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並無旁人,這才腳步匆匆地從側門出了鳳宸宮,一路走到勤政殿。
勤政殿門口,恭敬站立等著麵見皇上的正是方離開鳳宸宮的李太醫。
宛盈和李太醫微微點了下頭,便也立在一旁,靜靜等著。
正當午時,明亮的日光灑在黃綠琉璃瓦上,一片光芒璀璨,熠熠生輝。勤政殿乃是禁中重地,殿前立了守衛,端肅寂靜,隻剩下蟬鳴陣陣。
過了一會兒,殿中走出幾位身著朝服的政事堂重臣,一邊走一邊還談論著與夜淩互貿的細節。周寧福最後出來,對宛盈和李太醫道:“兩位請進殿吧!”
勤政殿中,納蘭徵尚伏在案上寫著什麼,看見二人時,手上的朱批狠狠一頓,不經意間,雪白的紙上落下一點殷紅。
“情況如何?”
男聲沉緩而帶著壓迫。
李太醫低頭回道:“微臣不敢欺瞞皇上,皇後娘娘身上,的確有不妥。”
納蘭徵眉目一寒,黑沉的目緊緊盯著李太醫,帶著十足的威勢。
李太醫又續道:“若微臣猜得不錯,皇後娘娘是中了一種名為噬心散的毒。此毒雖然霸道,但須得長期接觸,經年滲透,才能達到應該有的效果。皇後娘娘身上的噬心散卻仿佛是數日內接觸了很大的量,這才會忽然出現脾氣變差,極容易發怒的明顯異常。”
“噬心散……這藥應該有的效果又是如何?”
“噬心散,藥如其名,長期服用,可腐蝕人的心智和記憶,最後心智徹底失常,形同瘋癲。”
“啪!”
一聲脆響,納蘭徵將手中的殘筆隨手放到一邊,目光仍是是寡淡寒涼,瞧不出一絲情緒。
宛盈臉色驟然煞白,心道,還好發現得早,不然就完了!
“你可有辦法醫治?”男子淡淡的聲音。
李太醫又拱手道:“皇後娘娘中毒之日並不長,微臣尚能醫治。”
納蘭徵點點頭,“這藥可有什麼特殊的來頭?”
第099章 刀光驚險暗潮湧(下)
李太醫頓了頓,又道:“皇上,據微臣所知,這噬心散乃是源自夜淩,且調製過程繁瑣,得來不易,尋常人很難得到。隻怕這下毒之人身份不一般。”
上首男子眸色不動,半晌才道:“朕知道了。”他目光又投向宛盈,帶著幾分冷厲。
宛盈渾身一顫,在禦前伴駕多年,她經曆風波無數,極少有這樣從心而出的懼意。皇上將她調到皇後身邊,就是看重了她在後宮混跡多年的資曆和聰睿,希望她能保護好皇後。可是皇後卻在不知不覺中,中了這樣陰險的毒!
這些日子以來,她對皇後的起居飲食都嚴格把關,沒有一分懈怠。鳳宸宮中原本伺候的人大多數都被撤換了,隻餘下幾個外院中灑掃的初使丫頭,根本沒辦法近得皇後娘娘身邊。連她都不得不佩服這下毒之人的才能,竟能在她的層層盤查之中得逞!
她一邊仔細回想著,一邊回道:“奴婢時時陪在皇後娘娘身邊,皇後娘娘除了偶爾去上林苑散散心之外,平日裡很少出門,前日裡在上林苑遇到蘇嬪娘娘和楊貴人,也隻是略說了幾句話就散了。旁的異常之處……”她眉頭微皺,苦思之際,腦中忽然掠過皇後娘娘剛到鳳宸宮那日,有一個丫頭差點失手灑了茶水的畫麵,不禁眸光一閃。
納蘭徵淡淡開口道,“這次的事情朕暫且不追究你的失職之罪。明日一早,皇後要搬去點絳宮,你隨去伺候。”頓了一瞬,他沉緩道:“絕不允許有第二次。”
這聲音雖有冷厲,又仿佛帶了幾分凝重與低沉,不止是對宛盈說,仿佛也是在對自己說。
宛盈一怔,心知皇上定是已經知道到幕後之人是誰了。這事雖事出蹊蹺,來得突然,可是皇上多半有所預料。再加上自皇後入宮以來,皇上對鳳宸宮毫不避諱的椒房獨寵……她心中忽然一寒,再不敢深想,隻垂首恭敬應道:“奴婢遵旨!”
李太醫和宛盈離開之後,納蘭徵站起身,走到殿中的東北角的案幾處。那裡有一隻棋盤,黑白兩色的棋子靜靜擺放著,正是一盤未完的殘局。
他從中拾起一隻黑子,眸光森冷,“周寧福。”
“奴才在!”
“傳朕旨意,顧氏殷殷,昔日在皇家圍場中與意圖弑君的逆臣相互串通,佯裝救駕,以博取名利。朕心甚怒,令奪去其靜辭郡主封號,打入天牢,聽候發落。蘇氏雲芷,不遵聖意,擅入蘭心殿,自入宮侍駕以來,不得朕心,難堪後妃之位,令奪去嬪位,移居冷宮。”
殘局中的黑子一粒粒自棋盤中滑落,這場剛開始的局就這樣,戛然而止。
周寧福額間冒出冷汗,若說皇後娘娘中毒中得突然,皇上這兩道旨意來得更是突然,看上去似乎毫無征兆,可誰又知道,這一切或許早就在計劃之中,隻是這一刻才浮出水麵而已。
他低頭恭聲應了是,忽然殿外傳來急報。
戍守鳳宸宮的一名侍衛匆匆進殿,跪地道:“鳳宸宮中有個丫頭意欲刺殺皇後娘娘!”
話還沒說完,納蘭徵已經腳步如風地走出大殿。
那侍衛一愣,又趕忙道:“屬下等提前覺察,已經將那丫頭拿下,皇後娘娘並無大礙,還嚴令臣等不能告訴皇上此事。”
話落,殿中已經不見了納蘭徵蹤影。
周寧福急忙跟上,低頭瞧一眼那侍衛,恨鐵不成鋼道:“怎麼回稟的這是?”不知道挑好聽的先說麼!
宛盈沒想到,她不過離開鳳宸宮這麼一會子功夫,能也出點事兒來。
可是話說回來,想在鳳宸宮中公然刺殺皇後?這人是瘋了麼!姑且不說有宮中層層守衛,不可能讓一個手無縛%e9%b8%a1之力的小丫頭刺殺成功,就算這些守衛都是死人,她僥幸刺殺成功,等待她的,必定是株連九族的大罪!這種不計後果的行為,有誰會去做?
鳳宸宮中,沈天璣本欲上榻小憩,朦朧中聽到殿外有一陣嘈雜,她近日情緒本就有些起伏不定,當下心頭愈發煩亂,吩咐守在榻前的青枝出去看看怎麼回事兒,可青枝還沒走出門,她就等不及了,自己起身下榻,走到殿外,正見兩個侍衛拖住一個丫頭,那丫頭拚命掙紮,嘴上竭力嘶吼著,一個侍衛正欲伸手捂住她的嘴。
“怎麼回事?”她冷聲道。
“啟稟娘娘,這個丫頭自稱是膳房裡送水來的,但是身上藏了一把剪刀。”行過禮後,一個侍衛回到。又把手上的剪刀跪地呈上。
沈天璣看那剪刀,是尋常宮女縫紉所用,開口道:“一把剪刀,也未必就是心有歹意。”
沈天璣望向那丫頭,那丫頭雙眸含淚,楚楚可憐。
“娘娘,宮裡有規定,入殿送水送飯之人都不能攜帶利器。不管這丫頭有意無意,都必須先關押起來,交由司邢房處理。”那侍衛道。
“你鬆開她的嘴,本宮想聽她說。”沈天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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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衛猶豫了一刻,還是依言鬆開手,隻是將她的胳膊扭地得更緊了些。
這丫頭看來年紀不大,身形嬌小,哪裡經得住兩個身形高大的侍衛的緊縛,嘴上一鬆開,立刻一聲□□。
沈天璣上前兩步,走到那丫頭跟前,“你帶剪刀來本宮殿裡做什麼?”
“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隻是來送水的!這剪刀是奴婢方從彆處借來作縫紉用的,是奴婢一時著急忘記放下了。”
宛盈進殿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混亂的場麵。她一眼看見被綁住的丫頭正是先時差點把茶水灑到沈天璣身上的夏煙,登時眉目一厲,朝沈天璣行了禮,道:“皇後娘娘,這丫頭早就調去司製房了,已經不在鳳宸宮中當差,又怎麼會來給娘娘您送水?娘娘勿要聽信她一派胡言!”
那日她就瞧出這個丫頭鬼鬼祟祟,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要把茶水灑下來。她身負皇上信任,絲毫風險也不敢冒,就想了法子把這丫頭調開了。
此時的夏煙本就是強弩之末,有宛盈在,她知道再也掩飾不了了。登時,看向沈天璣的雙眸中,蓋上毫不掩飾的恨意,仿佛巴不得上來把她殺了。
“你……”沈天璣皺眉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那丫頭雙目滿是凶光,拚命向前似乎想要去抓沈天璣,無奈被兩個侍衛製得無法動彈。嘴上胡亂喊著:“我要殺了你!都是因為你,我家姑娘才死得那麼慘!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生平第一次被這樣怨毒的目光緊緊盯著,沈天璣問道,“你家姑娘是誰?”
這是,青枝忽然想起什麼一般,驚道:“娘娘,她不就是先時差點把茶水灑到您身上的那個夏煙麼?”
沈天璣點點頭,“我記得她。你說,你家姑娘是誰?”她自問未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麼就成了殺人凶手了?
“嗬嗬,”夏煙冷笑著,帶著瘋狂的笑聲在空闊的宮殿前顯得尤為刺耳和驚心。“尊貴的皇後娘娘,你不認得我家姑娘,可是我家姑娘卻是因你而死的!因為打碎了皇後娘娘一塊玉,被杖斃而死。我家姑娘最怕疼了,可是最後被打得血肉模糊,奴婢連最後一眼都沒見到她就去了……皇後娘娘,你在享受尊榮恩寵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一個冤魂因你而死?你有過良心不安的時候嗎?!”
仿佛視死如歸了,她雙眸都是異樣的通紅,一聲詰問帶著歇斯底裡的失控。
“還不快把她帶下去!”宛盈喊道。
“慢著!”沈天璣道,“本宮想問清楚到底是什麼回事。她說的人到底是誰?”
“回稟娘娘,”宛盈恭敬道,“這丫頭名叫夏煙,是過去婉芳閣邢美人的貼身丫頭。”
“哦,”沈天璣了悟道,“邢美人,本宮有些印象。是不是在本宮入宮前,因忤逆犯上被杖斃的那個?”
“是的。”
“忤逆犯上?我家姑娘性情溫良,根本就是欲加之罪!”夏煙怒喊道,“都是皇後你,狐媚惑主,才使得皇上這樣殘忍地對待我家姑娘!你以後一定會遭天打雷劈的!你等著吧,就算是把我殺了,也會有很多人繼續痛恨你!他們會想方設法殺了你!哈哈……”
侍衛捂住她瘋狂的笑聲。沈天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