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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君 賞飯罰餓 4368 字 2個月前

“夫人您這是脾虛,平日裡多補補身子調養一下,也出門多走走,對娃娃有好處。”

她欠了欠身,微笑道:“我會注意的,麻煩您了。”

“客氣客氣。懷了孩子,藥少吃為好,你現在既是大好了,上次的開的方子也就不必吃了。”他走到門邊,又想起什麼來,轉過身,囉嗦道:

“記得自個兒要學會善待自個兒,沒事彆總拿事兒想破腦子,你這心情得放好才是。”

她依言點頭:“好……”

“行,那老朽就告辭了。”

“大夫慢走。”

她送到門口,待得要回房去時,在廊上停了步子,看著離此地不遠之處的那間屋子,門還是開著的。

聽君猶豫了一下,想了想,轉了腳步往那邊走去。

他的房間窗外正有一株杏樹,和在揚州白府時,她的那間房有一點像。不同的是樹上的花早已凋謝,剩下的隻是茂盛的葉子,靜靜掛在梢頭。

昔時就坐在床上,手裡捧著一本書,卻望著那窗外出神,連她走近也未曾發覺,記得以前他的耳力很好。

大約習武之人,總是警惕許多吧。

聽君覺得略有幾分尷尬,輕輕在桌上敲了一下,他才回過神,眸子一看過來,便淺淺一笑: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身子沒好麼?”

“我好許多了。”她緩步走到他床邊,遲疑片刻,仍舊在床沿坐下,然後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問道:“你好些了麼?聽少易說,你的毒……”

話尚未道完,昔時忽而偏過頭問道:“覺不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

“呃?”

他笑著說道:“像不像在白家的時候,你被那金人綁走,也是生了一場病,當時我過來看你……”頓了頓,昔時甚是挫敗的聳聳肩:

“可惜,眼下病的人卻變成了我。”

“會好起來的……”聽君不擅寬慰人,此時除了這一句話,也說不出彆的什麼來。

“怎麼聽你這話,說得我像是要死了似的。”昔時無奈地支起身子,垂眸看她,過了許久,才柔聲道,“都是要做娘的人了,高興一點,彆成日裡愁眉苦臉的。”

“若不是因為我。”聽君低下頭,喉中一哽,“你也不會……”

他臉上依然笑著,笑著笑著,笑容卻漸漸隱了開去,隻在她頭頂若有若無地歎了一聲:

“要是我能早一點遇上你……會不會現在,就不一樣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他成為君昔時之前。

是不是,他也變成一個好人了,就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聽君搖了搖頭,沉默良久,方道:“我們本就不是一類人,你做你的君堡主,快快樂樂的,不好麼?”

不料,他竟苦惱地笑了笑:“我也是這麼想的啊。”

“離開江陵後,我到處遊山玩水,仍和從前一樣,殺人放火,流連青樓。如果我沒有去揚州,一切就都是好好的。”

說到此處,他無比悵然地抬起頭來,像是自己也不甚明白一樣:“要是那日,我沒遇到你,我也不會……”

其實他早就明白,她想要的,不過是秋亦的“唯一”。

他曾經以為自己隻是求而不得,沒想到世間還有這麼多不能如願的事。

從前他嘲笑彆人的癡心,而當自己也陷入這癡心之時才知曉,原來最不能褻玩的即是情愛二字。他將彆人的真心踩在腳下,到頭來也嘗到了情為何物的報應。

“上蒼是公平的,知道什麼時候該報應……”昔時合上那寫著《浣溪沙》的一頁,雙眉展開,半點也沒有存心事的樣子,隻定定地看入她眼裡,自嘲地笑道。

“知道麼,你雲聽君正是我此生最大的報應。可笑的是,我竟然,一點……也不後悔。”

周圍的一切都淡得失了輪廓,所有的一切,冰冰涼涼。

聽君隻覺心口驀然糾緊。

她從未遇到過這樣一個人,一個她本以為該是玩世不恭,該是目中無人的人。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相信過他。

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認定這個人不可能成為自己的良人,是不是正是因此,她根本就沒有正眼看過他,沒有認真思考過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她彆過臉,低低道:

“對不起……”

“沒關係。”

昔時淡笑著,接口道,“雲姑娘。”

“今後一生平安。”

*

方簡上樓的時候,就看到秋亦靠在門外,皺著眉頭,一臉陰沉。他悄悄往裡瞄了一眼,因笑道:

“我還不知道,你這娃娃心眼兒這麼小呢。”

他冷冷哼了一聲,難得不理不睬的,徑自就要往自己房裡走。

方簡猶自搖頭歎道,跟在他身後:

“人家好歹救了你媳婦,你不道聲謝也就罷了,何必擺著張臭臉?”

前麵的秋亦登時佇足,轉身看他:“他救了我媳婦,我就得把人讓出去不可麼?”

“什麼話?”方簡覺得和自己徒弟交流很困難,“這是兩碼事。”

“何況,他如今武功儘失,與廢人無異,你好好和人家說說話兒,沒得彆那麼衝,我都聽不下去。”

“他技不如人,自然受傷。”秋亦倒是不在意道,“何況我已道過謝,他要想我報答他,我當然不會說二話,但也沒見過這麼趁人之危的。”

“這怎麼能叫趁人之危呢……”也不就趁你出門一趟,和雲小姑娘說幾句話罷了。

當然,後麵一句他是沒敢說出口。

方簡今日才知曉自己這個徒弟原來是這麼能吃醋的,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隨你怎麼說。”秋亦進屋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他滿了一杯,“過幾日我們就要動身回去了……你可一起麼?”

“我?”方簡擺擺手,“你們小夫妻都在一塊兒,我還湊什麼熱鬨,不去了。”

秋亦略一頷首,隨即又補充道:“過年可得記得回來。”

方簡哈哈一笑:“那是自然,還得來瞧瞧我徒兒的娃娃呢。”

喝罷茶,他在桌邊坐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山莊那邊,你不打算回去了?”

“回去作甚麼。”秋亦麵無表情,“我既然不是秋莫的兒子,何必還管他們家的閒事。”

“……秋家也待你不錯啊。”方簡垂首嗟歎道,“前些時日,那朱管家還向我打聽你,因說秋家夫人好像不行了,想讓你去一趟。”

秋亦眉峰一蹙,並沒答話。

方簡試探性地問道:“要不,你得空也去瞧瞧吧?”

他兀自沉思,偷眼往門外看時,已見聽君緩緩朝這邊走過來,溫暖的陽光斜斜照在她身上,恰巧此時她也悠悠抬眸,雙目正與自己相對,愣過後盈盈微笑。

這一瞬,令他心頭沒由來一陣安寧祥和。

“得空再說吧。”秋亦漫不經心地回答,%e5%94%87角微微揚起,“現下,我隻想早些回山上。”

他站起身,款步迎上春光,出門的那一刻,一抹燦爛散落而下,清風過處,儘是花香。

第55章 【君如往昔】

紹興十一年。

又是一年春。

青木山上,鳥啼關啾,昨日一夜風雨,今早綠葉微濕,朝陽初升。

安和扛著一捆柴從山上往下走,正要拿到集市上去賣,路過前麵小竹屋時,他有意停了一下,探頭往院子裡瞧。

院中一個少年盤膝而坐,雙目緊閉,似在吐納,可身前卻擺著一本已然翻開了的書。

他瞧著好笑,在門口喊道:

“專心地看你的書吧,還偷懶練功,彆讓你爹看見!”

少年聞聲緩緩抬起眼來,一見是他,眉頭便不自覺皺起,冷哼道:

“無知,書是要讀的,讀書時又練功,才不枉費時間。”

“什麼歪理,哪有人邊讀書邊練功的?你閉著眼,能怎麼讀書?”安和搖搖頭,兀自不解。

“不懂就算了,這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對方聽著就笑起來:“你小小年紀,怎麼說話和你爹一個口氣,也不怕人笑話!”

“這有什麼可笑的?”少年揚眉一挑,不屑道,“背地裡嚼人%e8%88%8c根的,量也不是什麼好人。”

“罷罷罷,我才不跟你鬥嘴呢。”安和緊了緊肩上的柴禾,提醒他道,“你安大娘知道你娘又有了身子,特意去跟隔壁家的老毛要了一隻甲魚,晚些時候你記得去拿一拿。”

“知道了。”少年愛答不理地又閉了眼,認認真真地練習起內功來。

不想這時,門前有人款步朝此處走來,已行至他身邊,後者仍舊毫無知覺。

那人垂首看在眼裡,彎了嘴角淡淡一笑,繼而伸手往他肩上輕輕一拍。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

“嚇!什麼……”少年渾身一抖,忙睜開眼,待得看清來人時,聲勢立馬弱了下去,隻收起手來,規規矩矩低頭道:

“爹、爹……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秋亦略帶深意地打量他姿勢,淡淡問道:“在練功呢?”

何歸不敢造次,知道被他逮了個正著,必然會手法,隻得支支吾吾點頭:“唔、嗯嗯……”

“書念得如何了?”

“還、還好吧。”他含糊不清地應著話,小心去看秋亦的表情。

今日他似乎心情很好,竟也沒有惱的樣子,反而問起他功夫來:

“練的內功?”

何歸忙回答:“嗯,是上回白叔叔給教的。”

秋亦若有所思地頷了頷首:“彆忘了你的功課。”

“功課沒落下,都做完了。”

“晚些時候我可要考你的。”他視線一轉,自然道,“若是有進步,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教你一套掌法……”

話還沒說完,何歸眼前登然一亮:“爹爹當真!?”

“什麼真不真的。”秋亦皺起眉來,冷聲道,“我還跟你說笑不成?”

“是是是,爹爹的話,自然是真的!”何歸點頭如搗蒜,聽話得不得了。

他倒也沒再問下去,隻看著房內,輕聲問道:“你娘呢?”

何歸撓了撓頭:“好像還沒起呢……近來她都醒得晚,我在門外叫了她幾聲,她也沒起。”

聞言,秋亦低低喝道:“沒事彆打擾你娘。”

“哦……”何歸抿著%e5%94%87,小心翼翼地垂下頭去。

“行了,去安和家拿甲魚吧。”他彈了彈袍子,徑自往房裡走,“早些回來。”

“是。”

秋亦一聲令下,他跑得自然比誰都快,院門一推,一溜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