌深深看了盛陽幾眼:“杜思已死,武康伯府也滿門抄斬。何況若不是定遠侯府自身有問題,也不會被武康伯府利用;如果不是二太太,妹妹也不會中招。我沒有立場再對你要求什麼,畢竟,對於你,我妹妹也是自願的,”他的語氣中有濃濃的悵惘,“也許她在選擇你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要經曆什麼。”他拿出一封信,交給盛陽。
盛陽疑惑地接過。
這是管沅%e4%ba%b2筆所書,清麗姿婉的台閣體,清澈如流水。
然而內容卻如此沉重——交代身後事。
“這是哪裡得到的?”盛陽銳利的雙眸情緒翻滾。
“靖恭坊給我的,我妹妹寫好了,存放在靖恭坊,並交代若是她出事,就把這封東西給到我手上,”管洌無奈地搖頭,“她知道父%e4%ba%b2心腸比我冷硬,也知道母%e4%ba%b2性子過於溫和,所以她選擇了交給我。”
兄%e4%ba%b2啟
人生在世,多少悲歡。行走於間,無人知曉葬於何方,何時歸命。若有不測,亦是天意,無關其他人事。
靖安侯世子,乃吾一生之決定。擇此路而行,便定莫測之結局。早有所預,並非偶然。然其亦是無辜,孰願背負孤煞,淒冷世間,換一世遺憾?
萬望吾之至%e4%ba%b2,勿以個人恩怨犧牲障目;國之久安,重於一命。從前吾之目光亦狹隘非常,總以個人安危、%e4%ba%b2友平寧為足。然今既知,一人一事,皆為虛妄;無舉世清明,豈有一人一族之安泰?
莫令追憶,但望前看。
妹,謹上
盛陽捏著雪宣,微微垂眸。
阿沅的苦心……
她就是怕自己出事以後,旁人特彆是父母兄長會把罪責怪到他身上,才留此一書。
她始終都在考慮他,始終。
“阿沅就交給你們照顧了,若有什麼情況,希望能即刻通知我……”盛陽隱忍著滿心的悲戚。
她在知曉他是誰的那一刻,就已經下定決心。
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一定能夠成功改變曆史,扭轉乾坤。
又或許,能扭轉乾坤,卻救不了自己的命。
但是她早已準備好了一切。
一人一事,皆為虛妄;無舉世清明,豈有一人一族之安泰?
她才是真正的%e8%83%b8襟廣闊,他自覺做不到,至少做不到,去犧牲她,換舉世清明。
若阿沅不在了……
前世西北,最後的記憶。
滿門抄斬的聖旨抵達西北時,京中的靖安侯府已成了血流成河的廢墟。
他左手握著明黃的聖旨,在眾人的惋惜聲中被送上斷頭台。
那天的陽光尤其好,沒有風沙,也沒有雨雪。
他自嘲地笑了。
竇娥冤死時,六月飛雪。
他的死期,靖安侯府的死期,居然是這樣的好天氣。
天也要亡了他們嗎?
還有她,始終是被他連累了的她。
她又經曆了怎樣的最後?
而她始終是不在了,白受了他的連累,步入黃泉。
隻是不知,若有來生,她還會記得他嗎,會原諒他嗎,會選擇他嗎……
又或許,再也不能遇見,那個花朝節裡蘭心慧質的女子,那個廬陵禾瀘水邊清婉淡然的女子……
原來他最怕的,不是她已經不記得他,而是他已然忘卻了她。
若再相遇,他不能認出她,隻是擦肩而過——
為何心如此痛,痛到連呼吸都帶著苦澀?
他隻是不想讓自己經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遺憾,隻有蒼天會知道的遺憾。
但最終,此生的一切,還是成為了遺憾……(未完待續)
☆、142 生母
定遠侯府含露居,守夜的靈修已經有些昏沉。
榻上,杏色的紗帳垂下,在這般熹微的燭光下,管沅的臉龐有些不真實的朦朧。
她動了動指尖,雙?%e5%94%87微張,似要說什麼,最終卻沒有說出來。
許久,當托腮的靈修已經陷入夢田時,管沅驚叫著從床上坐起來:“盛陽!盛陽!……”
夢魘。
夢魘之外,本就燥熱的空氣,加上激動的情緒,令她的額角沁出汗珠。
入眼是熟悉的景致,依稀仿佛當初重生醒來一般,就像做了一場驚世大夢,夢裡生死糾葛,血恨交織,顯得那樣不真實。
左肩傳來些微的疼痛,似乎剛才她動作太大,又扯到了傷口——
傷口?
管沅微微低頭,看到衣領下隱現的繃帶。
也就是說,她沒有死?
靈修已經被管沅的動靜驚醒:“姑娘醒了!姑娘……”驚喜和激動讓靈修快要哭出來。
“盛陽呢?”管沅下意識地問,旋即又改口,“盛世子呢?”
靈修怎麼可能不明白自家姑娘的心思,此時也不知該不該苛責管沅:“靖安侯世子沒事,倒是姑娘,差點自身難保還……”還惦念想著那個孤煞!
管沅微鬆一口氣。
夢裡,她已經不在了,而盛陽選擇了去和劉瑜同歸於儘。
她怎能不擔心?Ψ思Ψ兔Ψ網Ψ
“姑娘身子還很虛弱,先靠一會兒吧,”靈修拿了一個青緞大迎枕墊在管沅背後,“姑娘都不知道,近來發生了好多大快人心的事呢!”
“大快人心?”管沅茫然地靠著迎枕。
“武康伯府滿門抄斬。老侯爺的事他們也招了。”靈修笑著說。
管沅並沒有表現出狂喜的情緒,卻也不是不開心,隻怔怔盯著被角發呆。
武康伯府滿門抄斬,靠的是祖父留下的證據嗎?皇上和劉瑜又怎麼會答應?皇上,盛陽可以勸;可是劉瑜不會暗地裡阻攔嗎?
一係列的疑問從腦海中冒出來,管沅卻隻覺得頭疼,沒有氣力思考出個究竟來。
半晌。窗欞響動。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盛陽出現在榻前,將管沅緊緊擁住:“阿沅……阿沅。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阿沅……”
他闔上溼潤的雙眸,緊緊抱著她,似乎再也不想放開。
消息傳到他的觀瀾堂時。他幾乎喜極而泣,旋即來到定遠侯府。一刻也不想耽擱。
管沅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美眸籠罩著氤氳霧氣:“盛陽……”
看到你安然無恙,心願已足。
靈修微微搖頭,識趣地退出內室。守在宴息室裡。
管沅伸手捧起盛陽的臉,美眸心疼中帶了幾分苛責:“看你眼底的烏青,你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盛陽低頭%e5%90%bb著她的鼻尖:“我說了。你好好的,我才能安好。所以你要儘快好起來。知道嗎……還有哪裡不舒服?”
“肩膀疼,頭疼,好像沒什麼力氣,似乎沒了。”管沅微微退後,逃離開盛陽的%e4%ba%b2昵。
如今夜半,又是在她的閨房,她還真怕……
盛陽隻是拉著她的手,沒有再多的舉動:“肩上的傷,傷口很深,要一個月才能好;至於其他症狀,都是中毒留下的後遺症,需要慢慢調理。你隻管好好休養,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我會一一向你解釋,但你不要傷神。”
管沅點點頭,便聽他解釋了她中毒之後的所有事。
“沒了武康伯府,劉瑜還會有新的靠山,我們不能掉以輕心,”管沅歎息,“其實我也沒想到,我居然能夠殺了杜思,這樣杜思也不會進宮,沒有了後麵的禮義之爭,還能救很多文臣,也保全了杜思前世的夫家潁國公府的麵子——我這也算誤打誤撞了吧。”
“你不是誤打誤撞,阿沅,你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做賭注做交換!”盛陽心痛不已,“還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你不要自責,是定遠侯府自身有問題,才被他們鑽了空子,你已經做得足夠好。”管沅捏了捏他的指尖,以示安慰。
盛陽深吸一口氣:“阿沅,你太善解人意……”
太善解人意,對他太包容。
他隻覺得自己無以為報。
“現在還剩下梁氏,”管沅頓了頓,“還有麗妃,這兩個吃裡扒外的家夥,我來解決吧,有些事我心中有很多很多的疑問,我想%e4%ba%b2自問。”
“那,我陪著你可好?”盛陽的語氣帶了幾分乞求的意味,聽得管沅不忍。
管沅點頭:“好,隻不過要等我情況再好一點,還有,你必須好好休息,你倒下了,我該怎麼辦?”
他們就如同梭梭與蓯蓉一般共生而存,休戚相關,在風沙中患難與共,共勉生長。
第二日一早,三姑娘醒過來的消息傳遍定遠侯府,大家紛紛歎念著菩薩保佑。
來探病的人也不少,不過其中一人倒是令管沅十分意外。
二叔管達鮮少和管沅打交道,這番居然%e4%ba%b2自來含露居探病,讓管沅不由覺得奇怪。
“既然二叔%e4%ba%b2自來了,就請他去宴息室吧,我換身衣裳就來。”管沅說著下床更衣。
扶著靈修的手臂走到宴息室,靈均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