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1 / 1)

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233 字 2個月前

到前院,富貴二人開了正門,大夥兒齊齊嚇一跳。

府門前向來清靜,此刻竟然聚攏了一大圈人,喧囂議論,熱鬨非凡。正對門檻跪著一條大漢,仔細一瞧,那不恰是這些天日益熟悉交情匪淺的傅大人麼!隻見他光著上身,袒%e8%83%b8露背,後頭綁了兩根又粗又長的荊條,跟戲台子上“負荊請罪”的場麵一樣一樣,視覺效果極佳。

子釋打定主意與這流氓周旋到底,卻完全沒料到病後第一天出門,會是這等誇張煽情戲碼迎接自己。一時竟沒了真實感,有如欣賞一場滑稽劇,恨不得捧著肚子仰天狂笑。想起這年月這環境還是相當吃這一套,也無怪傅流氓要豁出麵子使這招。他固然是舍了臉皮做戲,然而看的人——除了自己兄妹——卻未見得會如此想,今後的輿論導向可就難說了……

圍觀者瞧見宅院主人出來,紛紛住口,等著看好戲。

子釋邁出門,往前踱兩步,站到傅楚卿麵前:“傅大人要練鐵布衫,怎的不去禁衛軍校場?跑到私宅門前驚擾良民,這可不好。”

三麵看熱鬨的儘是這條巷子各家仆役小廝婆姨丫鬟,主人非富即貴。不少見多識廣的已經認出大名鼎鼎的理方司傅大人,對於傅大人何以堵在襄武侯和忠毅伯的宅子門口負荊請罪,無不產生濃厚興趣,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支楞起耳朵收集現場八卦。

傅楚卿盯住眼前那雙重縷雲頭朝靴尖兒,俯首認罪:“小免,我對不起你。”

子釋一張臉冷若冰霜:“你叫我什麼?”因為大病初愈,兼之天氣陰寒,他紫袍官服外頭罩著墨呢大氅,襯得金絲冠下眉眼嘴角愈加細致,跟螺黛丹朱描出來似的。圍觀眾人看場中二位這情態,十之八九心下明了,麵上露出恍然大悟神色,有幾個甚至意味深長的拖著尾音“哦”了一聲。

傅大人美色當前,備受鼓舞。再接再厲,迎難而上:“免兒……我錯了。要怎麼出氣都由得你,隻求你肯原諒我……”

子歸氣得狠狠跺腳:“你!你說不會鬨得人儘皆知,你這無賴!阿文,拿刀來!”

子釋搖頭:“拿刀做什麼?他還能跪在這乖乖讓你殺?一打起來,”指指周圍裡三層外三層,“看的人可就更多了。”

傅楚卿仰起臉,衝子歸邪邪一笑:“是你們不想鬨得人儘皆知,可不是傅某人我。”眉毛一挑,哼道,“我就是要鬨得人儘皆知,叫這西京城裡都知道,你大哥是我的人,看誰敢跟我搶……”多虧傅大人好身板,光著膀子跪在地上,照樣氣勢十足。

子歸飛腳踢去,傅楚卿一個貼地鐵板橋,及時躲過。

子釋拖住妹妹:“你看,我說了吧,這人太無恥,咱們失之厚道,比不過的。這種無恥之尤,越理他越得意,隻當看不見最好。叫溫叔把車駛出來,我這就上衙署去。你們關上門,眼不見為淨。”

身邊諸人眼裡冒火,都不肯挪步。子釋歎口氣,對李文道:“也罷。阿文去拿根長繩,把咱家門前這段圈起來。跟各位街坊鄰居說說,傅大人武藝高強,身材一流,在這兒練赤身鐵布衫,歡迎欣賞。遠觀免費,近看收費一文,時間不限。因為傅大人不慎得罪了我忠毅伯,如若有人近看時順帶吐口唾沫,咱們家倒找一兩……”

…… ……

子釋進了蘭台司,下屬們都圍上來殷勤問候。就連對麵製命司、前頭文淵閣、後邊國史館各位大人,聽說他來了,也一個接一個過來探望。結果這一日忙於應酬,幾乎沒乾彆的。散衙時分終於清靜了,強打精神,把這些天的工作日誌攤開,檢查進度。剛看得兩頁,李章就進來催大少爺回家。

萬般不情願的放下,就見隔壁王宗翰出來,停下腳步等著自己。

雖然隻大略過目,也知道下屬們並沒有懈怠,於是道:“這一個月,辛苦王兄及各位大人,實在慚愧。”

“分所當為,子釋這麼見外做什麼。”王宗翰一邊替他打簾子,一邊道,“風寒是險症,最怕複發,天氣又往冷了走,還得千萬小心……”

兩人閒話幾句,子釋隨口說起時間緊迫,順帶提及今天絡繹不絕的應酬,頗覺詫異。

王宗翰笑:“你可真是“不識如來麵,隻緣佛在心”。你不知道你們兄妹三個,如今已是這西京城裡風頭最健的名人了麼?”

子周子歸中秋夜救人大出風頭,緊接著又是八月底朝會,發現威武將軍遺孤的故事迅速傳遍中野。好事者添油加醋,描枝摹葉,直把這番傳奇演繹得賺出無數熱淚。凡是見過謝氏兄妹、李氏獨子的人無不交口稱讚,道是如何慧心美質、品貌超群,口耳相傳不脛而走。在當事人渾然不覺的情形下,子釋、子周、子歸人氣急劇攀升,成為西京八卦圈最新重點關注對象。

忠毅伯李免接任蘭台令,乾了不過幾天就病倒整月有餘,一時也成了新聞。民間對李大人的最新定位是:風流俊美而又體弱多病的江南才子。

聽罷王宗翰一席話,子釋腦子有點短路。很快又接通了,來不及自嘲,第一個想到的念頭居然是:不知道王大人回去聽說了今日那場“負荊請罪”的好戲,會做何感想?……

麻煩。一不小心,成了公眾人物。

鬱悶。不管當事人願不願意,公眾人物有義務娛樂大眾,隱私權必定大打折扣。看來往後得有點公眾人物的自覺才行了。

心中冷笑。

話又說回來,作為一個公眾人物,沒點緋聞纏身,豈不是很丟麵子?

十月十六,宮中舉行宜寧公主受封儀式。為緬懷已故襄武侯忠魂,皇恩特許公主入籍而不必改姓。翰林院擬定誥命策文,欽天監選好良辰吉時,內務府和禮部協同主持儀式,皇室重要成員及其他相關人等觀禮。

宣讀策文之後,禦賜金冊銀璽。又賞各色累珠嵌寶金銀玉器,四時錦繡綃金衣裳羅帳,其他與公主品級相應的種種用具不一而足。宜寧公主尚未出嫁,香閨暫且設在外祖慶遠侯府,來日選定駙馬,再另行建造宅第。

公主本人跪拜父皇母妃之後,接著拜見各位皇室宗%e4%ba%b2,特彆是泰王和定王二位王爺;然後遲妃娘娘韓紓、慶遠侯韓先分彆謝恩;兩位兄長再代表李、謝兩家叩謝皇恩……整個程序持續大半天。

子釋一邊磕頭一邊走神:這義兄拜乾爹,還真是八杆子打不著的皇%e4%ba%b2國戚……麵聖禮儀早已倒背如流,不過由於跪得少,膝蓋仍然發疼。心道多虧皇帝陛下不愛上朝,鮮有行此大禮的機會,也算造福群臣……

冊封儀式結束,照例宮中賜宴。宴罷,皇帝忽道:“李愛卿。”

被子周暗裡推了一把,子釋才想起所謂“李愛卿”者,實乃自己是也。起身行禮:“微臣在。”

趙琚側頭帶點戲謔笑意:“李愛卿還是這般恬澹從容,秀逸率真。”

這句話稱讚不像稱讚,批評不像批評,隱約還帶了三分調?戲。子周皺起眉頭,就聽大哥果然恬澹從容答了一句:“陛下金口玉言,微臣定當竭力進取。”

這個回答更絕。感激不像感激,反省不像反省,含著點兒既似奉承又似拒絕的清高味道。配合他的表情神態,偏生叫人覺著恰如其分。

趙琚樂了:“嗬嗬,秀外而慧中,李愛卿端的是妙人。怪道司文郎對兄長十分欽服推崇。朕聽說愛卿見聞廣博,最擅鉤沉發微,心下向往不已……”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子周聽到這裡,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昔日托桂花蓮花之福蒙皇帝召見,曾垂詢家事近況,自己無意中提起所知不過一星半點,皆緣自兄長熏陶之力。身世大白之後,滿朝上下都知道他這個狀元郎是兄長教出來的。前幾天皇帝以商討宜寧公主冊封典禮為由把司文郎叫進宮,實際是下雨天無聊突然想聽故事,要當事人演說血淚傳奇過癮。當時自己推說當初年幼懵懂,多數經曆已經忘卻細節,皇帝倒也沒有勉強。誰承想念念不忘到今天,直接找上了大哥……

最後內廷侍衛護送公主與駕回府,內務府的人抬著上百隻盛滿禦賜物品的箱籠跟在後頭,一路浩浩蕩蕩出了宮,其他人等隨之告退。唯獨蘭台令被留下來,陪駕到了皇帝日常休閒的紫宸殿。

趙琚迫不及待問起沿途見聞,子釋也就邊斟酌邊追述。時而戰場廝殺,時而荒野遇險,時而山水景致,時而風土人情。君臣二人一問一答,不覺說了個多時辰。

子釋有心當故事講,看皇帝反應,竟也一心一意當故事在聽。平安處展顏微笑,險要處蹙額驚呼,渾如身臨其境。心道這位萬歲爺陛下,也許更適合當個編劇演員啥的,做皇帝有點兒屈才……他竟能這樣徹底把自己與現實隔開,完全無視身份責任義務之類,活在無憂無慮幻影虛境之中,自得其樂。又忍不住想:他以帝王身份隻把這些當故事聽,堪稱極品;自己作為%e4%ba%b2身經曆者,隻把這些當故事講,亦屬剽悍。君臣二人,一流搭檔啊……

講到漸入佳境,報傅大人求見。趙琚知道是自己惦記多日的春宮圖冊有進展了,雖然故事還沒聽過癮,不過細水長流,另有滋味。示意傳傅大人進來,一麵對子釋道:“今兒就這樣吧,其他的你先存著,回頭再說。嗯,李免,朕聽你說話十分得趣,再給你一個大學士頭銜,敕命紫宸殿侍講,你意下如何?”

紫宸殿侍講?難不成以後要天天到這來給皇帝講故事消遣?

子釋趕忙跪下,把“傅大人”三字權且屏蔽:“陛下,李免懇請陛下收回成命。大學士非首榜進士不得授,陛下隆恩,微臣鄙陋無以克當。況有違祖宗法度,使陛下蒙此細塵微瑕,微臣不勝惶恐怖懼……”

趙琚笑道:“你倒門兒清……這也不難,臘月裡各衙門考評,屆時你上個蘭台司修編典籍的折子,朕判你司職卓異,賞你一個進士出身,順理成章,看誰敢嚼%e8%88%8c根。”

原來皇帝陛下如此精乖。這要去朝裡做官,那是頂呱呱一把好手啊!還有什麼可說的,趕緊謝恩罷。謝恩畢,子釋起身告退,安總管%e4%ba%b2自送他出去。

恰好傅楚卿進來,迎麵撞見心上人,當場就挪不開眼睛。子釋對他完全視而不見,隨在安宸身後,肩平腰直%e8%85%bf不彎,就跟踩著一朵雲似的這麼飄了出去。傅楚卿斜扭著脖子,直到完全沒影了,才緊著上前,給趙琚叩頭請罪。

趙琚嘻嘻笑道:“聽見是你來了,朕就想如此美人,該讓你也瞧上一瞧。誰叫你這麼磨蹭,失之交臂了吧?”

“敢問陛下,方才出去的,可是翰林院蘭台令李免李大人?”

“原來你認識。”趙琚調侃貼心近臣,“是不是你認得人家,人家卻不認得你?”

傅楚卿本已站了起來,聽見這話複又跪下:“不瞞陛下,微臣與李大人……實屬故交。”

“哦?那他怎麼不理你?”

傅楚卿左右看看,躊躇道:“這裡頭……有個緣故,陛下容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