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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200 字 2個月前

人下手,一擊即中,功成即退,效果頗佳。這種方式,要徹底打敗對方不容易,但隻要堅持不懈,長期固守無虞。

“先頭傳信的士兵說得不清不楚,後來得了理方司的消息,才把經過弄明白。可是……”子周臉色凝重,眉頭深鎖,“大哥,我覺著,整件事情,透著說不出的詭異。像圈套又不像圈套,仔細想想,似乎還是個圈套——我曾經看遍守藏司十年來有關西戎交戰的全部奏折,從來沒有哪一場戰役是這種感覺……”

“哦,你說說看。”

“這些年西戎在東邊的主帥,一直是大王子符定——不過前年再來的時候,換成了太子旗號,兵馬數量也更加可觀。”

錦夏與西戎打了十餘年,除開戰場上的表現,互相並不是很了解。西戎軍隊的作戰方式豪邁奔放,沒有搞諜報的傳統和習慣,錦夏方麵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何況整體實力懸殊,部分領域的花樣機巧基本無用。進入蜀州後,全麵封鎖防守,流民帶來一些信息,偶爾從俘虜那裡得到口供,沒有也用不著關於敵人的更多情報。子歸到達峽北關,借助敵後義軍之力,重新經營積極防禦,西京朝廷才第一次確切掌握了東邊敵人的詳情。

“開春以來,符定不斷加大對峽北關的攻勢,又從楚州雍州調來大批軍馬器械,一場決戰,勢在必行。梁將軍等早得到訊息,積極加強戰備。並且,”子周略加停頓,“大戰前夕,白沙幫突然暗示,可能趁此機會,派出絕頂高手刺殺太子本人。”

子釋聽到此處,抬頭:“是誰?”

“他們沒說。子歸推測,很可能……是屈大俠。”

千軍萬馬中刺殺主帥,就算屈不言這樣的宗師高手,隻怕也很難全身而退,配合掩護之人更加無法保全。白沙幫這是打算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了。

子釋沉默片刻,問:“然後呢?”

“從四月十三到四月十八,西戎軍整整持續打了五天,攻勢一天比一天猛烈,上上下下都跟瘋了一樣,雙方死傷不斷,損失慘重……”子周不欲詳述這些,轉口,“但關內守軍士氣很高,絕無動搖之象,直到四月十八正午時分,西戎軍突然大亂,自中軍開始潰敗,迅速全麵後撤。”

“這麼說,白沙幫的刺殺行動成功了?”

“是,大家都如此想。梁將軍馬上就要開關追擊,在子歸堅持下又等了一刻。西戎軍人馬踩踏,混亂不堪,斷然不似作偽,況且他們向來軍紀不嚴,這般情形不可能立即重整,所以一刻鐘後,峽北關守軍開始分兵追殺。很快白沙幫傳來確切消息:符定已死——麵對如此千載難逢的良機,誰還能按捺得住?所有守關將士全力出擊,直追出幾十裡,立誓要在敵人逃入封蘭關前全部殲滅。”

“這般情勢,怎麼會——失守了呢?”

“是啊……這般情勢,竟然會失守了……”子周有些茫然,隨即道,“就在峽北關守軍全麵出擊的時候,最先潰敗的一支西戎軍,忽然回頭反撲。更可怕的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鐵甲騎兵緊隨其後,鋒銳犀利,勢不可擋——”

“啊!難道符定詐死?!”

“不是。”子周搖搖頭,“遭遇伏兵之後,我軍與敵人苦戰數日,最後總算退守雲頭關,雙方重新陷入僵持。就在四月二十一那天,西戎軍中素服白旗,全體重孝,主帥營帳也換了旗號。”

子釋“騰”地站起來:“怎麼可能?!”

主帥陣亡,還是太子,居然能設伏兵於前,換主將於後,哪怕未卜先知,也太不合情理。

“那新換的主帥何許人也?”

“是西戎二皇子符生,打著靖北王旗號。據說剛擊敗了東北黃永參,手下儘是精兵強將。一點征兆沒有,好似平地裡冒出來似的,眨眼就到了蜀州——白沙幫搜集的情報,僅有這麼些。”子周語氣忽而憤然,“梁將軍因為丟了峽北關,一口咬定白沙幫通敵叛變,下令見一個殺一個!——這些消息,還是子歸叫張承俊悄悄聯絡白沙幫暗哨得來的。”

天下誰都可能通敵叛變,無論如何也輪不到白沙幫。然而此事之後,西京方麵除了三兄妹,還有誰肯相信他們?信而見疑,忠而被謗,廟堂江湖,如出一轍。

子周停下來不說話。半晌,才握著拳頭,輕輕道:“所以,大哥,我覺著,這件事,怎麼看怎麼透著詭異。西戎人中,幾時有了這般深不可測的角色……”

子釋發了一會兒呆,慢慢道:“峽北關一失,蜀中平原東部半數郡縣無險可守,隻能等著被敵人蠶食侵吞。雲頭關雖說險要,若想繞過它接近西京,已並非完全不可能……子周,這個靖北王符生,或者是他本人,或者是其幕僚,城府之深,手段之狠,咱們這邊,恐怕沒人能抵擋得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自從得到消息,策府司已經鬨成一鍋粥。吵了個通宵,除開加強西京防衛這點都沒有意見,其他方麵毫無進展。”子周冷哼一聲,“甚至有人提議把邊關軍隊儘數調回護衛京城,太師居然沒有當場反對!”猛然一拳砸向牆壁,“眼看著形勢剛好一點兒……大哥,我不甘心,真不甘心……”

雖說這一天遲早要來,還是沒想到來得如此迅疾猛烈。預設過無數種應對方案,計劃依然沒有變化快。子釋靜靜站著,最後拍拍弟弟肩膀:“先吃飯吧。吃完飯歇會兒,其他的事,睡醒了再說。”

子周想起大哥也一夜沒睡,穩穩情緒,道:“大哥呢?”

子釋動手收拾桌上書籍紙張:“我陪你吃飯去。”

接下來的一個月,局麵瞬息變換,形勢急轉直下,叫人目不暇接,手忙腳亂,等回神定睛細看時,已然麵目全非。

四月底,西戎棄雲頭關不顧,攻占蜀中平原東部幾大重鎮,隱隱呈包圍西京之勢。

五月初,靖北王符生的旗號卻突然出現在北邊仙閬關外,徹底改變原主將賁碣血腥殘酷的打法,一麵挖溝築夯,練兵囤糧,貌似要打持久戰;一麵遣散民夫,善待俘虜,大張旗鼓的勸降。

仿佛知道蜀北守軍多楚鄉子弟,西戎士兵喊話時竟用了字正腔圓的楚音:“離我故土,賣命他方;遊子回鄉,輕役免糧……”又用機弩向關牆上發射折斷箭簇的長箭,上麵綁著華榮錦夏最新疆域對比地圖,曆年投誠文武官員升遷名單,各地休養生息政策成效……如此種種不一而足,圖文並茂,簡單明了。

剛開始,夏兵對敵人冷不丁轉性頗不習慣,但沒多久就有意誌薄弱者頂不住勸誘偷偷翻出了關牆,居然得到上賓待遇。投降的轉眼變成喊話的,更具說服力。單個逃竄迅速發展為有組織有預謀的背叛,很快蔓延開來,人心不穩上下渙散。定遠將軍顏臻%e4%ba%b2自趕到,爬上關樓,一連斬了幾十顆腦袋,才勉強把這股風暫時壓下。

然而西戎方麵專門寫給顏大將軍的勸降書,卻被理方司外衛所的人竊出來快馬加鞭往西京送,以比定遠將軍自辯奏折快得多的速度,呈到了太師麵前。太師尚未下定決心,皇帝聽聞此事,當場抓狂,暴跳如雷,不顧一切勸阻反對,連下數道加急聖旨,召定遠將軍回京。

五月下旬,這些年一直重用而不得足夠重視的定遠將軍,終於投向了敵人的懷抱。

至此,西京北麵再無有力憑恃。

耗到這一刻,對錦夏而言,負隅頑抗尚未必可得;而對西戎來說,隻餘摧枯拉朽以竟全功。

(第二卷終)

卷三 永遇樂 望江南

第〇七〇章 以和為貴▲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就在西京滿朝驚惶失措,求和抵抗遷都各種主張相持不下之時,西戎軍忽然全線偃旗息鼓,按兵不動,停止了一切攻勢。

還有什麼比躺在砧板上瞪大眼等刀子落下來更令人恐慌呢?趙琚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竟然開始了天天上朝的日子。經過連續幾天混亂激烈的爭執論辯,趁機求和漸漸成為最響亮的聲音。

反對者當然有。第一個跳出來強烈反對的就是席遠懷。此外,禦史台不少言官,以及翰林院的某些清流們,仿佛看到了重新崛起的機會,紛紛跟進表態,在大是大非麵前顯示出異乎尋常的堅定。

至於求和派的代表,第一個就是皇帝本人。可惜趙琚這點心思無法明說,隻能苦等臣子們替自己開口。求和派沒能占領道德上的戰略高地,不是十分理直氣壯。直到第三天,德高望重的陳孟玨陳閣老加入,從國計民生長遠發展的高度論證一番委曲求全的道理,才開始扭轉局麵。

正當這時,秘書侍郎謝全卻突然站出來,鏗鏘有力扔出一句話:“各位今日以求和為始,不日必以亡國為終!”

君臣失色。

無視滿堂驚詫的目光,子周走到大殿當中,拋開所有忌諱顧慮,不做任何掩飾保留,開始他的演說:“陛下、太子殿下、太師,各位大人。”一些人為他氣勢所懾,一些人太過意外而忘了反應,儘皆默然,大殿中隻有那激越響亮的聲音回蕩不息。

“應敵之策,不外戰、守、和三者。堅甲利兵,猛士良將,方足以戰;高城深池,廣積糧草,方足以守。戰未必勝,守未必堅,然固須有戰守之力,方足以和。否則,空言和約而無以自保,必製命於敵無以自立……”

子釋站在行列中,暗自苦笑:這小子,一點招呼都不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以為最近磨平不少,唉……兄弟倆商量籌劃許多天,這下可前功儘棄了。抬頭看看,不得不承認,年輕的秘書侍郎一身凜然正氣,句句擲地有聲,確實夠拉風,夠帥氣,叫人打心眼裡為他驕傲。

不由得再次無聲歎息,唉……

“……或以為,今日蜀州戰亦難,守亦難,唯餘求和一事。然,無戰守之力,所謂和者,無異掩耳盜鈴,癡人說夢。或問:既無戰守之力,豈可不和?殊不知天時地利儘失,可倚仗者,非求和也,乃人和是也。若朝廷主動求和於犬戎,勢必民心士氣儘喪,非獨和不可保,當山崩水決之際,萬仞傾頹,一泄如注,何人敢言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眼見皇帝太師諸人臉色越來越綠,子釋默默望著弟弟:傻小子,你說的都是對的。就因為都是對的,所以說不得啊……話說回來,以他如今頭腦智慧,又怎麼可能不明白?當此千鈞一發之際,秉性脾氣上來了,智慧隻好先靠邊站。

唉……

忽聽子周話鋒一轉,一字一頓往外砸:“和若不可保,其下唯降而已。世人皆可以降,然陛下不能降,太子不能降!降則毀宮室,滅宗廟,國家破亡,淪為趙氏江山千古罪人,何顏見太祖高祖於地下?

“百姓皆可以降,然太師不能降,公卿不能降!西戎夷狄之族,野蠻成性,諸公今日立身廟堂,明日委身蠻夷,即便性命可保,富貴可得,屈膝醜虜,跪拜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