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1 / 1)

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272 字 2個月前

,是想我們三個人平平安安高高興興在一起。隻要我們平平安安高高興興在一起,不比什麼都強?”

大哥和妹妹這樣懇求自己,什麼雄心壯誌理想抱負一時都壓下去了。無論如何,那個“不”字也沒法出口,子周隻得應道:“好。”

子釋心裡清楚得很,壓製青春年少的夢想,隻怕比堵住決堤的洪水還要難。見弟弟終於應承,大鬆一口氣。答應了就好——哪怕隻是拖一拖,拖到他年紀大些,拖到局勢又有變化,拖到自己等人對西京朝野再熟悉一點,也比現在蒙頭往裡衝要強。

誰知這臭小子,不過二十天工夫,看完榜回來,大概受了放榜現場熱烈氣氛的刺激,變卦了!

子釋徐徐咽下一口飯:“人無信不立。你如今也是士子身份了,豈可言而無信?答應了的事,不要反悔。”

大哥居然跟自己上綱上線,太也反常。子周一時愣住,被自己最擅長的邏輯套住了,不知如何反駁。呆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大哥平時應對此種局麵的兩樣絕招:要麼詭辯,要麼耍賴。詭辯自己是不成的,班門弄斧。耍賴麼……豁出臉皮,誰不會?

不吃飯了,目不轉睛望著兄長:“可是,大哥,我真的……真的想去。”到底疏於此調,乾巴巴重複出滿臉堅毅不屈來。

子釋看他一眼,乾脆道:“先吃飯。吃完飯再說。”不再理他。

寂然飯畢。子歸因為隔壁王家姐姐約了描繡樣,撇下兄弟倆交流思想,串門去了。

子周跟在子釋後頭,大哥撿碗他擦桌,大哥刷碗他洗鍋。大哥還在洗手呢,他已經捧了毛巾在旁邊候著。大哥剛坐下,他端著茶就送過來了,一邊自我檢討:“我沒有子歸衝得好,大哥湊合喝一口……”

唉……竟逼得這楞頭小子學會了溜須拍馬……子釋又好笑又憐惜,接過茶放到桌上,叫他也坐下,斟酌著如何措辭。

就在子周被大哥漫長的沉默弄得幾乎要心慌的時候,子釋開口了:“子周,爹爹臨終時……說的那些話,你……還記得多少?”

子周一震,盯住子釋:“大哥!”

“告訴我,你還記得多少。”

仿佛一下回到了三年前那個慘烈的日子。赤焰飛騰,黑煙彌漫,父%e4%ba%b2在自己眼前化作熊熊燃燒的火球,母%e4%ba%b2直挺挺懸在廳堂房梁上——家中所有女眷,如幡旗林立,懸在房梁上……子周臉色瞬間慘白,淚水“唰”的湧出來:“大哥……大哥……”渾身顫唞,泣不成聲,十五歲的少年霎時變回那個十二歲的孩子。

子釋走過去抱住他肩頭:“大哥在這裡。都過去了,沒事了,沒事了……”心想:這個瘡疤遲早要揭開。三年了,當日那一幕,子歸有幸沒能看到,子周卻是從頭到尾始終清醒著的。現在他也長大了,長痛不如短痛,借此機會,說開了吧。

拍著他的背,輕輕問:“告訴大哥,你還記得多少?”

子周一邊哽咽一邊道:“爹爹說……說我們兩個,不是李氏子孫……大哥你……你說我是收養的……你、你說我是收、收養的……嗚嗚——”提到“收養”二字,傷心欲絕,跪倒在子釋腳下,抱著他嚎啕大哭。子釋想:看樣子當時是被那一巴掌打醒的,後邊的話記得格外清楚。如此看來,之前爹爹提到那個人的名字,他多半沒聽著。

慢慢把子周安撫下來,一句一句掰開了講:“你和子歸,是我骨肉至%e4%ba%b2。那時候迫不得已,你不要記恨大哥好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大哥總是為我們好……”

嗯,有這句話就夠了。子釋大感欣慰。

“你倆剛來的時候,不過兩歲……我還記得……那年春天,爹爹出門辦事,去了個多月才回來。回來時是個半夜,第二天早上我一起床,就看見娘和小姨娘一人抱著一個小娃娃,仿佛一個模子裡印出來似的。娘說:這是弟弟和妹妹……”

子周睜大眼睛,聽大哥講關於自己和子歸身世的隱秘往事。

“……家裡平白多出兩個孩子,無論如何也是瞞不住的。爹爹跟人說乃外室所出,以他老人家人品聲望,這事兒好比平地一聲雷啊!整個彤城議論紛紛,但凡有點交情的都爭著上門來看你倆。”子釋笑起來。子周想想父%e4%ba%b2的形象,也忍不住破涕為笑,揉著眼睛站起身。

“我看那時候,就連娘都不見得知道真相,否則也不會偷偷難過。好些年之後,有一回我無意間聽到她跟小姨娘聊天,才隱約猜著一點。即便如此,也沒什麼頭緒,因為她們說得實在太隱晦。唯一聽明白的是——你倆是爹爹從京裡悄悄帶回去的。”

望著子周:“這件事,爹娘費儘心力遮瞞多年,背後必定有性命交關的因由。若不是西戎兵臨城下,爹爹他……死誌已決,恐怕……這輩子都不見得會說出來罷?你非要去參加秋試,大哥心裡擔憂得很。真要進了官場,咱們兩眼一抹黑,不定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牽扯出禍端來,你叫爹娘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子周垂下頭:“大哥……”

“你既怨我說了一句“收養”,那咱們索性抹了這句,當它不存在,不要再碰它,好不好?”

子周抬頭,回望子釋:“當然好。在我心裡,本來也沒有它。”

想起大哥站半天了,把椅子搬過來,拉他坐下。摸摸茶涼了,又重新衝一盅熱的送到手邊。

子釋瞅著弟弟。這孩子天性耿直端方,雖然跟著自己活潑許多,到底不%e8%84%b1持重本色。今天又哭又笑又拍馬,五百年難遇一回,得抓緊機會享用。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悠悠閒閒啜口茶,一時天高雲淡,氣爽神清。道:“你替我把“富文堂”的書樣拿來,朱筆也拿來。趁著這會兒不困,看幾頁。”

子周聽從吩咐,伺候完畢,自己捧一本書在旁邊陪著。

子釋校了兩章書稿,眼睛發澀,停下歇息。轉頭看見弟弟一動不動坐著,也不知發了多久的呆。敲敲桌子:“在哪兒神遊呢?”

子周一驚。回神看著大哥,一副有話想說不敢說的模樣。

“這是什麼表情?有什麼話開不了口?”子釋不樂意了。

“大哥……”

“嗯。”

“為什麼……為什麼……聽了你的話之後,一想起秋試,我心裡頭……心裡頭,癢得更厲害了?”

第〇三九章 為我所用

長生正在遺憾嶽錚能武能文可惜不會作詩,就聽有人道:“敢問殿下,這詩……可不可以代作?”

咦?定睛瞅去,是另外一組犁田兩人中年紀輕些的那個。打量幾眼,樣子普通,神色卻不複先前的驚慌,居然頗為鎮定。於是問:“你會作詩?”

“小人考過兩回科舉,奈何時運不濟……”

能去應試,不管考沒考上,肚子裡多少有些真貨。一介書生,這份膽色也不多見。長生看著他,仿佛看見獵物往陷阱裡爬——意外收獲啊。

“代作麼……倒也無妨。不過你橫插一杠子,總得拿點彩頭出來。”

莊令辰偷覷對方一眼。這西戎二皇子真特彆。非常特彆。簡直太特彆了。就為這特彆,大概有機會。一場要命的橫禍,莫名其妙卷進來,但求能自力更生闖出去。須做得漂亮一些,就不知他好惡如何。左右是個死,權且搏一搏……

形勢不容猶豫,當下朗聲道:“殿下要彩頭,便是小人自己這顆腦袋罷。小人的詩若入不了殿下的耳,自然沒什麼好說,若是——”指指並排跪著的另外七人,“若是殿下聽著勉強能夠入耳,還請殿下遵守諾言,放過無辜之人。至於小人自己——”露出堅定的表情,“和這二位壯士一樣,但憑殿下處置!”心說:但憑處置嘛,他肯花時間叫人作詩,那殺人的心想必是淡了的。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緊張而沉默的等待皇子殿下的決定。┆┆思┆┆兔┆┆網┆┆

長生伸出一隻手,接住幾片下落的花瓣,看它們躺在自己掌心:恬淡輕盈,美好柔弱。

抬起頭,卻見滿樹滿樹潔白的李花於春風中紛紛揚揚,有如玉蝶碎雪漫天飛舞,竟是彆樣磅礴,無邊壯麗。

“便是如此罷。”放下手,盯住莊令辰:“你敢出頭往身上攬,想必有點真本事。我給你半刻鐘,詩做得順耳,好說。”語速慢下來,“若是做得不順耳——你們十顆腦袋,就埋這李花樹下當肥料吧。”

莊令辰在心底哼哼:“順耳不順耳,還不是你說了算……”

忍不住抬眼看去。隻見對方一身墨底金線盤龍如意紋衣衫,站在漫無邊際雪濤花海之中,刹那間叫人覺出滿目孤標傲世,渾身典麗肅殺。心頭一凜:此人糊弄不得。立時把那僥幸投機的心思儘數收起——今日拿不出絕活兒,隻怕真要在此地做了花肥。

心頭琢磨著,再看那幾株李花,入眼一片聖潔莊嚴,不儘的蒼涼淒豔。忽然想:我莊令辰漂泊浪蕩半生,一事無成,最後居然淪為階下囚、亡國奴。今日能有此花為我送葬,也算不枉。整整衣襟,跪直身子,開口道:“小人這首李花詩如下,請殿下指正:

仙姿偶伴走凡塵,

顛倒生門入死門。

獵獵明霞燃縞素,

滔滔向日起紛紜。

知君不重胭脂色,

為我獨留霜雪魂。

幸得春風埋玉骨,

何須鑄鐵損精神。”

長生聽了第一句,心裡已經痛不可當。這毫無由來的幾棵樹、幾個人,倒像是上天特地安排在這裡等著自己似的。——專在這裡等著,提醒自己,鞭策自己,砥礪自己。及至聽到第三聯“知君不重胭脂色,為我獨留霜雪魂”,差一點淚水都逼了出來。

莊令辰哪裡知道,自己這幾句詩正正好好砸中了皇子殿下的心事。%e8%84%b1口而出,念完就後悔:衝動之下,隻圖痛快,太硬太直了,說不定惹出怒氣……提心吊膽望一望,卻見對方一臉空洞茫然。大吃一驚,暗呼糟糕:“該不會沒聽懂吧?怎麼說也是個異族人,知道幾句聖人名言已經相當難得了。這可如何是好……”

正在忐忑不安上下糾結之際,就聽皇子殿下緩緩道:““知君不重胭脂色,為我獨留霜雪魂。”果然是情真意切的好詩。難為你把這柔媚之姿寫出一身風骨……”

莊令辰喜出望外:他聽懂了!居然全聽懂了!點評很到位啊。頓時生出惺惺相惜知遇之感。猛地想起對方身份,大覺遺憾。又自我安慰:這下不用掉腦袋了。也許,一群人都不用掉腦袋了。

長生輕哼一聲,接著往下說:““春風埋玉骨”?如此風流死法,也太便宜了你。”衝衛兵道:“這三個,先押到庫房關著,好好看住了。其他人,該乾什麼乾什麼去吧。”轉身抬%e8%85%bf,走了。

作詩的還等著聽眾繼續點評誇獎,忽然就斷了茬。衛兵上來把倪儉和莊令辰也綁了,推搡著往前走。三人愣愣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麵麵相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