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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這個嘴裡流血的是什麼人?”齊樂道:“這家夥是朝廷裡做官的,我們在道上遇見了,怕他去向官府告密,因此……因此便割去了他的%e8%88%8c頭。”那老翁當時離得甚遠,卻瞧在眼裡,心中一直存著個疑團,這時聽齊樂說了,仍有些將信將疑,走到吳之榮身前,問道:“你是朝廷的官兒,是不是?”

吳之榮早已痛得死去活來,當下點了點頭。那老翁又問:“你知道人家要造反,想去出首告密,是不是?”吳之榮心想要抵賴是不成了,隻盼這老翁能救得自己一命,於是連連點頭。齊樂道:“他得知南方有一位手握兵權的武將要造反,這位武將姓吳,造起反來就不得了。”那老翁問吳之榮道:“這話對嗎?”吳之榮又點頭不已。

那老翁再不懷疑,對齊樂又多信得幾分。他回坐椅上,問齊樂:“吳兄弟的武功,是哪位師傅教的?”齊樂道:“我師傅有好幾位,不過我……我又笨又懶,什麼功夫也沒學好。”那老翁心想:“你武功沒學好,難道我不知道了。”但於她的“神行百變”輕功總是不能釋懷,雖然齊樂所使的隻是些皮毛,然而身法步伐,確是“神行百變”上乘輕功無疑,又問:“你跟誰學的輕功?”齊樂道:“有一位西藏大喇嘛,叫作桑結,在昆明平西王的五華宮見到了我,說我武功太差,跟人打架是打不過的,不如學些逃走的法子罷,就教了我幾天。我練得很辛苦,自以為了不起啦,哪知道一碰上身強力壯,精神百倍歸少爺,卻一點也不管用。”那老婦聽她稱讚兒子“身強力壯,精神百倍”,這八字評語,可比聽到什麼奉承話都歡喜,不由得眉開眼笑,向兒子瞧了幾眼,從心底裡樂上來,說道:“二哥,孩兒這幾天精神倒健旺。”那老翁微微點頭,然見兒子半醒半睡的靠在椅子,實是萎靡之極,心中不由得難過,向齊樂道:“原來如此,這就是了。”那老婦問道:“桑結怎麼會鐵劍門的輕功?”那老翁道:“鐵劍門中有個玉真子,在西蒙住過很久。”那老婦道:“啊,是了,他是木桑道長的師弟。多半是他當年在西藏傳了給人。”轉頭問雙兒:“小姑娘,你的武功又是跟誰學的?”一對老夫婦都凝視著她,似乎她的師承來曆是件要緊之極的大事。雙兒給二人瞧得有些心慌,道:“我……我……”她不善說謊,不知如何回答才是。這時那病漢忽然大聲咳嗽,越咳越厲害。老婦忙過去在他背上輕拍。老翁也轉頭瞧著兒子。兩名仆婦從廚下用木盤托了參湯和熱茶出來,站在病漢身前,待他咳嗽停了,服侍他喝了參湯,才將茶碗分給眾人、連徐天川等也有一碗。

那老翁喝了茶,要待再問雙兒,卻見她已走入後堂。那老翁忽地站起,問孫媽道:“衝茶的熱水哪裡來的?”孫媽道:“是我和張媽一起燒的。”老翁問道:“用的什麼水?”孫媽道:“就是廚房缸裡的。”張媽跟著道:“我們仔細看過了,很乾淨……”話猶未了,咕咚兩聲,兩名男仆摔倒在地,暈了過去。

那老婦跳起身來,晃了一晃,伸手按頭,叫道:“茶裡有毒!”徐天川等並未喝茶,各人使個眼色,一齊摔倒,假裝暈去,乒乒乓乓,茶碗摔了一地。

齊樂叫道:“啊喲!”也摔倒在地,閉上了眼睛。隻聽張媽和孫媽齊道:“水是我們燒的,廚房裡又沒來過彆人。”那老婦道:“缸裡的水下了藥。孩兒,你覺得怎樣?”那病漢道:“還好,還……”頭一側,也暈了過去。孫媽道:“參湯裡沒加水。參湯是我們熬了帶來的。”老翁道:“隔水燉熱,水汽也會進去。”老婦道:“對!孩兒身子虛弱,這……這……”忙伸手去摸那病漢額頭,手掌已不住顫唞。那老翁強運內息,壓住腹內藥力不使散發,說道:“快去打兩盆冷水來。”張媽、孫媽沒喝茶,眼見奇變橫生,都嚇得慌了,忙急奔入內。那老婦道:“這屋子有古怪。”她身上不帶兵刃,俯身去一名男仆腰間拔刀,一低頭,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再也站立不定,一跤坐倒,手指碰到了刀柄,卻已無力捏住。那老翁左手扶住椅背,閉目喘熄,身子微微搖晃。

齊樂躺在地下,偷眼察看,見雙兒引了一群女子出來。那老翁突然揮掌劈出,將一名白衣女子擊得飛出丈許,撞塌了一張椅子。徐天川等大聲呼喝,躍起身來,搶到老翁身前,卻見他已然暈倒。風際中出指點了他%e7%a9%b4道,又點了那老婦和病漢的%e7%a9%b4道。齊樂跳起身來,哈哈大笑,叫道:“莊三少奶,你好!”向一個白衣女子躬身行禮。

那女子正是莊家三少奶,急忙還禮,說道:“齊少爺,你擒得我們的大仇人到來,真不知如何報答才是。老天爺有眼,讓我們大仇得報。齊少爺,請你來見過我們的師傅。”引著她走到一個黃衫女子之前。這女子伸手在那被老翁擊傷的女子背上按摩。那傷者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跟著又是一大口血。那黃衫女子微笑道:“不要緊了。”聲音柔美動聽。

齊樂見這女子年紀已然不輕,聲音卻如少女一般。她頭上戴了個金環,赤了雙足,腰間圍著條繡花腰帶,裝束甚是奇特,頭發已然花白,一張臉龐卻又白又嫩,隻眼角間有不少皺紋,到底多大年紀,實在說不上來,瞧頭發已有六十來歲,容貌卻不過三十歲上下。她想這人既是三少奶的師傅,當即上前跪倒磕頭,說道:“婆婆姊姊,齊樂磕頭。”那女子笑問:“你這孩子叫我什麼?”齊樂站起身來,說道:“你是三少奶的師傅,我該叫你婆婆,不過瞧你相貌,最多不過做得我姊姊,因此叫你婆婆姊姊。”那女子咯咯而笑,說道:“最多做你姊姊?難道還能做你妹子嗎?”齊樂笑道:“倘若我隻聽見你的聲音,那要叫你婆婆妹妹了。”那女子笑得身子亂顫,笑道:“你這小滑頭好有趣,一張嘴油腔滑調,真會討人歡喜,難怪連我歸師伯這樣的大英雄,也會著了你道兒。”她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大驚。

齊樂指著歸辛樹道:“這……這是,是婆婆姊姊你的師伯?”那女子笑道:“怎麼不是?我跟他老人家有四十年不見了,起初還真認不出來,直到見到他老人家出手,這一掌‘雪橫秦嶺’如此威猛,中原再沒第二個人使得出,才知是他。”齊樂愁道:“既然是自己人,那怎麼辦?”那女子搖頭笑道:“我可也不知道怎麼辦了。我師傅知道了這事,非把我罵個臭死不可。”眼見幾名仆婦已手持粗索在旁侍候,笑道:“你如吩咐要綁人,你自己發號令罷,可不關我事。師伯我是不敢綁的,不過如果不綁,他老人家醒了轉來,我卻打他不過。小弟弟,你打得過嗎?”

齊樂笑道:“我更加打不過了。”知她這麼說,隻是要自%e8%84%b1乾係,卻無回護師伯之意,忙向徐天川等道:“這幾個人跟吳三桂是一黨,不是好人。咱們天地會綁他起來,跟婆婆姊姊半點也不相乾。”徐天川等適才受那病漢戲弄,實是生平從所未經的奇恥大辱,早已恨得牙癢癢地,當即接過繩索,將老翁、老婦、病漢和兩個男仆都結結實實的綁住。那黃衫女子問道:“我歸師伯怎會跟吳三桂是一黨?你們又怎麼乾上了的?”齊樂於是將如何與那老翁在飯店相遇的情形說了,徐天川等為那病漢戲耍一節,自然略過了不說,隻說這癆病鬼武功厲害,大家不是他敵手。那女子道:“歸家小師弟的性命,還是我師傅救的。他從小就生重病,到現在身子還是好不了。他是歸師伯夫婦的命根子。”看了那老翁一眼,說道:“歸師伯為人很正派,怎會跟吳三桂那大漢奸是一黨?倘若真是這樣,我師傅就不能罵人,嘻嘻!”聽她言語,似乎對師傅著實怕得厲害。齊樂道:“誰幫了吳三桂,那就該殺。你師傅知道了這事,還會大大稱讚你呢。”

那女子笑道:“是嗎?”瞧著那老翁、老婦,沉思片刻,過去探了探那病漢的鼻息,說道:“三少奶,待會我師伯醒來,定要大發脾氣。咱們又不能殺了他。這樣罷,讓他們留在這裡,咱們大夥兒溜之大吉,教他們永遠不知道是給誰綁住的,你說好不好?”三少奶道:“師傅吩咐,就這麼辦好了。”但想在此處居住多年,突然立刻要走,心中固是舍不得,又覺諸物搬遷不易,不禁麵有難色。一個白衣老婦人說道:“仇人已得,我們去祭過了諸位相公,靈位就可焚化了。”三少奶道:“婆婆說得是。”當下眾人來到靈堂,將吳之榮拉過來,跪在地下。三少奶從供桌上捧下一部書來,拿到吳之榮跟前,說道:“吳大人,這部是什麼書,你總認得罷?”吳之榮對這部書早已看得滾瓜爛熟,一見這書的厚薄、大小、冊數,便知是自己賴以升官發財的《明史》,再看題簽,果然是《明書輯略》,便點了點頭。三少奶又道:“你瞧得仔細些,這裡供的英靈,當年你都認得的。”吳之榮凝目向靈牌上的名字瞧去,隻見一塊塊靈牌上寫的名字是莊允城、莊廷鑨、李令晰、程維藩、李煥……一百多塊靈牌上的名字,個個是因自己舉報告密、為《明史》一案而被朝廷處死的。吳之榮隻看得七八個名字,已然魂飛天外。他%e8%88%8c頭被割,流血不止,本已三成中死了二成,這時全身一軟,坐倒在地,撲簌簌的抖個不住。三少奶道:“你為了貪圖功名富貴,害死了這許多人。列位相公有的在牢獄中受苦折磨而亡,有的慘遭淩遲,身受千刀萬剮之苦。我們若不是天幸蒙師傅搭救,也早已給你害死。今日如一刀殺了你,未免太也便宜了你。隻不過我們做事,不像你們這樣殘忍,你想死得痛快,自己作個了斷罷。”說著解開了他身上%e7%a9%b4道,當的一聲,將一柄短刀拋在地下。吳之榮全身顫唞,拾起刀來,可是要他自殺,又如何有這勇氣?突然轉身,便欲向靈堂外衝出逃命,隻跨出一步,但見數十個白衣女子擋在身前。他喉頭嗬嗬數聲,一跤摔倒,扭曲了幾下,便一動也不動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三少奶扳過他身子,見他呼吸已停,滿臉鮮血,睜大了雙眼,神情可怖,說道:“惡有惡報,這奸賊終於死了。”跪倒在靈前,說道:“列位相公,你們大仇得報,在天之靈,便請安息罷。”眾女子一齊伏地大哭。

齊樂和天地會群雄都在靈前行禮。那黃衫女子卻站在一旁,秀眉微蹙,默然不動。

眾女子哭泣了一會,又齊向齊樂叩拜,謝她擒得仇人到來。齊樂忙磕頭還禮,說道:“小事一樁,何必客氣?倘若你們再有什麼仇人,說給我聽,我再去給你們抓來便是。”三少奶道:“奸相鼇拜是齊少爺%e4%ba%b2手殺了,吳之榮已由齊少爺捉來處死。我們的大仇已報了十足,再也沒仇人了。”當下眾女子撤了靈位,火化靈牌。

那黃衫女子見她們繁文縟節,鬨個不休,不耐煩起來,出去瞧那被擒的數人。齊樂和天地會群雄跟了出去。隻見那老翁、老婦、病漢兀自未醒