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玄虛,想引他放鬆戒備,但慢慢觀察卻發現並非如此。
秋夫人雖滿腹心機,可對秋莫當真是一片癡心,短短半月來,整個人已消瘦如柴,麵無神采,甚至望著秋亦的時候,那眼底裡還帶著幾分酸澀。
有時候靜下心來,他也常常思索。
自己回到秋家,不過就想拿回那份家產,在娘墳頭上燒了,至於這山莊,這些鋪子田地,對他來講又有什麼重要的。
這府上大大小小的人和事,本就跟他無關,又何必多費那些心思去算計。
說來,他也是個懶散的人。
頭七的佛事才做完,朱管家在那堂內正指使著仆役擺放貢品,回頭見得秋亦立在那棺槨一旁,臉上略有幾分憔悴。他以為是他念及父%e4%ba%b2去世傷心勞累所致,不由心生感慨,遂上前勸道:
“少爺,時候也不早了,您且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呢。”
秋亦揉著太陽%e7%a9%b4,眉頭微皺。
“也好。”
這幾日也不知怎麼回事,總覺%e8%83%b8口發慌,早上越睡越沉,若不是旁人喚他,隻怕他還不會輕易蘇醒。按理說他對秋莫毫無感情,倒不會對他之死有所觸動,怎麼莫名起了這些狀況。
他猶自疑慮地返回臥房,熄了燈,頭剛挨著枕頭,一股睡意又洶湧襲來。
秋亦緩緩合上雙目,隔了許久,忽的睜開眼,他盯著外頭月色看了一會兒,翻了個身,並沒什麼動靜。
頭七後一晚,明月山莊靈堂之內尚亮著燈燭,微風吹得白布簾一陣陣翻卷。今日恰逢秋亦守靈,四下裡悄然寂靜,杳無聲息。
垂下的帳幔被月光打著的影子在地上徒然拉長,木柱之後,有人遠遠地往這邊瞧了一眼,繼而又偷偷離開。
秋亦的院子裡此刻也是萬籟俱靜,因他前些日子打發了不少人走,眼下竟無一個丫鬟仆役。屋中尚未點燈,自紗窗看去,裡頭黑壓壓的,什麼也瞧不清。
小石桌旁,那人影謹慎盯了許久,眼見月上中天,樹影斑駁,無甚可疑之處,這才輕手輕腳地從外麵進來。
房門沒有鎖,一推便開,雖沒有燈光,可他倒是對其中擺設十分熟悉,輕車熟路摸到了秋亦床邊,手探得床單一角,方小心翼翼折了開來。
窗外雲開月亮,明明白白看得他手上捏著的一個小囊,那人仔細把藥囊撫平,正要往枕下塞,手腕驀地被人扣住。
他周身一顫,剛一回頭,四下忽然一亮,竟不知是誰把桌上的燈點了,他本能抬手想去遮臉,卻聽耳邊一人喝道:
“好啊!竟是你這丫頭搞的鬼,好大的膽子!”
定神一看,門邊朱管家領著幾個仆役氣勢洶洶立在那兒,挽了袖子就要上來逮人,而身側那擒著自己手腕的,不是彆人竟是秋亦。
“怎麼會是你?!”他不禁%e8%84%b1口而出,“你……你今晚不是要守靈麼?”
朱管家得意洋洋地哼道:“三少爺何等聰明,怎會中了你這雕蟲小技。”
隻聽秋亦淡然頷首:“那靈守不守又有什麼要緊的,若是再抓不到你,隻怕我當真是要跟著秋老爺一塊兒去了。”
朱管家頗為尷尬地提醒他:“少爺……話不能這麼說,這守靈還是要緊的……”
秋亦自沒搭理,但見那人冷笑兩聲,似乎並不非常害怕,反而諷道:
“那倒是,三少爺是什麼人?%e4%ba%b2爹死了眼淚都不會掉一滴的,怎會安安分分守靈呢。都怪我失策,太高估你了。”
秋亦緩緩鬆了手,上下掃了她一眼,眉峰微微一蹙:
“你……是和聽君在一起的那個丫頭?”
秀兒聽罷,扯了扯嘴角笑道:“真不容易,三少爺這貴人還記得我,想必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了。”
“混賬!”朱管家厲聲叱道,“不要命了是不是?敢這麼和少爺講話!”
秋亦自她手裡把那小包的藥囊拿了過來,輕輕掂了掂,淡淡道:“是誰讓你放的?”
秀兒用眼一睇,而後彆過臉去,就是不說話。
秋亦見狀,隻笑了一聲,把那藥囊收入懷:“說不說隨你,若你還有命在,記得回去告訴你們家主子,換個新鮮的花樣來。”
“你彆高興太早!”兩邊仆役已上前來一人抓了她一隻胳膊,秀兒咬咬牙,怒罵道,“你在山莊一日,便會有人要取你性命,少了我一個還會再有下一個!”
朱管家聞得她這話越說越放肆,急忙招呼著仆從拉她下去。
出了院子,卻還能聽到她恣無忌憚地大聲道:
“秋亦,活該你死了爹死了娘!就你這麼個性子的人,誰要為你馬首是瞻?”
“連聽君你都得狠得下心害她,你的心都是被狗吃了吧!”
“還想做莊裡的當家?做你娘的白日夢!”
餘下的話含糊不清,好像是被人堵了嘴,即便如此,她那嗓門也足夠大的全莊人都能聽見,朱管家狼狽地抹了抹汗水,這才對秋亦笑道:
“這小東西沒教養,少爺切莫往心裡去。”
見他沒有表情,朱管家似又想起什麼來:“秀兒從前是和雲姑娘住在一塊兒的,怪不得對少爺平日之事也了如指掌。這丫頭口齒伶俐,十分會拉攏人心,那天的參茶,沒準是她。算算如此行事手法,不像夫人的作風,倒有點像二小姐。”
說完,便搖頭歎了口氣:“哎,也是難為了雲姑娘,當時怎麼就沒想到這一茬。”
秋亦將眸一垂,沉%e5%90%9f了一陣,忽而道:
“你不覺得,她這話裡很有些奇怪麼?”
朱管家“呃”了一聲:“哪裡奇怪?”
秋亦微偏了偏頭:“她適才說,我‘在山莊一日,便會有人要取我性命’,少了她一個還會有下一個。怎麼,我與她有很大的仇麼?”
“這……”朱管家搓了搓手,猶豫了一下,“少爺您是不知道,當年那下毒一事鬨開後,老爺發了很大脾氣,也攆了不少人走。那丫頭的爹娘正在其中,聽說後來……是被打死的。”
“哦。”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既是這樣,也彆虧待了她,讓她早些去會會自家爹娘為好。”
“呃……”朱管家愣了一瞬,連忙點頭,“是是是,老奴定會辦好。”
*
夜裡淅淅瀝瀝下了場雨,次晨,天一亮就放晴了。
常德城城門漸漸打開,外頭等著進城的百姓牽馬拉車,自城門下而過。早間空氣很好,街上販賣早點的一字排開,掀開蒸籠,一陣熱氣騰騰冒出。
兩匹棕色健馬正在那攤子前停住,瞧那一個一個鮮香撲鼻的蔥油餅,白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翻身下馬。
白涉風正四顧尋路,見她巴巴兒湊過去買餅吃,不由搖頭:“你急什麼,一會兒去了方家,還少不得讓你吃的?這會子吃這一個銅板的餅給吃飽了,還怎麼吃那一兩銀子一個的桂花蝦仁酥啊?”
“不行不行,我要餓死了,就算虧了錢我也要吃。”白琴實在是忍不住,掏了銅板就遞到小販手上。
“快,拿個熱乎的餅來。”
那小販飛快取了油紙包就道:“好咧,客官您等著。”
隔著滾滾的一層白煙,白琴隱約看見對麵那正在彎腰看花兒的人有幾分眼熟,正巧蒸籠蓋上,霧氣散去,前方不遠便有個花農拿了幾盆蘭花擺在賣,旁邊那人捧了一盆,似乎正在與他交談。
“呀?!”
白琴忙把白涉風扯了過來,“你,你看那個……那不是……”
白涉風定睛一看,接口就喚道:“雲姑娘!”
聽君微有些怔忡,抬頭四顧,這才瞧見他們。
有聽君的地方便有秋亦,白涉風心裡如此一想,小跑著就過去了,嘴上還笑道:
“這麼早,你怎麼在這兒啊,是不是和我師兄……”
話剛說了一半,那樹後竟走出個人來。
“誒?”
白涉風言語一滯,指著昔時愣愣道:“怎麼是你,我師兄呢?”
後者笑%e5%90%9f%e5%90%9f地把他指頭彎下去讓他收好,口氣裡明顯帶刺兒:∮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你的好師兄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樂著呢,問我們作甚麼?”
白琴皺著眉神色古怪地望了他二人一眼:“你們倆怎麼在一塊兒?”
昔時一聽就不樂意了,當即拉著聽君的手,將脖子一仰:
“什麼話?我們倆怎麼就不能在一塊兒了?”
手裡隻覺得有些許力道,待他垂頭時聽君已暗暗將手抽走,隻對著白琴微笑道:
“白姑娘。”
這一瞬,白琴就不是吃驚那麼簡單了,兩兄妹眼瞪如銅鈴,險些連話都不會說:
“你你你……你能說話了?!”
“雲姑娘,你病治好啦?”白涉風欣喜地點點頭,“我師兄肯定很高興。”
“能彆一口一個你師兄麼?”昔時不厭其煩地把他推開,一把將聽君扯到身後,皺眉道,“也不看看你師兄乾了什麼缺德事。”
“我師兄能作甚麼事?”白涉風不以為意地望著他,“你少胡說八道。”
“你不信?自己去問他啊。”
白琴聽著很是讚同地頷首,滿眼同情地朝聽君歎了一聲:“你終於發現他是個狼心狗肺的人了吧?早聽我的,也不用被他欺負了。”
“小琴。”左右沒一個人幫著秋亦,白涉風覺得自己應該出來為自家師兄說幾句話,“我師兄不是那樣的人。”
“我還能不知道他?”白琴冷冷一笑,“好心沒好報的事,我還做得少了?一看就知道是秋亦不分青紅皂白把她轟出來了唄,你還真把你師兄當寶了?”
眼見這邊就將吵起來,聽君猶自為難地上前勸了幾句。
“你就不要為他說話了,他這個人有什麼好的?”白琴拍了拍她的手,說得格外正經,“你彆怕,秋亦不要你,我們白家要你。我哥雖然人不怎麼樣,可好歹也是清白家世,文武雙全,絕對不會虧待了你。”
她愈發不知所措:“啊……可是我……”
白涉風連忙擺手:“小琴,你又胡說什麼!我怎麼能和雲姑娘……”
白琴跺腳道:“怎麼不能?你還怕她配不上你?”
“我不是怕她配不上我……我是怕我配上了,就沒命了。”說著這話,他就覺得自己脖子冷颼颼的。
昔時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真好笑,就是不跟著秋亦,也輪不上你們。說得我君家堡的名號就比不得白氏鏢局似得。”
白琴聞言就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你那算什麼名號?臭名昭著還差不多!”
“你!”
兩人一杠上,作勢就要打起來,聽君早已一個頭兩個大,手忙腳亂地和白涉風將這一對拉開。
四周卻已圍了不少瞧熱鬨的人。
“好了,都少說兩句。”白涉風扯著白琴小聲叮囑,“出門前爹都怎麼吩咐你的,你腦子一熱全忘了是不是?”
後者自覺理虧地癟癟嘴。
“正好來也來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