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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210 字 2個月前

,你把我尹富文生生逼成了聖人啊……低頭回避他的笑容,恰看見手背一片緋紅,驚問:“這是燙傷了?怎麼弄的?”

“前兩天不小心潑翻了茶。已經好了。”

“我那裡有“仁和堂”的“清心露”,治燙傷最管用,叫尹興送過來。”

“沒起泡沒破皮,哪裡用得著“清心露”?你不如及早把那些個《香奩集》啊,《花間詞》啊送來,加上我手頭有的,好摘詩句出來配畫。”子釋說著,心道:欠你一身人情債,加上這次,總算連本帶利還得差不多了。

尹富文回家路上,想起子釋伸出右手,好比白玉瓶上灑了桃花瓣兒——就是這隻手,要替自己抄《香奩集》、《花間詞》,心裡頭那個癢啊……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到頭來怎麼就做了聖人呢?

自從知道了身世的秘密,子周每日在守藏司抽空閱讀和威武將軍案有關的文書。感同身受的傷痛漸漸沉澱,卻始終不可遏製的想在字裡行間追尋哪怕一絲笑貌音容。孰料不看則已,細思之下,竟是越看越心驚。從下屬告發,禦史台取證,定案判決,再到七年後人心思舊,遺奏出現,翻案平反……時人眼中,隻覺情勢所至,理當如此。可是,如今前後縱覽,那前因也許是偶然種下,也許是故意造就,而那後果,分明有人在背後順勢推動。

有一天,他小心翼翼問蔡老:“謝昇將軍,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謝將軍常年駐守邊關,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老朽隻記得滿朝武將,就數他最有將軍的樣子。所謂器宇軒昂,正合用在他身上。他喪妻鰥居多年,誰也沒想到,會和韓侯幼女來了一場忘年之戀。”說到八卦,老頭也興奮起來,“當時謝將軍年將不惑,韓家三小姐正二八妙齡,聽說二人在宮中新春花會上偶遇,一見鐘情……”

子周酸楚而又幸福的聽著這些往事,生怕遺漏丁點細節。心想:等確認無誤了,要把它們一點一滴說給妹妹聽。

“謝家代代有人從軍為將,到謝昇將軍聲譽最隆。若非他脾氣耿直,不肯敷衍,早該升爵封侯……”

子周懂了:症結就是這“不肯敷衍”四個字。

一回到家,便迫不及待把這些日子思量的結果講給大哥聽。說著說著,眼睛發紅,額冒青筋:“大哥,我想來想去,這件事,從頭到尾——隻怕……是個,是個陷阱……”“陷阱”二字出口,牙齒幾乎咬碎。

子釋歎息,拉過弟弟的手輕輕安撫:“到底叫你瞧出來了。這些天,大哥既盼著你瞧不出來,又盼著你能瞧出來。”頓一頓,語氣越發沉重,“子周,你可以繼續留意身世。但是,這件案子,就此放下吧,不要再追究了。”

子周看著大哥,聲音不可抑製的顫唞起來:“如果,這件案子,從一開始,就是起心陷害……”

子釋側過臉,似乎不忍麵對弟弟,說出口的話卻一句比一句狠:“子周,你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這件事,也許是借題發揮;也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是故意陷害。但是,直接動手的人既已作古,被冤枉的人也已昭雪。是誰在背後暗設機關,縱使一目了然,卻也毫無憑據。——我隻問你:事到如今,你意欲何為?”

“大哥!我……”子周想說“我要報仇”。然而話到嘴邊,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充滿了無奈甚至荒誕的悲涼。報仇?連仇恨本身都無法確證,從何報起?

“此人單是利用這一樁案子,起落間橫掃朝堂,幾百顆人頭落地,給對手以致命打擊。那還是從前有所掣肘,暗中活動——可見其心機手段。如今他位居“太師”,再無忌憚,若叫他察覺有人翻舊賬,你我倒也罷了,不定借此機會牽扯多少無辜進來陪葬……你要明白,這實實在在是一場打不起的官司告不起的狀。朝廷既然已經下詔平反,咱們就隻有感激涕零謝主隆恩的份……”

“可是……”

“你好好想想——就是追究到底,又如何?”

又如何?

“這些年來,皇上擺明了不理朝政。眼下這種內憂外患的形勢,縱然此人大奸大惡萬死不赦,但是,除了他,還有誰鎮得住?咱們假設,假設他真的倒了——”子釋苦笑,“這種可能性等於癡人說夢。就是假設吧,此人突然垮台,你能指望誰來收拾殘局?滿腹牢騷的右相大人?還是遠在前方的定遠將軍?他們的氣量本事,隻怕尚不如此人……”

子周心中一陣迷茫。大哥幾句話,個人恩怨也好,家族悲劇也好,一下子放在了國家危急存亡的大背景下,變成了應該理性衡量的局部問題。而深明大義的他,恰恰能夠接受這種解釋。

忽然極端憤慨。一個模模糊糊在心底翻滾了不知多長時間的念頭猛然間明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低微而又清晰:“說到底,要怪,隻能怪皇上。如果不是他太沒有皇上的樣子……”驚覺自己說了什麼,立即閉嘴,整個人呆住。須臾之後,慢慢握起拳頭,仿佛自我說服:“那個人……真的……太沒有皇帝的樣子。”

子釋拍拍弟弟肩膀:“你以為,皇帝應該是什麼樣子?那麼多史書都白讀了?建寧十七年,仁孝帝改立當今聖上為太子,當時他年僅五歲。兩年後仁孝帝駕崩,七歲的太子登基,由舅父真定侯一手扶持——唉,他也未見得天生就是這個樣子,搞不好,隻是因為沒得選。”

子周心中一片苦澀。朝廷果如大哥所言,已然病入膏肓,不知從何著手相救。或者說,拖到如今,已無人敢起心相救。

隻聽大哥接著道:“你看著吧,更麻煩的事情還在後頭。皇帝春秋三十又七,後宮雖眾,卻無子嗣。昔日諸王,這些年來,差不多凋零殆儘……遲早又是一場巨浪風波。”

“大哥!”子周順著大哥的預測往前看,頓時心驚肉跳,“你說他……會不會……”

子釋搖搖頭:“趙氏江山二百餘年,深入人心。憑他身份,挾天威以自重未嘗不可,取而代之隻怕立時舉國嘩變。如今當務之急是對付步步緊逼的西戎。他若短視成那樣,可真叫自掘墳墓。”喟然長歎,“總之,子周,這一池渾水,咱們沒本事澄清,就不能下手去攪,否則隻會越攪越渾,弄得不可收拾。”

從這天起,年輕的司文郎常常獨自發呆,半天不說一句話。

第〇四七章 潛龍出水

下屬們齊齊往外退。長生忽道:“秦夕留下。”趁弄晴還沒進來的當兒,解釋一句,“幫我看著點兒,這女人不定乾出什麼來。”

所以,當弄晴說了幾句話,冷不丁掏出匕首猛往自己%e8%83%b8口捅的時候,秦夕一把截下,心想:殿下果然料事如神。

弄晴淚落如雨:“奴家愚笨,誤為人使,本沒有臉再來見殿下……幸得殿下福星高照,吉人天相,奴家死亦無憾。隻是,奴家清清白白一顆心,斷然不能為人所辱。殿下信也好,不信也好,弄晴說什麼也要當麵向殿下交待清楚,以死贖罪,心甘情願……”

長生歎道:“弄晴,這事與你無關。是我們兄弟對你不住。”

暗忖,這女子當真聰明,有決斷,敢拚命。此事過後,那兩人隻怕不定什麼時候找個由頭要她性命,不若死在這兒,也是一場風流。

想一想,縱然落花有意,流水無心,這花卻是自己揚起一陣風吹下來的,好歹要善後。於是說:“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在京裡長待。如今……更是待不得了。”

抬眼看見弄晴脈脈含情殷殷關切望著自己,索性把話挑明:“你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我若信不過,花朝節那天晚上,便沒有人會攔著你,直接就在水下趁機解決了。——當日你沒死,今日更不會死。說到底,這事與你無關,你明白麼?”③思③兔③網③

稍停一停,給她時間消化,接著道:“那些日子,你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我都有數。否則,你以為,就算你今天死在這兒,我又憑什麼要相信你?”

弄晴呆望著二皇子,忘了答話。對方不過三言兩語,透出的信息卻令人心驚膽寒。這一個多月裡,憂懼擔心之餘,幾番揣測反複掂量,不是沒往這個方向猜過。然而事發當時自己也在場,%e4%ba%b2眼目睹如何千鈞一發危急凶險,難道說……想起麵前這位殿下飄忽不定的棋路,聽著他溫文依舊的語調,隻覺渾身發冷,十指冰涼。

長生整半天不停說話,有點累了,捂住%e8%83%b8口輕咳幾聲。且由著弄晴立在當地發呆,接過秦夕遞來的藥盅,慢慢喝兩口,靠在床頭默默調息。

弄晴回過神。她本是心思靈敏的女子,前前後後諸多細節聯係起來,再加上聽來的各種朝野傳聞,忽然釋懷:此人如此品貌智慧身份地位,論遭際卻並不比自己一個煙花女子幸運多少,著實令人歎息。這招置之死地而後生,稍有差池,隻怕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局麵。

正要開口,卻聽對方道:“雖然是不得已,到底把你牽扯了進來。這樣吧——”

長生萬分誠懇:“如果姑娘不嫌棄,我府裡上百女婢,正好缺一個管家娘子。什麼時候姑娘有了去處,又或者覓得良人,知會一聲即可。不過此間事了,我定然離京,屆時恐怕還得委屈姑娘待在府中不要出門,以免生出意外……”

弄晴想:嗬,仁至義儘,冷酷無情……依然叫人心甘情願。心中無限淒涼,卻又滿懷感激。

向長生行了一禮:“殿下仁厚君子,奴家感恩不儘。隻是……為良人儘洗鉛華,固弄晴平生所願。若不得良人,倒還是秋波弄裡熱鬨自在。”

長生肅然起敬:“姑娘果然女中豪傑,令人欽佩。但經此一事,姑娘繼續滯留香雪樓,未免有些不妥……”

“殿下放心。弄晴愚笨了第一回,自當接著愚笨下去。今日奴家探望殿下,並無他人知曉。久曆風塵,些許自保之道還是有的。”終究恨恨,銀牙暗咬,把一句狠話輕輕柔柔送出來,“殿下既非良人,還管它花落何處作甚?”

長生也不生氣,淡淡道:“既如此,便罷了。”合上眼睛。

弄晴告辭,退到門口,臨轉身又偷看那人一眼。心頭忽地一動,%e8%84%b1口而出:“殿下可有用得著弄晴的地方?或可略儘綿力……”

長生睜開眼,搖頭微笑:“這又何必?早跟你說過,你的局在此處,我的局在他方,你非擠進來做什麼?今次不過是湊巧,往後——咱們還是各下各的吧。”心想:這麼厲害的女人,招惹一次應付起來就如此麻煩,真要用了她,時不常找機會來哭一哭鬨一鬨,後患無窮。

客人剛走,%e4%ba%b2衛符乾領進來一個人求見長生。是個十六七歲的西戎少年,做奴仆打扮。

“殿下,這是屬下姨母家最小的孩子,叫做支沌。”

隻有支族人才姓支。西戎各部,以符姓所在的戎族勢力最大,包括符、賁、單等好幾個姓氏。符楊的統一戰爭,首先收服了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