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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258 字 2個月前

府,屈不言極少出聲,所以四人才會一時沒聽出來。不過他能和馮祚衍、許泠若平起平坐,足見身份不同一般。夜裡花家二位大俠又專門陪同,禮數極為周到。子釋猜著他在江湖上應當很有地位。這樣一位大人物,不會是特地來追自己等人吧?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扯扯長生,叫他放下弓箭。兩人恭恭敬敬走上前,行了個禮。

屈不言臉上帶出一絲玩味的笑意:“你們幾個,可把花家老大老二氣死了。”

子釋低頭認罪:“辜負了二位大俠的厚愛,當真對不住之至。”

花有時和花有信都是愛憎分明的性子。尤其花有信,耿直又外向。這會兒,隻怕已經跳起腳把顧長生和李子釋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叫李子釋?”

“是。”

“當真不願參加義軍?”

“人各有誌,但求苟全性命於亂世。”

“嗯。”又轉向旁邊那個,“你叫顧長生?”

“是。”

“你也不願參加義軍?”

長生沉默片刻,迎上對方的目光,肅然道:“留待良機,將以有為也。”

子釋心中一震。怪不得……他跟子周講什麼“廟堂江湖”……這人原先好像沒什麼追求啊,現在怎麼變得如此上進……

屈不言仰天大笑:“好一個“苟全性命於亂世”!好一個“將以有為也”!”笑完了,盯著他倆,目光灼灼,“罷了。今日義軍處境,本是儘人事,聽天意,不必強人所難。年輕人有年輕人的造化,且看你們如何“苟全”,如何“有為”吧。”

子周一心指望屈大俠也問問自己,卻始終沒等到。果如長生哥哥所言,現在想做英雄人家也不要啊。心中大歎生不逢時,恨甚。

屈不言又道:“你們放心,我隻是順路,湊巧碰上了而已。不過……倒確實有個問題想問問這位顧小俠。早上聽說你們不辭而彆,還以為沒機會了。不成想竟能偶遇,可見咱們有緣……”話鋒一轉,望向長生,“聽說你是京城人氏?”

被問的人硬著頭皮回了一聲:“是。”

“敢問顧小俠這身功夫跟誰學的?方不方便說給屈某人知道?”

這問題出乎意料,長生微怔。隨即躬身答道:“師傅他……不讓我叫他師傅。我本庶出,小時候常挨兄弟欺負。八歲那年,被騙得掉進水裡,差點淹死,湊巧師傅經過,出手救了我。從此每隔幾天就來教我武功。他說隻是些普通招數,健體防身,江湖上幾乎人人都會,不許我拜師……”

子釋一聽,怪不得他怕水怕成那樣。這死旱鴨子,當時也不說。想起自己教遊泳的方法,對於有心理陰影的人來說,可太冒險了。還好顧長生福大命大,沒出什麼事。

那邊屈不言冷笑道:““普通招數”?你撿大便宜了知道麼?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普通招數,在真正的高手那裡,能化腐朽為神奇,精當到極致。你以為隨便什麼人,都能憑著幾式“太平長拳”擋住馮祚衍的“形意逍遙手”?看你拔刀的架勢,是“伏虎刀法”罷?你可知道,這本是鏢師中流行的一路單刀刀法,從來沒有人敢用在彎刀上……”

不獨長生,另外三人也聽得入了神。

“花家“五行拳”,這永懷縣方圓百裡,連小孩都能比劃兩下。可是在花家嫡傳弟子手中,一樣動作,氣象完全不同。武術精深之處,差之毫厘,謬以千裡。顧長生,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傳你功夫的那個人,乃是一代宗師……”

說到這,屈不言臉上顯出悵惘之意,出了一會兒神,然後問道:“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姓什麼?”

“師傅平時從來沒提過。隻有一次……好像喝多了,說自己姓林,是“三生林下向來癡”之林……”

聽了這句,屈不言又開始出神。半天才問:“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他有沒有說……要去哪裡?”

“師傅前後斷斷續續,大概教了我三年。後來說想去北方極寒之地抓“雪狐”,從此再無音訊……”長生想起當年幼小的自己曾思念了師傅很長時間。不過,自從母%e4%ba%b2死了之後,這些童年往事都仿佛夢境一般,在記憶中變得美好而不真實。

屈不言輕輕一笑:“抓“雪狐”?年紀老大,還這麼莫名其妙。”

把思緒拉回來,對麵前幾個小輩道:“我要走了。你們想去蜀州,過江是大問題。到時候,不妨往“回夢津”十八總找當地白沙幫弟子,帶你們去見見烏老三。他是白沙幫退隱的元老,當年許橫江心腹,能孤舟橫渡“鳳茨灘”。知道你們幫過許汀然,也許肯送你們過江也說不定。”

“鳳茨灘”是接近蜀州部分練江最險的一段水道。

子釋長揖到底:“多謝屈大俠指點。小子無狀,多有得罪之處,懇請大俠海涵。”

屈不言卻歎了口氣:“沒什麼。如你所說,人各有誌。你們幾個,見事也算明白。我們這些人,卻無論如何不能抽身。大敵當前,必須迎頭而上。是非也好,生死也好,都得先擺在一邊。若非一堆江湖草莽,實在找不出率兵打仗的將才,我屈某人何苦跟理方司的人攪在一起……放心,我也不會跟他們提起見到你們的事。”

說著,輕振衣擺,轉身離去。身形微動,幾個起落,已在數十丈外。遠方青衫飄飛之處,有%e5%90%9f哦聲遙遙傳來:“我今落魄竟如斯,學劍不成學作詩。一曲花間從此醉,三生林下向來癡……”

望著屈不言遠去的背影,子釋激動萬分。這派頭,這氣質……陰森森的亮相,華麗麗的退場——高人,真正高人!

拿胳膊肘撞撞顧長生:“他說湊巧遇上咱們,你信麼?”

長生聽了屈不言對自己功夫的一番點評,心有所感,又兼顧著回憶往事,沒來得及答話。

子歸悠然神往:“我覺得,他是為了問長生哥哥師傅的下落,特地追來的。”不得不承認,女孩天生對八卦比較敏[gǎn]。

子周卻道:“大哥,屈大俠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

“大概是懷念故人的詩吧。”

“不是這句,之前提到理方司那句。”

“這個啊……那位馮將軍不是理方司巡檢郎麼?看樣子,屈大俠似乎不太喜歡他的身份。”

“理方司是什麼地方?”這回問話的是長生。

“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清楚。隻聽到過一些零碎……”

這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子釋一邊說一邊就往廟門前的石墩子上坐下去。

“全是露水,還沒乾呢。進去說吧。”長生攔住他。四個人重新進了土地廟,圍坐一圈開始新的話題。

錦夏朝理方司是個十分特彆的衙門。最初成立的時候,屬於內廷侍衛特種部隊,主要由投效朝廷的江湖人士構成。平時輔助刑部取證查案,戰時協助兵部搜集諜報。但是,自從當今聖上的曾祖——昭烈帝趙盛借用理方司人馬,用行刺的手段殺兄弑父,登上大寶之後,這個部門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一方麵,為了酬謝替自己奪位的功臣,昭烈帝給了理方司成員相當高的品級待遇。另一方麵,因為害怕有人效仿自己故計重施,除了%e4%ba%b2自掌控這個部門之外,他還一點點將之從朝政體係中剝離出來。沒過多少年,理方司就淪為了專門替皇帝做些見不得人勾當的私人工具。比如挖掘臣子們的隱私了,擄幾個或良家或娼家的女子進宮了……具體任務,完全取決於皇帝個人誌趣愛好。

很多武林正義之士自此不再投身朝廷。一些希圖榮華富貴的江湖中人倒有了條終南捷徑。

解說至此,子釋道:“屈大俠會那樣說,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當年李彥成借丁憂之機徹底退出朝廷,和看不慣小皇帝利用理方司胡搞瞎搞也頗有些關係。子釋對理方司的曆史多少比較了解,不過挑點說得出口的事情講講。

“其實,昭烈帝駕崩之後,繼任的幾位皇帝誰也沒有他那樣的氣魄手段,能把理方司完全抓在自己手裡。這個部門,也就成為了朝臣和外戚爭奪的重要陣地。聽馮將軍話裡的意思,似乎又歸到兵部了。”

鳳棲十二年,右相聯合兵部尚書,以戰時需借重理方司為由,幾番陳說,終於至少在名義上將之重歸兵部麾下。這個結果,被朝臣一派看作是與外戚鬥爭的又一次重大勝利。鳳棲十三年春,京師危急,雙方總算聯合起來,派出理方司高手奔赴各地聯絡勤王部隊,其中之一就是馮祚衍。

其他幾個人,看看形勢不對,有掉頭回京的,有及時入蜀的,也有借此重歸江湖的。馮祚衍有心要乾一番事業,於是留在了威武軍中。

“那位馮將軍,看起來不像是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啊。”子歸疑惑。

“他不是武舉狀元麼?按照慣例,武舉出身的人,多數進了軍隊。可能這位馮將軍最初的誌向,是從軍報國吧。”

子釋的猜測是對的。馮祚衍自幼酷愛習武,輾轉拜會名師,終有所成。報考武舉,本來想的就是投身軍旅。不料一身功夫被國舅爺相中,把他放在了理方司。雖然違背最初誌向,但是能成為國舅爺和皇上%e4%ba%b2信,畢竟也是件很風光的事,乾脆痛痛快快應承了。

“要說榮華富貴,誰不喜歡?這個和忠君愛國又沒有必然衝突……”子釋嘴裡說著,心想:隻怕在有些人看來,理方司一樣替皇上辦事。辦好了,何嘗不是忠君愛國?……按說當時的理方司,明麵上替皇上拉拉皮條刮刮油水,暗地裡,可是國舅爺手中利刃。這位馮將軍,能做到正三品巡檢郎,在為官方麵,想必很有些門道。不過如今人家是堂堂義軍領袖,這些事,沒必要去揣測了……

說著說著,眼皮開始打架。一夜奔波,早上又遭驚嚇,四個人都累得很了。子周和子歸趴在大哥%e8%85%bf上,眨眼工夫已經睡著。子釋靠著長生肩頭,不一會兒,滑到他懷裡。長生怕他著涼,解開外衣裹住。心裡迷迷糊糊的想:該走了,真的該走了……

第〇一六章 行之維艱

四人先向東,再折向南,繞著永懷縣兜了個不大不小的圈子,最後在石板渡過了橋,順著席水南岸西行。

這些日子,婁溪重開城門,難民們無須繞道,因此一路相當清靜。時值秋末冬臨,碧空高遠,山色清透。沿途花凋葉儘,水落石出。昔日溫軟柔媚的江南景色在這季節裡居然抖落出一身磊落傲骨,看得人心神為之一凜。

席水兩岸良田村落不少。鄰近河邊的稻田得地利之便,原本正該是吐穗結實的時候,卻因為無人打理,一茬茬伏倒在地。南麵二百裡之外,則是一大片丘陵,過了這片丘陵,就接近百越地界了。然而山巒起伏,連綿不斷,雖然不算十分險峻,卻又多又密;加上土壤赤紅,不適宜種植糧食,人煙漸漸稀少。再往南,氣候潮濕,時有毒蟲霧瘴,幾乎無人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