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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感到了一絲詫異,在那張美麗的冷顏上他竟看到了愛妻的影子。他轉頭看向嬋靜,隻見往日溫婉柔順的妻子此刻卻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冷若冰霜的神情。

姐姐,那少女這麼叫著,冷漠的臉上忽然出現了難以抑製的憤怒,她指著自己質問嬋靜,問她難道是為了這個人族才不管族中事務,寧願長陷夢境也不肯睜開眼看一看自己的妹妹和族妖嗎。

人族,族妖,夢境。奇怪的話語,卻讓他一直以來盤踞內心似有若無的疑竇浮了上來。他問妻子那少女是何人,她說的話又是何意?然而不等嬋靜答話,那少女已冷笑起來,搶著問他,難道你真連自己是夢是醒都分不清?

他不明所以,隻能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妻子。嬋靜終於歎息一聲,開口說道,她說自己亦想幻化出夫君曾告訴她的人世種種,但嬋靜此生從未踏足人界,沒有見過的事物即便是夢貘也不能化入夢中啊。

夢貘。

以人夢為食的妖。

原來這一切都隻是夢。

他看著眼前的妻子,雙目是從未有過的澄澈,腦中一片紛亂卻又一片清明。近在咫尺、%e4%ba%b2密無間的女子現出了她原本的模樣,銀發如瀑,雙眸似血,妖異豔麗,卻不是他記憶中那個青絲鬆挽、素手清顏的女人。當周遭的虛幻連同他居住數月的小屋也隨紫晶叢一起瓦解成無數紛飛的紫色光點,他終於回到了真實。

再睜開眼時已置身在一個寬廣的殿堂中,身下堅硬的玉石台,頭頂不斷旋轉的光球,如水麵般不斷泛起漣漪的球麵上熟悉的夢,但也隻是夢。

玉石台邊站著他夢中的妻子,嬋靜告訴他,原來真正的幻瞑界是夢貘一族的領地,而她正是這一族的王女,那少女是她的妹妹嬋幽,在沈照到來之前,她們一直相依為命,守護著整個幻瞑界。當初沈照突然墜入夢貘族聚居的旋夢城,為防這個不速之客對族妖不利,嬋靜施法將他困入夢境,然而眼見著清俊的青年傷勢慘重,她心生不忍,潛入夢中替他療傷,誰知日久生情,分明是她%e4%ba%b2手所製虛假的夢境,不止困住了那人,也困住了她自己。

能與愛慕的人結為夫妻,她是何等的歡喜,又是何等的懼怕,越深的沉迷背後是越深的不安,她怕這個夢終有一日走到儘頭,真相大白之時,她的夫君又可還會將她再次擁入懷中?

如今已是夢醒時刻,一切也終究走到了儘頭。他望著眼前的女子,樣貌已然不同,但那雙秋水般脈脈含情的眼眸一如既往。他們曾朝夕相處,曾琴瑟和鳴,那些自己曾以為的美好日子,卻不過是她造出的一個夢,夢中的恩愛又怎麼做得了真?

她不是人,她是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恍惚中他聽到自己淡漠的聲音對著她說,放我離開。

那女子並不意外,也沒有焦急和憤怒,她隻是靜靜注目了他好一會兒,仿佛要將他的身影刻入眼中。隨後她又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點頭應好。在他們的身後,少女嬋幽終於展開一抹誌得意滿的笑。

幻瞑界的出口是一片仿佛凝結在一起的紫霧,濃霧中的路很長卻也很短,好似永遠走不到頭卻轉瞬便要分開,嬋靜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和初見時一樣動人心魄,他幾乎又要悸動了。

然而就在這一刻,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和身後的嬋幽一同束縛。驚詫中他抬起頭,卻看到嬋靜笑意濃鬱地走上前來,隨著她輕巧的步伐,仿佛有一支筆沾了朱砂在她額頭描畫,朱紅色的豔美花紋在光潔的肌膚上迅速蔓延,同樣蔓延的還有她周身狂放的妖力。

因為不願放自己走,所以乾脆下手抹殺麼?她……果然是妖啊。在嬋幽不甘的嘶吼聲中,迎上妻子伸過來的纖纖細手時,沈照這麼想著,緩緩閉上雙目。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beini1127、CJ的X子、城、暮無心、淩嬛、楚流離、定點守更的人、橙子、思子未言的留言~

PS.看文的小天使們你們太機智了吧?彆提前劇透嘛QAQ……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故夢難續(下)

都說夢影霧花,儘是虛空。可夫君,縱然是在夢中,我也嫁了給你。嬋靜此誌,絕不更改,這一生一世也不會離開你身邊了。

仿佛要裂開的劇痛穿透頭顱,又好像無數針尖鑽入腦袋,意識模糊中隻有那悅耳動聽的嗓音無比清楚,卻說著自己似懂非懂的話語。

回過神時,他已忘了自己。

人世繁華,他帶著妻子走在壽陽喧鬨的街道,憑借破碎的記憶找到的沈氏舊宅,早已人去樓空,空留蛛網舊漆。但他們卻無比欣喜,如同塵世間最平凡的夫妻一般,布置著屬於自己的宅院。

嬋靜在後園種滿芳草,自她手中調製的香料總是散發出令人迷醉的香氣。沐浴在淡淡的芬芳中,腦中時常泛起的隱隱痛楚隨過去一起煙消雲散。

不久之後更大的驚喜到來,嬋靜有了身孕。她愈發溫柔,他愈發歡喜。那真是一段比美夢更加絢爛的時日。擁著心愛的女子,等待著即將降臨的孩子,他仿佛成了人世間最普通也最幸福的男人。

然而平靜的日子終究還是被不速之客打破。當仆役引著一名自稱玉熙的紫衣道士進門時,他是迷惑的。他不明白,為何分明是陌生的麵孔,他卻生出莫名的熟悉之感,又為何那道士一見到自己便欣喜若狂,一把抓住自己喚他作……師兄?

他不明白,她卻明白過來。恰在此刻出現的嬋靜引來玉熙滿目質疑,當那打量的目光落至女子羅衣下明顯隆起的腹部時頓時化作一片難掩的訝異。玉熙看看嬋靜,又看看他,幾番欲言又止,最終融彙成一聲歎息。

而嬋靜似笑非笑,手撫著腹部沉%e5%90%9f片刻,滿眼戒備轉作一腔殷勤。

是夜,玉熙留宿沈宅。

夜半時分,頭痛欲裂的醒轉,他本以為會等來妻子溫柔的撫慰,伸手卻隻摸到冰冷的衾被。身畔溫香軟玉不知去向,後園卻傳來一聲炸雷般的巨響。

他循聲起身一路尋去,卻驚訝地發現白日裡花團錦簇、綠樹成蔭的後園竟籠罩著一團古怪的紫色霧氣,廊下守夜的仆人不知去了何方,四下裡萬籟俱靜,宛如踏入死域。又是一道雷光劈下,將霧氣擊散,露出亭前對峙的兩個身影。紫衣玉冠,神態儼然,那是寄宿在家中的道士玉熙,而另一人銀發披散,紅裙飄揚,纖細的身影熟悉到可怕,他卻不敢去認。

為何妻子會是滿頭銀發,為何她的手上十指如爪,她到底是人,亦或是……

他想要問,但腦中越發劇烈的痛楚似乎在告訴他,不要問,也不要想,就這麼忘了罷。

就這麼忘了罷。

忘了當那二人同時發現自己時,玉熙麵露鄙夷痛心的斥責,什麼自甘墮落,什麼與妖為伍,統統都是胡言亂語。忘記嬋靜在那一刻露出的猙獰笑意,在玉熙背後狠狠揮下的一道紅光,一向柔弱的女子又怎麼可能殺人。旋轉的畫麵支離破碎,紫色的霧氣在眼前慢慢合上,陷入昏睡時他仿佛聽到妻子溫柔的聲音在耳邊輕輕說,夫君,這都是夢啊。

這都是夢。

果然第二日清晨,妻子依舊如往常般坐在窗前打理著一頭秀發,長長的發絲如墨色絲緞滑過眼前,全然不是夢中皎如銀月的模樣。窗外後園鳥語花香,來往的仆人神色平靜,誰也不記得這宅子中曾來過一個名叫玉熙的客人,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微微地鬆了一口氣,望著妻子淡淡笑了,原來這都是夢啊。

然而數月之後,嬋靜即將臨盆之際,忽有一群人闖入了家門。為首的道士一進門便拔出腰間長劍,質問殺他師弟的妖孽在何方。他不明所以,搖頭隻覺荒唐。誰知這道士也仿佛認得他一般,露出驚喜又詫異的神情。

一聲“玉照師兄”,宛如一個炸雷響在耳畔。他又開始頭痛了。

隱約聽到那道士喋喋不休地說著話,什麼下山後再無音訊,什麼長老日夜憂心,什麼天墉城什麼昆侖山,全是他聽不懂的話語。這是他的家宅,住著他和他的妻子,還有他將要降臨的孩子,那如同神仙一般高高在上的過去,那個名叫玉照的人,和他又有何乾?

爭論中一隻溫軟的柔荑滑入掌心,似乎是要熨帖他混亂的心。嬋靜眉目如畫般出現,與他並肩而立。那群道士終於止住滿口勸言,麵色大變,為首那人來回打量著他們夫妻,忽然問他,玉熙是不是已被這個妖孽所害。

他茫然不解,猛然想起許久前那個曾博得妻子一樂的古怪夢境。還來不及細思,那群道士已圍攏上來。他們要捉拿他這個所謂的叛徒回去,亦要殺死他的妻子為師弟報仇。他怎能讓這些惡徒如願?

糾纏中不知是誰先拔出了兵刃,他為保護妻子受了傷。嬋靜見到他衣衫上的鮮血,平靜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狠戾的神色,霎時間連空氣都為之一顫,他的妻子,在他眼前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銀發如瀑,紅眸似血,那本該是隻在夢中出現過的樣子,如今卻成了現實。呆滯中不知過去了多久,原本整潔的大廳中灑落無數鮮血,縱橫交錯的一道道彩光也漸漸熹微,當嬋靜搖身閃現在為首道士背後,得意地一爪揮下,突然出現的一柄拂塵止住了她。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現的蒼老道人就這樣走到了他的麵前。不知為何,他竟熱淚盈眶了,是以當那道人輕輕將手按在自己天靈蓋時,他也忘記了閃避。

天墉城上乘的解封之法,刹那間將腦中那一層封印打個粉碎,倏忽湧入腦海的記憶走馬燈般在眼前閃現。再回過神時,他已跪倒在師父衝虛真人的麵前。

他終究還是想起了一切。

夫君,你不要嬋靜了嗎。嬋靜的聲音近在咫尺,恍惚中又遠隔天涯。她,還有他們的孩子……他想要回頭,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不僅是人與妖的恩怨,還有諸位無辜慘死的師弟啊。

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一切也當至自己而終。他閉目掩住滿心悲慟,深深地伏□,向著衝虛真人叩首。他聽到自己平靜如水的聲音淡淡說道,玉照受妖孽迷惑,觸犯門規,還請師父責罰。

一切罪責都由玉照一人頂下,還請師父放過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放過……她。

未說出口的話語似乎也亦傳達到衝虛真人的耳邊,師父終於收回壓製在嬋靜身上的真力,搖著頭歎道,癡兒啊,癡兒。

離開壽陽時,他沒有回頭,但他知曉那個女子一定在注視著自己的背影。他不知曉在她的眼中,自己現如今是什麼模樣,但想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