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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281 字 2個月前

戎入侵,乃是外侮。難道,難道就沒有可能,中原大地,戮力同心,奮起抵抗,共禦外敵?”

子釋歎口氣:“你說的這種可能性,需幾個前提:一要同心,二要得人,三要借力,四要用智。這一路上,你也看見了,離敵人近的,棄城而逃,離敵人遠的,無動於衷。朝廷龜縮蜀州,被動防守。錦夏大勢岌岌可危,試問誰有此手段力量足以回天?”

子周露出激憤的表情,那意思是恨不早生二十年。

“而且,”子釋放慢語速,招呼子周過來坐下,“還得祈禱西戎軍隊速度不要太快,下手不要太狠……聽說那西戎王也是個人物,他若懂得選擇時機,放下屠刀,使出懷柔手段,恐怕……”

長生聽得入神。忽然想起了父王身邊高深莫測的莫先生。這一刻,李子釋給自己的感覺,居然和莫先生很有幾分相似。沒想到,他竟是這般%e8%83%b8懷丘壑,滿腹經綸,實乃將相之才。不過,真奇怪,他說起這些,包括提及錦夏皇帝,都帶著一點置身事外的冷漠味道,是因為灰心失望嗎……

“大哥,”子歸想起最切實的問題,黯然問道:“你說,如今,蜀州能守多久呢?”

子釋起身,哈哈一笑:“子歸,你當大哥是神仙哪?管他守多久,反正肯定能守到咱們去了之後。聽說蜀南奇峰深穀,險峻非常,到時候,咱們找個角落隱居起來,做那逍遙自在方外之民,有何不可?”

不知怎的,聽了這話,長生忽然莫名鬆了一口氣。

這般耽擱,自然錯過了宿頭,又丟了乾糧,加上討論重大話題,心情都有點鬱悶,四個人過了一個十分淒涼的夜晚。

第二天上午,到了仙霞鎮,兩個小的就病了。因為頭天貪涼玩得太凶,夜裡又受了風,上吐下瀉發熱頭痛,折騰好幾天。

等他倆好得差不多,子釋卻病了。他體質尚不如弟弟妹妹,之前要照顧他們,心中焦慮,一直強撐,這一病倒,來勢洶洶,把另外三人急得團團轉。子釋自己心裡清楚,事實上,這個身體大概從四月初起,一直處於極度緊張勞累狀態,近兩個月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也確實需要休養一陣子。磨刀不誤砍柴功,當即決定,在仙霞鎮逗留一段時日。

不等好一點,就吩咐長生去租了一椽民居,從客棧搬了出來,如此既節約又舒服。管他時局如何,先安心養病。

“又瘦了。”搬家那天,長生把子釋抱進去,邊走邊抱怨,“我看你往後不用走了,直接等風吹吧……”這人始終不怎麼願意吃肉,頑固得很。

子釋無奈的笑笑,心想,話變多了呢。躺下來,看著他忙前忙後,良心發現,忽道:“顧長生,你當初肯定沒想到,救人的人會變成三個大累贅。”

長生一愣,隨即道:“說什麼呢?”過來摸摸,“沒發燒啊,怎麼說胡話。”

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由向來板正的人說出來,彆有情趣。子釋彎彎嘴角,閉上眼睛。

第〇〇九章 潤物無聲

六月已經過去,天氣還是熱得很。

南方的溽暑讓長生覺得十分難受,每天晌午教完兩個小徒弟功課,自己再打一趟拳,練一套刀法,就光著上身站在院子裡水井邊扯兩桶水從頭往下澆。

這天正衝得痛快,矮牆外邊一個倩影閃過。不一會兒,房東家十五歲的女兒喜妹捧著罐子站在門檻上,伸出兩根青蔥般的手指扣扣柴門,甜甜的笑道:“顧家哥哥,我娘讓我給李家哥哥送點荷葉粥來。”

向房東自報家門的時候,顧家哥哥和李家哥哥是表兄弟,還帶著李家兩個弟弟妹妹,從東邊逃難來,往西邊投%e4%ba%b2去。李家哥哥病了,尋個清靜地方將養一段日子。

長生披上衣衫,點點頭,喜妹笑盈盈的進來了。看她架勢要往屋裡去,伸手攔住:“還沒起來呢,給我吧。”不等她答話,接過罐子就進去了,把女孩子一個人撂在院子裡。

四個人一日三餐,就在房東家搭夥,另借了爐灶熬藥。自從長生向房東胡三娘打聽買文房四寶的地方,知道了他們幾個是讀書人家的孩子,三娘便求他們給在外地謀生的兄弟寫信。這封信由三娘口述,子周執筆。子釋靠在床頭,讓他念了念,毫不留情的去掉了幾句駢四驪六和幾處用典。三娘道:“到底是有學問的哥兒,又清楚又明白。往常求鎮上私塾先生寫的,多半聽不懂,我兄弟那頭還得找人解說。”

此後隔三岔五,就有人上門求寫家書,順帶捎些果蔬點心。胡三娘對子釋更是格外照應,時常差女兒送湯送粥。

長生端了粥進去,子釋正在喝藥。

楚地習俗,早晚飯菜俱全,中午隨意。又嗜食辛辣,往往大清早擺上桌的就是幾盤子紅通通的下飯菜。長生吃得高興,子周子歸吐了兩天%e8%88%8c頭,也習慣了。唯獨子釋,寧可吃白飯。後來三娘留意到了,總給他額外加餐。

長生看著手裡的粥,淺淺的碧綠色,帶著荷葉清香,知道他一定喜歡。心頭恨恨:李子釋看似隨意,其實挑剔嬌氣得要命——這種人,居然出來逃難,居然就還真有人肯伺候……真是沒天理。一抬頭瞧見他拿著藥碗,想起早上幾乎什麼都沒吃,忍不住沉了臉:“又空著肚子喝藥。”

“你手裡是什麼?”吸吸鼻子,眼睛亮了,“荷葉的味道!”等長生把粥倒出一碗,子釋接過去,卻不忙喝,拿勺子輕輕攪動,一邊悠悠然歎口氣:““承珠碧玉盞,折舞留仙裾。”三娘竟是位雅人。”

“美人濯素手,袖底暗香餘。”這《采蓮辭》長生雖然不喜歡,還是讀過的,順口接了下句。想起喜妹粘粘乎乎的笑容,跟這荷葉粥好有一比,不知怎麼就加了一句,“熬粥的固然是雅人,送粥的更是位可人。”

聽他揶揄自己,子釋笑道:““腹有詩書氣自華”,顧公子最近風雅了不少。”

“怎及李公子風采折人?自有佳人傾倒不已,殷勤上門。”

這話怎麼有點酸溜溜的?子釋眨眨眼睛:“顧公子恐怕誤會了。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雖然我不介意白擔了名聲,可是有人辜負佳人一片心意……子歸,告訴你長生哥哥,喜妹上咱們這兒是瞧誰來了。”

“喜姐姐偶爾來屋裡,雖然和我們說話,可是眼神兒老跟著長生哥哥轉。我們在院子裡練功的時候,她總要打牆外經過一兩趟……”

長生的臉“騰”的紅了。有這事?我怎麼沒注意?仔細想想,好像真是這樣……

“原來人家相中的是文武雙全顧少俠。”子釋故意皺起眉頭,“子周子歸,你們的大哥失意得很。來,陪我喝一盅。”給他倆一人倒了一碗粥。

兩個小的笑嘻嘻端過去,坐到一旁喝起來。

又倒了一碗,推到長生麵前。

“逃難之人,本是水裡浮萍風中飄絮,這女孩子一腔心事,怕要付諸東流了。”

青春少年,最易情動。亂世流亡,偶然結緣,最後必定不了了之,徒增傷感。顧長生雖然穩重老成,這情之一字卻與秉性無關。子釋想了想,還是決定出言點醒。

“嘗嘗吧。荷葉粥清熱消暑,彆有風味。”果然是老實孩子,這就不好意思了。玩笑到此為止。

長生轉臉看他。因為生病,好些天沒見太陽。原本曬黑不少,又全白回去了,瓷人兒似的。本來想解釋什麼,忽然忘了下茬。

“真的很好喝,不騙你。”對麵那人露出一點天真神氣。

心情陡然好起來。長生不再提及之前的瑣屑,認真喝粥。幽幽一縷馨香散入五臟六腑,果然彆有風味。喝了兩口,抬起頭,恰好子釋放下碗,相視一笑。

沒人說話。長生隻覺得那荷葉清香在屋子裡彌漫開來,若有若無,然而如影隨形,無所不至。

這可憐的孩子,十四歲就上了戰場,領著士兵□擄掠,過早見識了□%e8%a3%b8的男性□,隻覺惡心醜陋,全無好感。他哪裡知道,世上另有蝕骨銷魂情與色,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足以殺人於無形。

下午,長生上了趟街,采買一些日用品。正準備回轉,街上忽地鬨騰起來。原來從北邊鎮口湧進來很多人,中間夾雜著好些車輛牲畜,一下子把路全堵上了。

這些人挈婦將雛,拖家帶口,大包小包,行李成堆。男女老少,無不滿麵惶急疲憊。進了鎮子,似乎都鬆了一口氣,紛紛尋找歇腳的地方。小孩哭爹喊娘,大人尋兒喚女,牲口喘著粗氣嘶鳴,簡直要把小小仙霞鎮掀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喧囂了大半個時辰,馬車騾車差不多都進了鎮上唯一一家客棧,其餘行人有繼續往前走的,也有就在路邊坐下歇息的,道路總算勉強疏通了。

本鎮居民看了半天熱鬨,聽得這些人隻是臨時過夜,明日繼續南行,多數進屋去了。隻有那好打聽的,跟路邊行人攀談不休。

有幾個在燒餅劉的攤子上買了十張餅,就地站的站,坐的坐,一邊吃一邊和攤主聊了起來。

“你們打德邱縣來的?那不是快到練江邊上了麼?”

“可不是,三天功夫走了二百多裡呢。”一個老點的道。

長生隱在屋簷下,聽他們說話。

“黑蠻子打來了?”燒餅劉緊張的問。

一個中年人道:“先頭西戎兵隻封了榆平一段江麵,上遊一些的,還能討口飯吃。誰知前些日子突然沿江而上,南北兩岸一路燒殺,跑得稍微慢點兒就沒命。”

“我們縣裡張屠夫家老二是白沙幫的,要不是他連夜趕回來送信,我們這些人哪裡還有命在!”還是先前那老者的聲音,“才走出不到三十裡,縣城就著起了大火,那些手腳慢的,舍不得家當的,可都死在裡頭了。”

“以為黑蠻子在後頭追,大夥兒拚了命的趕路哇——竟也沒追上來。”

“六叔,你沒聽張二哥說麼,他們隻是清理兩岸,遠的地方是不管的。要不然,就憑咱們兩條%e8%85%bf,哪裡跑得過四條%e8%85%bf的黑蠻子騎兵。”這回說話的是個小夥子。

“這麼說暫時不會來了?”燒餅劉又問。

“大概吧……聽說黑蠻子在東邊搶了無數金銀財寶,嫌車馬拉起來費事,要用大船走水路往銎陽運,怕出岔子,乾脆把兩岸殺光燒光。”

“黑蠻子幾時會操船了?”

“哼,說是有一員水師大將投降了……”

投降的是東海水師右中郎將白祺。

符楊為東征大軍統帥人選猶豫了兩天,又聽了莫思予有關東南沿海如何富庶的生動描述,最後決定%e4%ba%b2自上陣,奔赴東南前線,為西戎大帝國統一事業添寫華麗輝煌新篇章。

打下苑城,俘獲大批美女。正要賞給底下將士,其中一個千嬌百媚的站出來,說自己是東海水師白將軍的七夫人,還是白將軍兩位小公子的娘,混亂中失散了,求大王格外開恩,幫忙尋一尋兩個孩子。

莫思予立刻勸大王招降白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