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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266 字 2個月前

是自焚了。聽前往李府的弟兄說,房子全燒沒了,裡頭的人都燒成了焦炭。”

“怎知是自焚?”

“抓到了幾個下人。據他們交待,這姓李的眼看守不住了,回去命令家中女人都上了吊,自己帶著兒子女兒燒著了最喜歡的藏書樓。”

“這樣……走吧。”符生跟著領路的士兵進了城。

半夜。

子釋輕輕搖醒李全李還。

先把李還的臉扳過來,直視著她的眼睛:“小還,記著,這是在做夢。大哥帶你出去,等咱們出了城,夢就醒了。”李還茫然的點點頭。又轉過臉去看李全,男孩表情堅毅:“大哥,我知道,這不是夢。我不怕。”

子釋無言的拍拍他肩膀。想起白天那一巴掌,不知道他心裡記得多少,輕聲道:“對不起。那時候,大哥不該打你。”

李全抱著子釋的胳膊:“大哥……大哥……”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喚了兩聲,什麼話也不說。

子釋歎氣。孩子太懂事,讓做家長的心疼。

“大哥先上去,放桶下來,讓妹妹上去,你斷後。”

“好。”

挪開身前兩具屍體,踩上井壁用於攀爬的小坑。鞋子濕漉漉的打滑,爬得很費力。這本是一口枯井,浸濕鞋子的不是水,而是血。

子釋為自己的先見之明感到深深慶幸。白天清醒過來後,馬上拖著弟妹尋到這口路邊枯井,躲在井底不出聲。第一輪屠殺結束,西戎軍隊開始大肆洗劫,挨家挨戶搜羅金銀細軟,把藏匿在夾壁中、地窖中、水缸中、草垛中的人和財物幾乎都尋了出來,又是一片刀光血影,哭喊慘叫。

子釋撕下衣襟上的破布片,塞住兩個孩子的耳朵,摟著他們靜靜坐在井底。

即使是那一世跳樓自殺的時候,也沒有感到死亡這樣迫近。一瞬間無意識的衝動和清醒著慢慢等待判決,竟是如此天壤之彆。在生死攸關時刻,哪裡有功夫考慮要不要活著?隻顧著拚命掙紮求生啊。原來這才是人的本能。

耳邊回蕩著一聲聲瀕死的呼喊,子釋心中無限淒涼。

洗劫之後,安靜了一陣。正想著要不要上去探看探看,就聽有人在頭頂附近走動說話,嘰哩咕嚕不知說什麼。原來西戎士兵又來了。

忽然傳來夏人的聲音:“大爺饒命啊,饒命啊,小人不想死啊——啊!”戛然而止。一個西戎兵用字正腔圓的夏語說道:“裝死?這下不用裝了。窮鬼,就這點值錢東西……”片刻工夫,兩具屍首從井口扔了下來,“啪!啪!”打著了井壁,幾乎直接壓在子釋身上。

頭上剛出現動靜的時候,子釋就捂住了李全和李還的嘴。現在更是將他二人腦袋死命壓在自己懷裡。幾個西戎兵罵罵咧咧的走遠,大概是搜羅其他死人身上的錢財去了。子釋頹然靠在井壁上,渾身冷汗。

直到入夜,總算沒有再出現彆的狀況。

子釋攀著井沿爬出來,搬開附近的死人,找到棄置一旁的吊桶,綁在打水的軲轆上。試了試繩子的結實程度,這才緩緩往下放。枯井多日不用,軲轆轉動不暢,“吱呀——吱呀——”,聲音在夜色中格外尖利,傳出老遠。子釋的心跟著一跳一跳,豎起兩隻耳朵仔細聽周圍的動靜。

好容易把李還和李全拉上來,幾乎%e8%84%b1力。顧不上歇口氣,辨清了方向,繼續往南門奔去。一路跌跌撞撞,不停有東西絆腳,或是斷臂殘肢,或是離項的人頭。四周黑影幢幢,陰風慘慘。月光下處處屍體堆疊,血肉狼藉。天上明月似乎也不忍見這慘絕人寰的景象,不一會兒,悄悄躲到雲裡去了。

西戎軍隊除了中級以上將領聚集在太守府和二位王子慶功,其他士兵都在北門外的駐地喝酒狂歡。隱隱傳來的喧鬨和火光更襯得南城一片死寂。子釋兄妹三人在屍山血海中艱難行進。偶爾也有和他們一樣的幸存者從某個角落爬出來,沉默著彼此望一眼,各自繼續自己的道路。

臨出城,子釋從幾具死相不那麼難看的屍體身上剝下幾件衣裳。居然還找到一些火石匕首乾糧之類,毫不客氣據為己有。

平明時分,到了南門外的積翠山下。涵江水穿城而過,繞過山腳,斜斜往北流入練江。城中江水早已被鮮血染得通紅,流到這裡,水勢寬廣,終於稀釋成透明的粉紅色。

子釋已經顧不得這許多,帶著弟妹在江邊衝洗一身血跡汙穢。外衣沒法再上身,任由它順水而去。裡衣在水中泡泡搓搓,擰乾了,帶著。把死人堆裡順手牽羊剝來的衣裳套上。拿起匕首割下李全李還身上過長的袖子和下擺,正好打兩個包袱。

一通收拾,雖然血汙無法全部衝洗乾淨,總算比較像人了,不再是剛從地獄修羅場出來時的猙獰模樣。後背因為被燒著的梁柱砸過並且灼傷,疼得麻木了很久。這會兒水一衝,神經末梢根根複蘇,皮肉突突亂蹦亂跳,心裡沒著沒落的。子釋安慰自己:這是活著的證據,忍著吧。

“咱們上山待兩天。”

“為什麼?”李全問。

一夜驚魂,這孩子不僅支撐下來了,還能如此鎮定,大將之才。

“西戎軍隊很快要進攻下一個城市,多半是南邊的繚城或者東邊的信安縣。不管去哪裡,都得走南門這條大道。咱們不多遠就會被他們追上,不如等他們離開,再慢慢上路。”

“他們不會上山麼?”

“不會的。”子釋篤定的回答,“他們喜歡騎馬,不喜歡爬山。”

一個小腦袋撞到自己胳膊上。低頭看時,卻是李還迷迷登登在打瞌睡。

咬咬牙蹲下`身,把妹妹背到背上,長吸一口氣,站起來。心想:背上這個,是員褔將。

手裡提著包袱,叫李全跟在身後,往積翠山深處走去。這山也算是彤城小小名勝,每年踏青賞秋,總要來兩趟,熟得很。半山腰有一處隱秘的洞%e7%a9%b4,與舊日少年朋友嬉遊時無意中發現的,正好可以藏身。

第〇〇二章 相煎何急

符生坐在符定身邊,酒到杯乾。

符定道:“二弟,符亦送了消息來,說夏人威武軍幾萬兵馬正邊打邊往南撤,我打算迎上去截了他們退路。和符亦前後夾擊,定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這主動出戰,前後夾擊,本是路上符生用過的招數。

“長進很快嘛。肯用腦子了。” 符生心裡暗笑,麵上卻依足禮數:“但憑大哥做主。”

“父王曾說,彤城是江南重鎮,叫咱們打下來就不要丟。你是願意跟我去截擊呢,還是在這裡留守?”

符生看符定的表情,分明不想自己跟去搶功勞,道:“我在這裡留守好了。靜候大哥佳音。”

“給你三千人馬,夠麼?”

“足矣。”

“我估計有個三四天就回來了,到時候讓符亦在這兒守著,你還跟我南下吧。”

“謝謝大哥。”

兄弟倆不再說話,端起杯子喝酒。

慶功宴上酒肉菜肴都是太守府和幾家富戶的庫存。彤城地方富饒,哪怕守它一兩個月,物資都不見得受窘,可惜軍事力量實在太弱。

西戎軍隊從來沒有攜帶糧草一說,就地補給,打到哪搶到哪。自從南下以來,可是開了葷了,金銀珠寶,美女嬌娃,簡直搶不過來。官兵上下,大呼過癮。不過,論殺人搶劫,哪一次也沒有像在彤城這樣痛快過。

其中也有不和諧音符。

彤城太守王元執是名宿儒,隻因年紀大了,上不得城頭,就在下邊組織百姓,搞後勤工作。敵人破城之時,老頭子穿戴好官服,在堂上肅然端坐。他家眷並不在此,一乾下屬忠仆儘皆自願留下,整整齊齊立在兩旁。

衝進太守府的百戶翼符敖見此情景,一愣,心頭說不出的詭異。忽然怒不可遏,提刀就把王元執砍成兩段。士兵們見頭領動手,紛紛操刀,如切菜砍瓜,頓時滿地狼藉。從頭至尾,對方竟沒有發出一聲慘叫呻[yín]。若不是看見鮮血噴湧,骨肉支離,符敖會以為自己等人不過剁碎了一屋子木偶泥塑。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太詭異,太可怕了。

這場仗,實在是南下以來,殺人殺得最痛快,也最痛苦的一次。符敖心裡彆扭得要命,隻好領著手下瘋狂的找人來殺。

符生到達的時候,正看見符敖指揮一幫士兵清洗大堂。

“怎麼搞成這樣?”符生問。

符敖好學上進,一般將領會幾句夏語就滿足了,他還想學文字,私下裡偶爾向符生請教。兩人算是有點交情。

“見過二王子。咳,這事真他媽晦氣!”符敖氣哼哼的把經過說了,“二王子你說,這些南人是不是腦子有病?”

符生笑笑。瞥見大哥遠遠過來了,不再搭腔,徑直迎過去。心中暗想:“銎陽城裡自皇帝到百官,倘若有半分這樣的骨氣……不過,有骨氣又怎麼樣?死得更慘罷了。”之前有個李閣老,這會兒又聽說了王太守,如此手下敗將刀下亡魂,讓你一想起來心裡就硌得慌。夏人,真是奇怪的種族。

酒過三巡,將領們漸漸放開了。一些人上來給兩位王子敬酒。符生麵帶微笑,來者不拒。

剛開始的時候,許多人頗不看好漂亮的二王子。幾場仗打下來,才發現他年紀雖輕,卻是一身真本事,下手果斷狠厲。最難得那份鎮定功夫,多少老兵都未必比得上。與大王子殺氣迫人的威猛不同,此刻他十分平易近人,敬酒的卻不敢隨便造次。

又喝了兩輪,自然胡鬨起來。大廳裡伺候的,都是城中擄來的年輕女子。這些劫後餘生的女人,早已經過幾番蹂躪。此時或戰戰兢兢,或麻木茫然,任人肆虐。

符定摟了兩個相貌最好的,搖搖晃晃往後堂走去。沒兩步,又停下來,掛在兩個女人身上,回頭笑道:“二弟,彆虧待自己。江南女子,滋味大是不同……”

“大哥儘興就好。”

符定哈哈笑著進去了。

忽然一聲尖叫,廳中一個年紀極小的女孩子,看去不過十一二歲,被兩個十戶長鉗著,已經撕下了半片裙子,正花容慘淡死命掙紮。

符生勾勾手指。兩個十戶長雖然喝得醉醺醺,還知道放手,推一把女孩兒:“去吧,好好伺候二王子。”

教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放下杯子:“給我倒酒。”

女孩子直打哆嗦,一邊倒一邊灑,半天也沒能斟滿。

“沒用的東西。”反手一刀,女孩兒悄無聲息的倒在地上,立時氣絕。

“掃興。”符生自斟自飲了兩杯,醉眼蒙矓,趴在案上。

子釋尋到半山腰的山洞,安頓好弟妹,又出來檢視一番,遮掩了踩過的明顯痕跡。再回到洞裡,無論如何也支撐不下去了,直接倒地昏睡過去。

醒來時,胳膊一時沒有知覺。原來兩個小腦袋枕在上頭呢。看著兩個孩子香甜的睡臉,觸手可及,過去一天的經曆倒帶般在眼前重現。

“以為是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