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神色如常:“還好。可惜你做不出那家鋪子的味道。”
因見他也沒有不喜的意思,聽君倒鬆了口氣,隻微微一笑。
——我手腳笨拙,廚藝不精,勉強隻能做到這個地步。倘使娘%e4%ba%b2尚在,她做的你一定會喜歡。
他忽然不再言語,拿著茶杯一言不發地把玩,眸中印著桌上的那盤藕絲糕。
一彆數載,這個味道,今日再嘗,卻早已物是人非。
也虧得是在杭州,彆處冬季哪裡又尋得到新鮮的蓮藕。
“替我將床鋪上。”
聽君回神過來,點了點頭,轉身走至床邊,將那疊好的被褥輕輕攤開來。
他將糕點推到旁邊,又取了賬本來看。
燈燭明亮,耳中隻聽得身後窸窸窣窣的動靜,那紙上黑字卻一個也看不進去。秋亦終究是將賬冊合上,閉目養神。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漸漸睜開眼。
“明日……去給你看看嗓子罷。”
聽君正把枕頭擺上,因聽他這一句,猛地轉過頭來,有些難以置信。
秋亦仍靠在椅子上,波瀾不驚地又夾了一塊糕點,語氣平常,不知是不是在為剛才的話解釋:
“我聽聞江南名醫甚多,正好也想見識見識。”
第15章 【眼神醫】
第二日,天氣陰沉,頭頂罩著些許薄雲,看著似乎是要下雨了。
儘管如此,倒也沒有攪了秋亦的興致,午間用了飯後,便就帶了聽君往街上走。
杭州的城市比常德更為清新一些,水流靜靜的從屋舍之下淌過,痕跡格外緩慢,比起北方的汴河顯得愈加溫軟。
那水亦是清澈見底,倒映著岸上吐綠的垂柳白楊,水巷小橋處處可見,乍一看去,眼中甚是舒適,連身上也不由輕鬆起來。
街邊叫賣的聲音清脆入耳,那小玩意兒擺了滿地皆是,聽君正低頭隨意撥弄了一下那攤子上的一支玉簪,秋亦卻悠然回過頭來對她道:
“你從前來過江南麼?”
聽君緩緩直起身子,輕輕搖頭。
她十歲前一直住在汴京,後來因為戰事緣故隨家人到武陵尋%e4%ba%b2,雖離江南不遠,可一直沒有空閒前來一看。
秋亦慢悠悠走到她跟前,信手把她方才拿的那支簪子拈起,淡淡道:
“我倒覺得江南很適合你。”
聽君斟酌了一會兒,笑著望向他。
——是說脾氣麼?
“不全是。”
秋亦朝那賣東西的小販揚了揚:“多少錢?”
“公子,一兩銀子。”
他一麵點頭,一麵從懷裡摸了碎銀放在那人手中,聽君看得一愣,連忙上前拉住他。
——公子,這簪子……
“和田玉雕的。”不等她手勢打完,秋亦就將嘴角輕輕一勾,“做工馬馬虎虎。湊合著帶吧。”
他說罷,抬手便把這玉簪插入她發髻間。頭上隱約感到絲絲冰涼,聽君惶恐萬分,急忙伸手上去想要拿下來,卻不想秋亦神色不善地沉下聲音來。
“怎麼,我給你的,你敢不要?”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對方氣場太過強大,聽君一瞬就收回了手,隻怯怯瞧著他。
——這東西太過貴重,公子沒必要這麼破費。
“上回那支簪子,你如何不戴了?”不料,他答非所問的這麼來了一句。
聽君這才想起他提的,是那支收在房內的銀簪,不由一笑。
——上次多虧公子幫忙,我怕再糊塗弄丟了,索性就不戴在身上。
因聽她如此解釋,秋亦方緩和了些許神情,垂眸在她發間看了半晌,似乎頗為滿意地頷了頷首。
“你頭上未免也太空蕩了些,以後就戴著罷。等過些時候尋了好玉我再讓人你給你雕個精致的。”
說完,又補充:“你是我房裡的丫頭,往後穿戴體麵些,也不至於丟了我的臉。”
聽君聽話地點了點頭,又偷偷拿手去摸了摸發髻上的簪子,觸?感細滑溫潤。其實她不過是隨手撿的一支……也未曾想秋亦說買便買了,即便他後半句聽著生硬,但心裡也禁不住感動。
過了前麵的石橋便是他們今日要尋的,那位醫術高明的獨眼大夫。聽聞他青年時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因與人打賭輸掉了一隻眼,自那以後就一心專研醫術,為人低調,手藝卻十分精湛,杭州城內的百姓都喜去他那裡看病。
現下正值午後,橋上的人零零落落,河風吹得滿麵寒涼,聽君正低頭跟在秋亦身後默默走著。不想驀地身側有人出手一把擒住她胳膊,她登時驚了一跳,忙回頭看去。
隻見旁邊站著兩個男子,一前一後,前麵這人生著一把絡腮胡須,手扣著她臂彎,眼目陰冷,而他身後那人衣著華貴,頭發卻略有些偏黃,雙手環%e8%83%b8兩眼含笑正盯著她瞧:
“這位姑娘,我們……可是在哪裡見過麵?”
聽君剛想要撥開那人的手,秋亦卻先她一步,一個手刀毫不遲疑剁下去,那人未看清他動作,隻覺腕上刺疼,連忙鬆了手。
“作甚麼?”他一把便將聽君拉到身後,袍子一甩,口氣冰冷,“在下的侍女,和兩位很熟麼?”
那華貴公子將眉一揚,看著秋亦的眼神裡,倒不驚訝:“哦?這位姑娘,是公子的侍女?”
瞧他這般表情,秋亦回頭便輕聲問道:“你認識?”
聽君又仔仔細細打量了那人,抿著%e5%94%87搖頭。
她的確對來者毫無印象,加之自己又是初到杭州,怎會有熟人。
“她既說不認識,想來是二位認錯了。”秋亦語言冷淡,也不與此人客套,隻伸手拉了聽君,轉身就走。
“告辭。”
“公子並非杭州人士吧?”年輕男子在他身後出聲而問。
秋亦亦止了步子,微微側目,臉上似笑非笑:“閣下不也一樣麼?”
“哦?”那人略一揚眉,表情裡倒帶了幾絲訝然。秋亦卻隻冷冷一哼,彆過頭去,仍拉著聽君幾步而走。
“你!”絡腮男子見他如此無禮,眉頭一皺,作勢就要追上前,不想卻被身後那人攔住。
“由他們去罷。”
他笑得甚有深意:“早晚還會見麵的。”
眼看下了石橋,秋亦的腳步依然不曾停下,聽君隻能靠跑著才勉強跟得上,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他才在小巷僻靜地方停了下來,鬆開手。
聽君微微喘著氣,不明所以。
——公子……這麼著急作甚麼?又沒人追著咱們……
“你還沒看出來麼?”他雙眉深鎖,回頭又望了望,臉色肅然,“那兩個人,身材這般高大,發絲又隱隱帶黃,恐怕是金人。”
金人?
聞得他嘴裡說出這二字,聽君頓然覺得%e8%85%bf腳發軟,腦中震驚不已,她退後一步正靠著身後的牆,手上握緊成拳。
如今北方戰火未停,官家才定都臨安,朝政尚且不穩固,若是金兵順勢南下,這江南水鄉遍地恐怕都會為金人所有。
靜默了少頃,秋亦略有不耐地開口問她:
“你怎麼又和金人扯上了關係?”
聽君又是搖頭又是擺手。
——不是,我根本就不認識那兩個人。
“當真不認識?”見得她拚命點頭,秋亦才喃喃奇怪道,“那他們……為何會上來找麻煩。”
這個問題,她心頭也是十分疑惑……
而且思及方才兩人,倘若真如秋亦所說是金人,他們那口音和裝束,若非仔細觀察,倒也和漢人無異,想來在這南方也住了一段時日,更有人替他們易容喬裝,學習漢人說話禮儀。
細思恐極。後麵的她已不敢再想下去,隻不住撫著%e8%83%b8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此時耳邊又聽得秋亦淡淡一歎。
“罷了,是金人又如何,不是金人又如何,光天化日之下,量他也不會怎樣。”他說完,轉了步子,麵向對麵,表情又恢複如初。↘思↘兔↘網↘
“走了,去給你瞧瞧病。”
獨眼大夫的醫館頗為狹小,其中連個掌櫃也沒有,隻一個小藥童忙裡忙外。
外頭吹得他這般神乎其神的,可看如今病的也就聽君一人。
坐在長凳上,老大夫捏著胡須兩指輕摁在她脈門,他雙眼微微眯著,其中一個眼睛上橫著一道長長的刀疤,已然是瞎了。
而秋亦則倚著門而站,靜靜望著外麵略有些潮濕的青石板路,路上生著翠綠的苔蘚,碧油油的一簇。
聽了半刻,老頭子才收回手來,對她道:“張嘴我瞧瞧。”
聽君依言張口。
“哦……嘖嘖……”
也不知他瞧見了什麼,眉毛擰成個疙瘩,神色古怪。
“你這嗓子,也啞了好些年了罷?”
聽君點點頭,攤開手掌來,給他比了個“七”。
“噢,七年啦……”
獨眼老頭兒從椅子上站起身,不急不慢地走到櫃台上,一邊兒思索一邊兒拿筆。
因見他取了紙,沾了墨,想來是要開方子,秋亦也側過頭來,淡淡問道:
“治得好麼?”
“哎呀,這個可不好說。”
這獨眼大夫倒也誠實,低頭寫著方子,嘴裡卻道:“她這病,要是剛染上時來找我恐怕還治得好。現下都隔了七八年了,淤積太久,不好說啊。”
秋亦不由冷哼道:“治不好,你還寫什麼方子?”
“小子,話不能這麼講。”他笑眯眯地仰起頭,“姑娘這嗓子是多年前受驚嚇所致,我雖一時半刻治不好,可這方子倒能助她康複。至於什麼時候好,這得看她造化了。
你可莫要小看我這道藥方,彆家大夫可不一定如我這般能誇口讓她好起來……阿豆,快去抓藥。”
底下的藥童領了方子,脆著嗓子應聲,小跑去了屋內。
秋亦舉目看了看這簡陋的藥堂,又朝那小童走的方向一望。
屋內黑漆漆的,不知有什麼。
那獨眼大夫哼著不知名的曲兒收拾著桌上的筆墨,餘光見他那極其不信任的臉,不由笑了笑,隨口道:
“少年人,彆露出那副表情嘛……若我猜得不錯,你這身子也有舊疾吧,要不要老夫一塊兒給看了?”
秋亦略微一怔後,皺眉不悅道:“多管閒事。”
獨眼老頭也不與他計較,仰頭大笑了幾聲,負手就往裡屋走去,身形搖搖晃晃,像是喝醉一般。
半盞茶時間過後,秋亦墊著手裡的幾袋草藥,又展開那藥方來看,神色鄙夷。
“哼,說什麼看造化。不過是江湖郎中的騙話罷了,早晚能好,十年也是好,十天也是好,若都如他這樣,那我也能開醫館了。”
聽君自他手裡把藥提了來,卻是莞爾一笑。
——是麼?我怎麼覺得他瞧得挺準的。
背後不遠,那獨眼老頭還從屋裡探出頭來,滿臉堆笑地招手:
“公子慢走啊。”
秋亦心裡甚煩,不以為然地皺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